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桐

故宫 博物 院 器物 部 馆员 ，主 要 从事 珠 宝玉 石与盆 景类 文 物的 相 关研 究工 作

在中国古人的观念中，珊瑚俨然是国运兴旺时的祥瑞之物。因此历代宫廷中，往往有很多珊瑚陈设。清宫珊瑚盆景既是这一宫廷传统的体现，又是工艺盆景造型艺术发展的高峰。宝物的灵光固无关于王朝的休咎，精湛的技艺唯让我们惊叹匠人们的巧思。

珊瑚之贵

珊瑚历来被古人视为珍宝。早在汉代，司马相如就曾赞颂上林苑中有「玫瑰碧琳，珊瑚丛生」。（【汉】司马迁《史记》卷一一七「司马相如传」，中华书局，一九五九年） 《西京杂记》记载，赵飞燕册立为皇后，其女弟贺以奇珍，其中便有「珊瑚玦」。北宋米芾曾书《珊瑚帖》，吟咏「三叉戟」形状的珊瑚笔架。元代赵孟頫诗云：「仙人海上来，遗我珊瑚钩。晶光夺凡目，奇彩耀九州。」（【元】赵孟頫《松雪斋词》，清德堂版，西泠印社出版社，二〇一〇年） 到了清代，珊瑚朝珠更成为朝仪礼服中的佩饰。《大清会典·礼部》云：皇帝「朝日用珊瑚」。（《钦定大清会典事例二》卷二百六十一「礼部二十九·清会典·嘉庆朝」，吉林出版集团社，二〇〇五年）即皇帝在春分祭日的时候要用红色，于是要以红珊瑚朝珠作佩饰。除此之外，皇后着朝服时，需佩戴两挂珊瑚朝珠，斜向挂于腋下，与正胸之前珍珠朝珠成组使用。

珊瑚自古受到人们的喜爱，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点：一、珊瑚属于有机宝石，拥有不同于刻面宝石的莹润色泽，常见的红色妖而不艳，而橙、粉、白色珊瑚则给人以温润祥和的视觉享受；二、珊瑚拥有独特的树冠形生长形状，可以因形就势制成大件的陈设品；三、由于古代潜水采捞技术的落后，欲从海底取得一支珊瑚极为困难，完整者则更加稀少而珍贵，故非一般珍宝可比。据《太平御览》引《山海经》记述：「珊瑚生海中。欲取之，先作铁网沉水底，珊瑚贯网而生。岁高二、三尺，有枝无叶，形如小树。因绞网出之，珊瑚皆摧折在网中。」（【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卷八百七「珍宝部六·珊瑚」）四、深海珊瑚生长极为缓慢，约二十至三十年生长一寸，较长的生长周期使人们常用珊瑚寓意长寿；五、藏传佛教视红色珊瑚为如来的化身，并以为佛教「七宝」之一，清室推崇藏传佛教，故而在许多宫廷佛教用品中经常能见到珊瑚的身影，如著录清代宫廷收藏佛道书画的《秘殿珠林》中就有「净瓶植珊瑚」的记载；六、珊瑚可入药，《本草纲目》记载，珊瑚的功效为：「去目中翳，消宿血。为末吹鼻，止鼻衄。明目镇心，止惊痫。点眼，去飞丝。」（【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八「石部」）清宫所储药材中就有珊瑚，如道光十五年七月十一日立《乾清宫继入库贮陈设油露药材等项》中，有珊瑚碎枝与西洋槟榔膏、琥珀油等药材共同存贮。

宋 米芾 行书珊瑚帖纸本墨笔 纵二六·六厘米 横四七·一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珊瑚朝珠故宫博物院藏

清人绘 孝贤纯皇后朝服像轴故宫博物院藏

清 铜镀金盆红珊瑚盆景珊瑚高六四·五厘米 宽七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出于以上种种原因，珊瑚逐渐成为财力和地位的象征。拥有珊瑚的贵族力图将其以近乎完美的形式呈现出来，于是古代工匠们便创造性地将珊瑚与贵金属、各种稀有宝石相结合，栽植于盆钵之内。这种在天然盆景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工艺盆景，力求顺应自然但又超脱于自然，是一种既能体现皇室的雄厚财力又能荟萃各种吉祥寓意符号的陈设佳品。

争奇斗艳的清宫珊瑚盆景

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清宫珊瑚盆景有百件之多（此数据不包含故宫博物院各宫殿现原状陈列内的展品，统计仅涉及库房内贮藏文物），清廷对珊瑚盆景的喜好和痴迷可见一斑。这些盆景按照其制作方式的不同可以分成以下三类：展示珊瑚原枝形态的单独景观、与其他彩石搭配组合的综合景观和将珊瑚琢磨成花叶果实的象形景观。

展示珊瑚原枝形态的单独景观

展示珊瑚原枝形态的单独景观呈现了珊瑚的原生状态。这类盆景所用的珊瑚一般形体较大，姿态优美，所配盆钵也相当考究。据统计，高二尺许（约六十六厘米）的珊瑚树宫中就有二十件左右。明代巩珍《西洋番国志》记载：「其树大者高二三尺，根如拇指大……其润如玉，稍上桠枝婆娑可爱。土人以为宝。」可见这种尺寸的珊瑚可以说是相当的大了。而故宫博物院所藏最大的一件，珊瑚高六十四点五厘米，宽七十五厘米，在宝石学中属宝石级Momo红珊瑚，天然红色，纯正润泽，槎枒如古木，枝干分布均匀，是难得的巨材。珊瑚植于镀金海棠式盆内，盆钵通体錾缠枝莲花，四面开光烧蓝花卉、山石、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另一件原陈设于养心殿的画珐琅委角长方盆红珊瑚盆景，通高二十二点五厘米，以一株虬曲交错的红珊瑚为主体，配以镀金枝草点缀。这件珊瑚属宝石级沙丁种，虽然枝杈较少，但根部错落有致，形状甚好，与委角长方形画珐琅盆相得益彰。此盆景盆口描金回纹，腹绘蓝地彩色花卉，四面开光象驮瓶，四垂云足。在制作时，先将珊瑚底与紫檀假山座托粘黏固定，然后在底部加钉木条，达到合适高度后再放入盆中。

与红珊瑚盆景截然不同的是，白珊瑚盆景的盆钵通常选用冷色调，整体给人以庄严肃穆之感。故宫博物院藏白珊瑚盆景最大者通高七十七厘米，宽四十四厘米，珊瑚净高五十厘米左右。通体色白，属宝石级深水种，这种珊瑚通常产自太平洋地区的深海之中，加之体型硕大且保存完整，实属难得。底座配以康熙款斗彩满池娇方盆，素雅非常。如此种体型较大者，在制作时为力求稳定，通常在珊瑚根部钻入五至十公分的圆孔，内楔入木条，成为一隼，与底座连接固定。

与其他彩石搭配组合的综合景观

与其他彩石搭配组合的综合景观往往以珊瑚为树，配以其他宝石，以体现吉祥寓意。如原陈设于乐寿堂后殿的一对银累丝海棠式盆珊瑚盆景，以珊瑚拟树，一株挂满由蜜蜡、碧玺、翡翠、砗磲及异形大珍珠镶嵌而成的桃果，红、粉、黄、蓝、绿、白相间，五彩缤纷。另一株在深绿色的翠叶丛中，簇拥着九朵白玉、芙蓉石和蜜蜡雕琢拼合而成的牡丹花，雍容富丽。两株均栽植于银累丝海棠式盆中，盆口沿錾铜镀金蕉叶纹和福寿纹，盆外壁以银累丝点蓝桃花枝叶锦地，每面正中随形开光内分别饰桃树麒麟纹、凤凰展翅纹。盆内满铺珊瑚米珠，装点绿色染石。两盆为一对，寓意「福寿绵长、富贵满堂」。

区域地层出露简单，主要为古元古界金水口岩群(Pt1J.)及第四系。其中，金水口岩群是区内分布最广的变质地层，呈NWW向带状分布于努可图郭勒—口口尔图一带，主要岩性为混合岩化片麻岩、混合岩、片岩夹变粒岩等，是石墨矿重要的赋矿层位。

清 画珐琅委角长方盆红珊瑚盆景通高二二·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白珊瑚盆景 通高七七厘米 宽四四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另一件铜镀金累丝嵌珠宝盆三星献瑞盆景，通高六十九厘米，盆高十六点五厘米，长五十一点五厘米，宽二十八点六厘米。盆通体金累丝云龙纹饰，盆沿錾刻二龙戏珠及杂宝纹，每「珠」为一寿字，如意形沿边嵌一周红宝石。盆正面饰一阁，上以珍珠宝石点缀。盆上以珍珠松树、碧玺桃宝、红珊瑚树干点缀其间，当中立一珊瑚寿星，旁有铜镀金侍童、仙鹿等。寿星色红，鲜艳如血，拥有较强的玻璃光泽，质地尤为细腻，推测为产自台湾岛至日本海一带的阿卡红珊瑚。下配须弥式紫檀座，如意式托板上镶染色象牙缠枝莲纹、寿字纹。鹿谐音「禄」、侍童为「福」，福禄寿三星合聚，表达富贵、长寿之意。

更会有综合景观别出心裁，将珊瑚的天然形状拟作动物与其他宝石相配。如现于珍宝馆展出的一件紫檀嵌玉座镶蜜蜡珊瑚仙姑驾凤盆景，通高三十七厘米、宽二十一厘米，原在永寿宫后殿陈设。

盆景主景为一昂首延颈、展翅欲飞的红珊瑚凤凰立于孔雀石上，凤翅上立一蜜蜡制麻姑，肩披点翠嵌红宝石彩带，手持碧玺桃宝。后部以金累丝嵌珍珠松树和嵌大红宝石的灵芝、寿石为衬。下配一紫檀方座，座面上沿嵌烧蓝、红宝石、珍珠花叶纹，正面束腰嵌白玉雕龙纹和福寿禄纹板。凤凰躯干由一整枝珊瑚雕琢而成，颈部及尾羽部分巧妙地利用了珊瑚的生长形状，似飘逸的羽毛，栩栩如生。构成其躯干的珊瑚在宝石学中属宝石级沙丁种，其色橙红，质地细密坚韧，需选用较粗且结实的根部制作。在众多清宫旧藏珊瑚盆景中，雕刻如此细致、选材如此优良、搭配如此精美者诚不多见。

将珊瑚琢磨成花叶果实的象形景观

除上述两种展现形式外，还有将珊瑚琢磨后制成花叶果实的象形景观。如故宫博物院藏玛瑙桃宝盆玻璃花卉盆景，以珊瑚珠制天竹花为主景，衬以白玉水仙、染牙石竹和玻璃桃花。青玉枝叶与盆外浮雕桃叶纹相互呼应，栽植于染牙桃枝座中。又如一件画珐琅海棠式盆珊瑚玉石玻璃牡丹盆景，以珊瑚、蜜蜡、玻璃为材料制成牡丹一簇，其中珊瑚色艳，极为突出。其下衬紫晶蓝料芙蓉石山石各一，茶花小草一枝，栽植于绘有宝相花和描金回纹的海棠式盆中。

以上三类珊瑚景观或斧斤不施，天趣盎然，或别出心裁，匠心独运，或摹形状物，惟妙惟肖，争奇斗艳，构成了故宫博物院藏珊瑚盆景的主体。

美观又不失敬重的摆放

作为工艺盆景的一种，清宫珊瑚盆景的陈设地点必是帝后所处充满文气的场所，如书房、起居室等。为适合传统建筑内部陈设的形式与习惯，多对称放置，并依据主人喜好，放于桌、几、案等不妨碍日常活动之处。

清 银累丝海棠式盆珊瑚牡丹盆景通高六九·八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 银累丝海棠式盆珊瑚桃树盆景通高六六·八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 铜镀金累丝嵌珠宝盆三星献瑞盆景通高六九厘米 盆高一六·五厘米 长五一·五厘米 宽二八·六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紫檀嵌玉座镶珠宝蜜蜡珊瑚仙姑驾凤盆景通高三七厘米 宽二一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 玛瑙桃宝盆玻璃花卉盆景通高二九·五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 画珐琅海棠式盆珊瑚玉石玻璃牡丹盆景高五六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至于具体的陈设方式，则与盆景的大小密切相关。故宫博物院旧藏的珊瑚工艺盆景中，高者可达一百一十厘米，低者只有十二厘米。举例来说，其中一对高一百一十厘米的掐丝珐琅桃蝠山子盆红珊瑚盆景原在乐寿堂陈设，由三层桃式盆承托，盆上仙桃枝叶缠绕，嵌珐琅七桃叠成山子形，加铜镀金桃二枚，成九桃。前后正中各有一只仰首展翅的大红蝙蝠托着团寿字，加以铜镀金七蝠，成九蝠。九桃加九蝠，寓意福寿双全、长长久久。其盆下承紫檀雕云纹座，上插红珊瑚大枝，一枝色偏红，一枝色偏粉，质地细腻，呈弱玻璃光泽，属宝石级Momo红珊瑚。如此体型者，为达到合适的观赏高度，应对称放置在地面或较矮的几上。

除了日常陈设之外，珊瑚盆景也被用于年节庆典时的布置。如在道光十五年（一八三五年）七月十一日所立《乾清宫珠石档案》记载：「乾清宫明殿年节陈设：铜镀金嵌青白玉镶衣连里石盆景一盆（上嵌沉香桃树一株……碎米珠珊瑚米珠合穿仙鹤二只，青玉山子二件，紫檀木座）；铜镀金嵌青白玉镶衣连里石盆景一盆（上嵌大珊瑚树一株，小正珠一百十颗，沉香山子大小二块，小珊瑚树一株……）。」可知年节庆典时便用到了嵌有珊瑚树、珊瑚珠的盆景。

清 掐丝珐琅桃蝠山子盆红珊瑚盆景（一对）两件皆通高一一〇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 珊瑚柏树盆景高五〇厘米 长三六厘米 宽二九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珊瑚盆景的陈设固然主要是用以寄托吉祥寓意，但有时也会起到遮挡、屏障的实际作用。如《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所载，雍正十二年（一七三四年）四月初三日：「内大臣海（望）奉旨：佛楼地坛内神像，朕礼拜时前面太露，尔用牛油石做抹角长方盆，其盆长八九寸，宽五六寸，高一寸几分，盆内配珊瑚树，嵌紫英石，着常保做样呈览过再做，钦此。于四月二十日画得牛油石盆样一张，常保呈览。奉旨：珊瑚树太高不必挡着脸像，将珊瑚树宝石做平些，钦此。于五月二十日做得牛油石盆景一件，用配做宝石银镀金胎钴镂钱方胜，随紫檀木香几一件，司库常保持进

安讫。」（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合编《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活计档·记事录》第六册，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五年，

第五二〇页）此处特制的珊瑚盆景便起到了遮挡神像的作用。推想之所以选用珊瑚为材，一是大小高度适中，二是将佛教「七宝」之一的珊瑚放置在佛堂，既美观又不失敬重。

清宫盆景中的珊瑚品种、来源和制作

清宫盆景中的珊瑚品种

古人对珊瑚不同品种的特征和优劣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据《云林石谱》载：「明洲昌国县（今浙江宁波一带）沿海近潜岸水底生琅玕，状似珊瑚，或高三二尺，尤繁茂，必系筏悬绳方得之。初出水色甚白，经久微紫黑，纹理如姜枝，一律遍多圆圈迹……多装治假山。」（【宋】杜绾《云林石谱》卷下） 这种状似珊瑚的琅玕，其实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浅海珊瑚或造礁珊瑚。这种浅海珊瑚生长在流速较慢的海域里，因为随洋流经过的微生物较少，所以为了增加捕食面积，其外观通常弯曲而扁平。这类珊瑚质地松散不可雕琢，一般适宜做原生态陈设观赏之用。反之，品质好的珊瑚多生长在洋流经过的深海，为适应这种冲击，此海域的珊瑚枝干粗短，分枝少而直，孔隙小、密度较大，可以琢磨的使用率较高，所以又称宝石级珊瑚。宝石级珊瑚颜色的优劣，前人已有清晰的认识。《格古要论》论珊瑚树云：「其色如银朱鲜红，树身高大枝柯多者为胜，但有髓眼及淡红色者价轻。」（【明】曹昭《格古要论》卷中「珊瑚树」，中华书局，二〇一二年）；《广东新语》云：「以树身高大，枝柯丛多、纹细纵而色殷红如银硃而有光泽者为贵，色淡有髓眼者次之。」（【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卷十五「货语·珊瑚」，中华书局，一九八五年）这种对颜色、形状、质地的判断与现代宝石学中对宝石级钙质珊瑚品种的分类并无二致。

清宫盆景中的珊瑚来源

以下我们试依据目前可见清宫旧藏珊瑚盆景的品种大胆推测其珊瑚来源。

掐丝珐琅桃蝠山子盆红珊瑚盆景的珊瑚横截面

依据珊瑚的特征，前述仙人骑凤和画珐琅委角长方盆红珊瑚盆景的主体红珊瑚呈弱树脂光泽，胶质质感，平行方向有较粗的纵纹，枝干中部无白心，根部有小气孔，应属于沙丁红珊瑚。这种珊瑚主要生长在地中海、北大西洋东岸海域。据晋郭义恭《广志》载：「珊瑚其长者为御车柱出西海底。」（【晋】郭义恭《广志》卷上，《笔记小说大观》，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一九八三年，第五页）《大汉和辞典》中解释「西海」，其一云：「西海是指现在的地中海，地中海古来就以产珊瑚著称。」（【日】诸桥徹次《大汉和辞典·西海》卷十，株式会社大修订馆书店，一九八四年）那么，这些地中海一带的珊瑚是以什么方式进入清宫的？据考证，这些珊瑚有些是前朝的遗存（徐琳《明清宫廷中的红珊瑚》，《紫禁城》二〇一八年第一期），有些则为西方国家贡入。根据记载，葡萄牙在康熙六年、九年、十七年、五十九年进贡珊瑚树及珊瑚珠（【清】郝玉麟《广东通志》卷五八「外番」），雍正五年进贡螺丝镶珊瑚花箱一个，内装大珊瑚珠一串（梵蒂冈图书馆，档案编号Borg Cin.516，转引自阎宗临《关于麦德乐使节的文献》，《中西交通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〇〇七年）；意大利在康熙九年进贡珊瑚树（《清史稿》卷一五九「邦交七」，中华书局，一九七七年），雍正三年、四年、五年进贡大珊瑚珠；对于想在中国拥有特权的荷兰，清顺治十三年对其在贡期、贡道和贡物方面都作了规定。直到康熙二十五年，由于路途险远，清政府予以特赦减定贡物品种，但珊瑚依然在列。（光绪朝《大清会典事例》卷五〇三「礼部·朝贡」，存古书局，据光绪二十五年刊本影印）从距离上看，地中海地区是荷兰采集「进贡珊瑚」的首选。此区域所产的沙丁红珊瑚与我国沿海较多的Momo红珊瑚在颜色、质地等方面具有显著不同，致使其成为极受认可的贡物之一。这些来自地中海的「特产」进入宫廷后，或经过改制成为我们今日所见之盆景。

与此同时，产自台湾海峡、澎湖湾、日本海海域的Momo红珊瑚在清宫旧藏珊瑚盆景中也十分常见。如前述掐丝珐琅桃蝠山子盆红珊瑚盆景，珊瑚呈弱玻璃光泽，瓷质质感，最为显著的特征为横截面有白心。这一区域内的珊瑚较多以王公大臣进贡的方式进入宫廷，其中以广东地区为代表，如「雍正十三年闰四月二十八日粤海关监督毛克明进贡珊瑚盆景一尊。十月二十二日，粤海关副监督郑武赛进贡珊瑚如意一尊、珊瑚灵芝一尊、珊瑚朝珠一盒、珊瑚盆景一尊」等。（杨伯达《中国古代艺术文物论丛》，紫禁城出版社，二〇〇二年）

清宫珊瑚盆景的制作

进入宫廷的珊瑚树存贮在内务府造办处，依据珊瑚的完整程度交由不同作坊制作。整枝珊瑚所制成的盆景多集中在镶嵌作、玉作、如意馆制作添配，如乾隆二十四年二月十八日如意馆：「太监胡世杰交白珊瑚枝盆景陈设一件，白珊瑚枝一枝。传旨着交启祥宫将白珊瑚枝盆景陈设添配收拾，白珊瑚一枝另配盆景陈设一件，钦此。」（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合编《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活计档·如意馆》第二十四册，人民出版社，二〇〇五年，第六六八页）由于珊瑚的硬度较低，在运输、制作中难免磕碰损坏，断裂的珊瑚枝收贮起来，既可雕琢成嵌件也可作为盆景之材。故宫博物院藏粉彩桃蝠纹盆珊瑚菊花盆景中的红色菊花，就是利用珊瑚碎枝拴系、粘连拼接而成，神形兼备，可谓独具匠心。

清 粉彩桃蝠纹盆珊瑚菊花盆景故宫博物院藏

平行枝干是否有颜色深浅交替的细密纵纹 横截面 白心状况 气孔 裂纹 原貌有，细密，不易观察 可见白心，一圈圈生长的年轮 白心位于背后、中心、侧面 有气孔，往往与白心伴生 有裂纹原貌形似树体，株体较小，直径以十到二十毫米最多，三十到四十毫米数量极少有，较粗，易观察 一圈圈生长的年轮 无白心 有小气孔 有很少的裂纹似柳树主体，直径十毫米以上甚少有，粗，易观察 可见白心，一圈圈生长的年轮 有白心，大部分在中心 无气孔 无裂纹 树状，体型硕大，枝干高大者可长达一公尺部分品种有，部分没有 一圈圈生长的年轮 无白心 部分有气孔 部分有裂纹

清 碧玉盆珊瑚菊花盆景故宫博物院藏

清宫藏珊瑚盆景所用珊瑚品类状况一览表

清 掐丝珐琅座红珊瑚双鱼嵌珠翠盆景通高三七·五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在中国古人的观念中，珊瑚俨然是国运兴旺时的祥瑞之物。如《太平御览》引《孝经援神契》云：「珊瑚钩，瑞宝也。神灵滋液，百珍宝用则见。」《瑞应图》也记载：「珊瑚钩者，王者恭信则见。」（【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卷八〇七「珍宝部六·珊瑚」）因此，在历代宫廷中，往往有很多珊瑚陈设。如《汉武故事》记载，武帝神堂前有玉树，「葺珊瑚为枝」。（《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九年）而清宫珊瑚盆景既

是这一宫廷传统的体现，又是工艺盆景造型艺术发展的高峰。遥想当年，宫阙九重，烟云氤氲，琼枝玉干，熠熠生辉。时至今日，流光溢彩的珊瑚碧树，依然掩映于七宝楼台之中……宝物的灵光固无关于王朝的休咎，精湛的技艺唯让我们惊叹匠人们的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