王亚男

搜救人员茌调查坠落的L-8飞艇

1942年8月16日，星期日清晨。一艘美国海军飞艇正在作着起飞准备。按照计划，它的任务是从旧金山湾的珍宝岛出发到附近海域搜索可能抵近的日本潜艇。作为反潜巡逻平台，L-8飞艇外部挂架上携带两枚150千克Mk17型深水炸弹，此外还装有一挺7.62毫米机枪，备弹300发。高悬空中的飞艇只要发现任何日军潜艇的痕迹，都会迅即发动攻击。9个月前，美国加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这期间日本潜艇在美国西海岸附近至少击沉了6艘盟军运输船。1942年2月，日本伊-17号潜艇甚至大摇大摆地浮出水面，用甲板炮轰击了加利福尼亚一座石油钻探设施——这是自1812年英军炮击新奥尔良之后美国本土首次遭到敌方攻击。

准备起飞的L-8软式飞艇

在海面上执行巡逻任务的L-8

本次巡逻任务担任飞行员的恩内斯特·德维特·科迪中尉来自第32飞艇巡逻中队，当时27岁，是1938年安那波利斯海校毕业生。他性格内向沉默寡言，是那种很能耐受压力的人。他的指挥官曾评价他是“最棒的飞行员和最棒的军官”。科迪的乘客兼搭档查尔斯·艾利斯-亚当斯少尉比他大11岁，他使用飞艇的经验比科迪更为丰富。科迪驾驶飞艇的经验只有756小时，而亚当斯则有2281小时。科迪有一项工作经历值得骄傲：他曾在1942年4月驾驶L-8飞艇为“大黄蜂号”航母运送过B-25轰炸机备件，此后“大黄蜂”即发动了著名的杜立特空袭行动。也正是因为凭借娴熟的驾驶技术向摇曳的甲板运去了这些无比重要的物资，科迪很快被晋升为中尉。

38岁的亚当斯少尉已经玩儿了20年飞艇，他曾在ZR-3“洛杉矶”、ZRS-4“阿克伦”和ZRS-5“梅肯”等巨无霸级飞艇上服役。1937年德国巨型飞艇“兴登堡”在空中化为一团火球时，亚当斯因为积极参与救援艇上乘客获得过德国政府的奖章。毫无疑问，亚当斯的飞艇经验远胜过科迪，但他在一天前才接到任务通知，这是他第一次作为军官执行飞艇巡逻任务。

L-8的任务路线是先飞往旧金山以西48千米外的法拉隆群岛，然后向北飞往雷斯岬，再折向南到蒙塔拉滩，最后返回珍宝岛。整个巡逻路线大约需要飞行4小时。一切正常的话，两人会在上午10点到10点半间返回基地。这样的例行飞行每天都有，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第32飞艇巡逻中队是日本袭击珍珠港后美国西海岸建立的第一个飞艇中队。L-8最初也不是军用装备，而是固特异公司的广告飞艇，后来被美国海军买下经过改装，1942年3月5日加入海军服役。L-8气囊长45米，最大直径16.5米，内充氦气，动力装置是两台106千瓦活塞发动机，巡航速度43节。

早晨6时03分，L-8轻盈启航，当时风很小，风速4节左右，飞艇保持240到300米高度飞行。天虽然还没亮，但能见度却相当好，科迪甚至能看到远处金门大桥的高塔。

不久，L-8越过了金门，航向东南，向法拉隆群岛飞去。7时38分，也就是起飞七个半小时后，他向基地通报了自己的位置：拉隆群岛以东6.4千米处。4分钟后他发出了第二条信息，称自己“正在调查可疑的油迹，准备采取行动”。海面上发现油迹表明可能有敌人潜艇在水下活动，有鉴于此L-8投下了两枚Mk IV型漂浮发烟照明弹，此时是早晨7时42分。

L-8投下的发烟弹被由此经过的运输船“阿尔伯特·加勒廷”看到，船员们立即拉响警报，跑向自卫武器。附近的一条拖网渔船“戴西格雷”也看到了L-8的举动，由于擔心飞艇投放深水炸弹，船员们赶紧把渔网收起来。

但并没有炸弹从L-8上投下。L-8-直在天上兜圈子观察，用去了一个多小时。其间飞艇一度接近“戴西格雷”，大副甚至能看到驾驶舱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黑发。

从“阿尔伯特·加勒廷”和“戴西格雷”船员的望远镜里看去，L-8在80～120米高度环形飞行，甚至曾一度下降到不足10米，似乎艇上的人试图近距离观察水面上的什么东西。9点刚过，L-8排出了压载水，升高然后向旧金山返航。这是科迪和亚当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7时42分L-8向基地发送报告后，航空管制人员曾试图与飞艇建立无线电通话，但没有成功。8时20分，中队指挥部获知L-8飞艇失去联络。8时50分，海军派出两架沃特OS2U“翠鸟”水上飞机前去搜寻，同时通知周围空域其他飞机协助搜寻。

10时49分，关于L-8的另一条线索浮出水面——一名泛美航空“飞剪”水上飞机飞行员报告说在金门大桥上空发现一艘飞艇。他没有发现飞艇异常，看来正有人操控它向基地返航。11时，一架“翠乌”报告，在萨拉达滩以西4.8千米处发现L-8，它正向上爬升，最后到达600米高度。几分钟后飞艇又开始下降，消失在云层下方。没有迹象表明飞艇失去了控制，但600米确实接近了飞艇气囊的压力高度极限——此时排气阀会自动打开向外排放氦气，以防气囊爆裂。通常情况下，飞行员会避免超过压力高度极限。

下一个目击到L-8的人是一名美国陆军航空队P-38战斗机飞行员，他在麦尔罗克附近看到了它。他看不出飞艇哪里出了毛病，以为它正向珍宝岛归航。几分钟后，一名休假的水手在圣马特奥和旧金山之间的海岸公路上驾车时看到了这艘飞艇，他注意到飞艇中部出现了弯曲变形。他停车拍下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后来被美国海军没收了。

11时15分，L-8起飞5小时后，这艘飞艇接近了旧金山的奥申滩海岸，这里北距芬斯顿1.6千米。一名独自游泳的人看到飞艇在海岸附近15米高度悬浮，听不见发动机的噪声。L-8的气囊显然被什么东西挂住了，随风不断摆动。

风力作用下，L-8曾在海岸短暂触地，随即继续飘向内陆，直到飞艇吊篮撞上了一处山坡。撞击使右侧发动机裹满泥土和树叶，螺旋桨也弯曲变形。撞击还振脱了一枚深水炸弹，炸弹沿着山坡滚了下去。由于一下子重量减轻了150千克，L-8又重新升高，越过堤岸，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周日早晨，旧金山几个打高尔夫球的人看到了低空缓缓飞过的L-8。飞艇上所剩的一枚深水炸弹吓坏了人们，他们一哄而散——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深水炸弹即使掉落也不会爆炸，只有一定深度的水压才能启动它。

在成百上千人都成为L-8的目击者之后，这艘飞艇最后向旧金山南面的达里镇缓缓降落，蹭过几座民宅的屋顶之后，最终飞艇驾驶舱撞上了一根电线杆，撞击的摆动让飞艇尾部又扫上了电线，火星四溅，所幸没有引爆油箱里的油料。L-8最终落在了一位居民的轿车上。轿车的主人莫里斯恰巧是一位消防志愿者，他看到飞艇驾临，立即冲到驾驶舱附近试图搭救艇员，却惊奇地发现舱门敞开，舱内空无一人。后续到达的营救人员发现，除了驾驶舱无人，舱门被闩定在敞开状态，而对舱外喊话用的麦克风则悬在舱门外摇来荡去。晚些时候，搜索人员开始寻找掉落的深水炸弹，不久也找到了。遗憾的是，科迪和亚当斯不知所踪。

为了搜寻两位海军军官的行踪，调查人员对L-8进行了详细勘察。他们在控制台上找到了属于艇员的一顶帽子，此外还发现艇上通信系统完好无损。查看艇上备品，人们发现L-8上配备的全部3具降落伞都在，一具救生艇也在。艇上5枚发烟弹只剩下3枚——可能艇员用它们来标定海面上的可疑油迹了。飞行员座椅后，一个装有保密资料的手提箱仍在。艇外的发动机也一切正常，电话开关处于打开位置，操控系统也无异常。油箱里还有4个小时的油料。简言之，除了两名艇员不知所踪，其他一切正常。如果非要说艇上少了什么，那就是少了两件救生背心，但这实在算不上离奇，因为按照安全规定，科迪和亚当在执行水上巡逻任务时必须穿着救生背心。现在两入神秘失踪，救生衣自然也随之不见。

调查人员也发现了一些异常现象。飞艇的电池耗尽了电力，有一部分燃油被有意放掉了。通常飞艇不会放掉燃油，除非需要紧急增加浮力。看不出来L-8有什么必要紧急放油，也不清楚为什么发动机被设置成了怠速。

美国海军展开了大规模海上和陆上搜索，然而即使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科迪和亚当斯两人如同蒸发了一般，一点踪影也找不到。两人的行踪成了一桩谜案。

美国海军把所有看到过L-8的人都召集起来进行调查，根据这些人的陈述，认定L-8“没有起火，没有沉没，没有操纵失误，也没有被武器击中”。“戴西格雷”和“加勒廷”上的目击者坚持认为，自己看到L-8时曾注意到舱内有人，发动机仍在运转，没有人从飞艇上掉下来。

找不到真相，谣言就有了弥散的机会。一时间各种说法纷纷流传，有人说两人被日本潜艇俘虏;有人说他们原本就是日本间谍，这次只是与日本潜艇会合出逃：有人说两名艇员其中一个杀死了另一人，然后自己跳海自杀;还有人认为艇上有潜伏特务，杀死了两人后潜逃;还有一种说法，认为两人被突如其来的滔天巨浪裹挾坠海，抑或是飞艇意外触水，导致两人落水;最离奇的一种猜测则是两人干脆是被外星人劫持。

近来一些研究者还给出了新的结论，那就是当时L-8正在秘密测试某种新型雷达，由于缺乏适当的防护措施，高功率电磁波让两名艇员痛苦难耐，狂躁中跳出艇外落海身亡。然而这一结论听来合理，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无论如何，当年海军调查委员会的结论仍然具有合理性：分析表明艇员没有理由自愿放弃飞艇…委员会认为他们并非出于自愿放弃飞艇。

根据舱门向前翻转锁定的状态，有人认为可能是门锁在关闭状态下，因为某人的倚靠意外打开，导致倚靠者落水，另一人在试图营救落水者时也不慎坠落。这种猜测的支持者颇多，只是缺乏有力证据支撑。

L-8很快被修复，转做训练飞艇。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L-8被归还给固特异公司，重新命名为“美利坚号”，在全国进行体育比赛拍摄服务，从1969年一直服役到1982年。2003年退役后，“美利坚号”被捐赠给佛罗里达州彭萨科拉的海军航空博物馆，被恢复到1942年8月的状态向公众展出。美国海军不少人给L-8送了一个充满悬疑的绰号“幽灵飞艇”。

由于某些线索阴差阳错地吊诡灭失，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的原委也许永远无法查清，L-8上两名海军军官的神秘失踪，就是个现实的例子。这—事件的神秘标签，也许还要留存几十年，—百年甚至永远。

责任编辑：吴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