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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过客——薛宝琴

2018-07-22吉晓凡

黑龙江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8年5期

吉晓凡

摘 要:作为第四十九回才出场的薛宝琴,她的到来,给整个贾府带来了一种特殊而又惊艳的审美体验,曹雪芹用寥寥数语将她描绘成“谜一般的人物”。她就像镜中的花、水中的月,让人看不清、说不准、猜不透、道不出。她作为薛家的小姐却不及妙玉,不在十二金钗正册之列,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关键词:薛宝琴;十二金钗;惊艳

作为皇商之女、薛姨妈的侄女,薛宝琴从出生起就有高贵的身份。她从小就跟父亲一起去过不少地方,有较为开阔的视野;自幼读书识字,本性聪敏,王夫人将她认作干女儿,贾母也甚是喜爱,一度要将她许配给宝玉。但是,就全书对她的描写来看,薛宝琴给读者一种神秘又惊艳的感觉。除此以外,令人困惑的是,她竟不在十二金钗之列。本文将从宝琴之貌、宝琴之才和宝琴之奇三个方面论述这一红楼过客。

一、宝琴之貌

薛宝琴于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登场。曹雪芹塑造了一个妙龄少女在粉妆银砌的琉璃世界,披着金翠辉煌的凫靥红斗篷,站在山坡上,身后丫鬟抱着一瓶盛开的红梅屹立雪中的形象,使宝琴镶嵌在了读者的印象中,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倾国倾城,姿色比宝钗更胜几分,更是由于曹雪芹对雪的刻画,对雪中人的精心渲染。

这一场大雪给整个贾府带来朝气,曹雪芹也空前绝后地描写众钗的妆扮。林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白狐狸的鹤氅”,对黛玉如此细致的描写,全书恐怕是找不到第二处。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鹤氅”,这妆扮在众姊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中显然偏素。然而对于向来不爱花儿粉儿,闺房也是“雪洞一般”的宝姑娘,已是很鲜艳的了。史湘云“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简直就是一个塞外小伙儿,甚是符合湘云豪爽的性格。这样的好雪,这样的美人,再加上“年青心热”的初来乍到的宝琴立于雪中,好一幅绝妙的图画。但是这位立雪人在此情此景中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一个示意的动作,她不过像一个雪人,任人堆砌雕琢、任人品评鉴赏一番罢了。在这里我们读不出她任何的心理活动,根本猜不透她在大雪中想什么。所以说,她是一个神秘又很让人惊艳的女子。

曹雪芹花了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多的笔墨来渲染薛宝琴的出场,将她放置在白雪红梅的场景中,并且众钗都为她作陪衬,这样的苦心经营是为了让读者记住这位亮丽异常的园外人。可以说在她的身上体现了曹雪芹对于至善至美的女性的最高体悟,从侧面代表了曹雪芹的最高审美理想,因此可以说她是曹雪芹在缺失中营造的完美。

二、宝琴之才

关于薛宝琴的诗才,她作过《西江月》柳絮词、《咏红梅花得“花”字》和十首怀古诗,其中以梅花诗和怀古诗为代表。她的诗才与黛玉、宝钗不相上下,甚至兼二者之长。《红楼梦》中的诗词总是符合人物性格和思想的且暗寓其归宿。梅花诗以“疏是枝条艳是花”起句,仿佛在说她之于光鲜亮丽的贾府只是疏远的宾客而已,“冷眼相看”贾府的兴衰起落。“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写雪地梅花的景致,给人超然脱俗的意境。颔联似乎是看透红尘,以局外人的眼光观摩整个红楼世界。尾联则自指为神仙人物,回到神仙世界。这首诗给人一种超然世外、站在红楼外看红楼内的感觉。薛宝琴的诗与黛玉的抑郁凄凉、宝钗的富贵大气和湘云的豁然大度不同,带有一份自然的艳丽与纯真,没有红楼女儿那种悲音,这也可以理解为她为何不在十二金钗正册之列。因为她不是大观园中的人,她之于大观园只是过客,而咏梅花也暗指她嫁入梅翰林家。姜祺《红楼梦诗》评薛宝琴曰:“才调无双人第一,红梅白雪艳花魁。”这里的“无双”,是最高的赞誉,其中不无高于钗黛的意味。这种从才调层面的高度评价,也是深得曹雪芹主观命意的切中肯綮之见。

最令红学家费解的莫过于她的怀古十首了。她以素昔经过的各省古迹为题作了十首绝句,内隐十物,竟无一人猜出。当时在场的可是薛、林、史等一等一的才女,再加上新来的邢岫烟等一共十人,竟然一样也猜不出来,这可以说是十分神秘的了。众所周知,《红楼梦》中的谜语总是符合制谜者的身份,或具有谶语的性质,暗示制谜者自身的命运。薛宝琴也并非俗气之人,倘若谜底是器物,曹雪芹会让自己创作的谜语让自己创作的人物猜不出来吗?那岂不是有损于自己创作出的聪明灵秀的人物形象吗?曹雪芹故意营造出这样一个谜一般的人物也是确有深意。所以,这十首诗的确有所指,所指的就是红楼中的某些人物,薛宝琴以一个陪客的身份暗喻红楼中人的命运,这也是曹雪芹匠心独运的安排。

三、宝琴之奇

笔者认为,宝琴最大的奇特之处在于她的西洋气质。薛宝琴的西洋气质主要由其文学禀赋构成,而随着她的到来,后来贾府冒出许多西洋玩意。

小说在宝琴到来之后,陡然出现诸多西洋器物,令人耳目一新。其中五十二回最为集中,联系历史,清朝直至乾隆中期才有闭关锁国之举,在那之前,人们对西洋文化是很好奇的。而康熙本人就学过西洋文化甚至让洋教士做官。追溯到曹家与康熙帝的关系,可以推断出曹雪芹对西洋文化是怀着开放心态的。据统计,《红楼梦》前80回中出现的洋道具不下20处,带有西洋文化背景的宝琴的到来和之后贾府中屡屡出现的西洋器物与文化因素时常让人眼前一亮。她除了是贾府命运的见证者,更是打开大观园女儿眼界的启蒙者,通过宝琴的眼睛观贾府、看大观园,更能凸显出她超然世外的形象。宝琴在贾府中的出场先是惊艳,继而被认同。惊艳是因为她身上带有明显的一般女子不具备的西洋文化色彩,因此具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认同则是对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态度。她身上肩负着的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碰撞、交流与融合的使命,这使得她如谜一般吸引人又让人费解。

說到薛宝琴的标志性事件,在这里还要提五十三回“冷眼相看”宁国府除夕祭宗祠。曹雪芹写祭祠活动,是以薛宝琴的视角来写的,这样的安排也是别有深意。曹雪芹并没有选择黛玉、宝钗等园中人,而是选择初来乍到的薛宝琴,叙述效果最佳。她对整个祭祠活动没有表明任何态度,也没有发出任何感慨,她只是冷眼旁观,站在墙外看墙内。以至于后来她与贾府完全脱节,黛玉病逝、宝钗出嫁她都不在场,根本看不见其踪影。熟悉《红楼梦》的读者应该都知道,五十三回之后,贾府逐渐由盛转衰,内外矛盾激化,或可看成是封建王朝和文化的衰败。作者越是将祭祠活动写得庄重、严肃,读者就越觉得可悲可叹,叹建功立业的祖先的阴德再也不能庇护子孙了。子孙大张旗鼓地祭祀,表面上的喧嚣繁华似乎是对祖宗基业的礼赞,实际上却是唱响了封建文化的挽歌。然而并非每个人都能清醒地感受到这时代的悲音, 生活在封闭的大观园内的公子姑娘们,早被传统文化同化,即便是有所感,那也与身上带有西方文化色彩的宝琴大不相同。宝琴开阔的视野与各地游历的经历,让她可以完全跳出文化之外,以另一种姿态更冷静、理性地感知这一切。虽然曹雪芹并没有写出宝琴是以什么样的态度来观看这场浩浩荡荡的祭祠活动,但想必她早已看出贾府衰败的苗头,及时抽身,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小说后半内容中她没有出现以及她不在薄命司十二金钗之列了。

总而言之,曹雪芹运用隔帘花影、雾里看花的手法,写出了薛宝琴这样一个谜一般的人物。他用如椽之笔却不描绘她的风貌,以巨匠之心却不写她的内心世界。薛宝琴看上去就像一个无情无欲的影子来冷眼观看大观园这个复杂的世界。曹雪芹借宝琴之眼让读者窥视这个钟鸣鼎食之家主宰者的内心,发出封建时代最振聋发聩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