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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扇子在中国戏曲中的审美价值

2018-04-04赵伯飞

陕西青年职业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折扇扇子戏曲

张 静 赵伯飞

(西安培华学院 人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5)

戏曲在我国起源很早,唐宋时期已初具规模。从现有史料所载,扇子作为道具进入戏曲,始于宋代。戏曲表演往往讲究以虚为主、虚实结合,这就需要借助不同的道具来表现丰富的剧情,扇子便是戏曲舞台中非常重要的道具之一。在提倡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的今天,本文拟对扇子在中国戏曲中的审美价值及其传达作一粗浅的分析。

一、舒缓之美、以扇喻人

扇子与戏曲表演有着很深的渊源,早在宋杂剧的表演中,就已经在使用扇子。戏曲演员需要深刻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剧情发展,在情节不断推进的过程中,借助扇子来抽象、含蓄、委婉地表现人物的形象。上世纪30年代,著名艺术家梅兰芳先生为了演好《贵妃醉酒》这出戏,专门派人去杭州订制了一柄湘妃竹折扇,扇面用金箔裱好,上面绘着引人注目的艳丽逼真的牡丹花。表演中,他手持折扇尽情挥洒,把杨贵妃雍容华贵、婀娜多姿的醉态表现得惟妙惟肖、淋漓尽致,一时轰动剧坛。一把小小的扇子在戏曲舞台上产生了不可替代的表演效果,它在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手中变幻无穷,出神入化,言有尽而意无穷,千言万语尽在扇中。

戏曲表演中有四种非常重要的艺术表演手段,也称为四功,即我们常说的唱、念、做、打,扇子功就是其中的做功。扇子功在戏曲中有遮、挥、托、合、抖、转等基本舞台动作,通过这些丰富多样的舞台表演形式,配合人物的眉目身段,呈现出形式多样的扇花表演,以表现人物丰满生动的艺术形象。

戏曲中的扇子表演,出于技巧性的需要,演员有时借助一把折扇遮脸,刹那间可以变换出各种不同脸谱,这里的川剧变脸,可以说是将扇子作为真实的扇子来使用。而扇子在舞台上有时也可以作为一种虚拟的道具来使用,如将扇子将毛笔、书信、茶盘、刀枪等虚拟化。由此可见,扇子与戏曲关系非常紧密,可以说是戏曲艺术表演中的“万能道具”。为避免卖弄才艺之嫌,扇子在传统戏曲使用中向有“有扇如无扇,用扇不见扇”的要求,人与扇要做到合二为一,扇子成为演员肢体语言的一部分。

二、翻飞之美、以扇塑形

戏曲演员在表现人物、创造角色时,重在通过肢体动作来表现多种舞蹈语言,以便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不同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同样是扇子功,用在不同年龄、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人物身上,表现形式和艺术效果截然不同,或是含蓄温婉,或是轻佻肤浅,或是急躁粗暴,或是英武豪气。观众通过一把小小的扇子,就可以把舞台上的人物形象、性格特征判断一二,帝王将相、平民百姓、才子佳人,以及贫富贵贱、善恶忠奸、高雅恶俗都在一把扇子的衬托下,表现得淋漓尽致。

扇子在戏曲塑造人物形象方面起着化龙点睛的作用。戏曲舞台上常见的扇子有折扇、羽扇、鹅毛扇、芭蕉扇等,欣赏戏曲中许多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等,可以用“观扇识人”的方法来进行判断,不同种类的扇子代表着不同身份、性格的人物形象。

皇后出场,用的就是“龙凤掌扇”,由宫女手持,随侍在皇后身边,衬托出皇后威仪高贵的至尊地位。谋士、军师则手持白羽扇,这方面最典型的形象莫过于戏曲舞台上的诸葛亮,他足智多谋,对天下大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戏曲舞台中常见其手持白羽扇,淡定自若,指挥众军,终成就刘备一番事业。舞台上的白羽扇不仅反映了孔明情感心理的细微变化,而且成为一代军师身份和智慧的象征。

舞台上的大家闺秀出场时常用的是团扇,象征了东方女性含蓄、温婉、贤淑的美好形象,如《西厢记》中崔莺莺和红娘等都用的是绢质团扇。农妇、媒婆、差役、轿夫等社会的底层人物大多拿的是蒲扇,与他们的身份相吻合。还有一些个性诙谐幽默的形象,如舞台上的济公,往往衣衫槛褛,手拿一把破破烂烂的蒲扇,惩治强梁、济世安民,为世人展现了一位嬉笑怒骂、心系苍生的活菩萨形象。

戏曲舞台中不仅借不同种类的扇子来象征人物身份地位的高低,还通过人物使用扇子动作的不同,来表现人物之间大相径庭的性格气质。例如戏曲界有“文胸、武肚、媒肩、书臀”的经典理论,也就是说,文人墨客、风流才子一般温文尔雅,举止斯文潇洒,是将扇子轻轻摇动于胸前,叫做“文胸”;武力高强、雄武之士,往往不拘小节,昂首挺胸,席地而坐,使用扇子时则用力摇动胳膊,猛扇肚腹,称为“武肚”;媒婆之类,阿谀逢迎、谄媚忸怩,使用扇子时,习惯右手拿扇来扇左肩,突显其谄笑卖俏的做作丑态,称作“媒肩”;迂腐的老学究,昼夜与板凳为伴,酷暑之日,汗流浃背,高温难耐,频繁用扇子扇着沾满臭汗的裤子,称作“书臀”。由此可见,从舞台上出场的人物所持扇子的品种和使用扇子的动作,就可以把人物的社会地位、经济条件、文化素养、性格气质窥见八九。这正是人们常说的:“文胸武肚轿裤裆,书臀农背秃光郎,瞎目媒肩二半扇,道领画袖奶扇旁。”戏曲表演中,往往有商人、衙役、农民、僧尼等各种人物出场,大家用扇也是为展示性格而各取所需。如:盲人用扇扇眼睛来向观众提示其身体特征;《红楼梦》中“晴雯撕扇”一幕通过扇子表现人物内柔外刚、泼辣倔强的性格特征。

中国传统戏曲的四大行当是生、旦、净、丑,四大行当都有扇子表演的方法、技巧和套路。扇子作为不同行当人物出场的特定道具,起着陪衬人物、辅助表演的作用。根据戏曲人物身份、性格和剧情情境的不同,扇子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有时侧重于戏曲人物持扇的动作,有时偏重于扇子和戏曲舞蹈结合的高超技能,由此构成了丰富多彩、变幻多姿的表演形态,给戏曲舞台创造了美轮美奂的艺术效果。

以戏曲中最为常见的折扇为例,四大行当都在使用,只是扇子的大小和戏曲人物使用扇子方法不同而已。小生戏中使用折扇的居多,因此还专门有“扇子生”这一行,一般都是气质儒雅、潇洒倜傥、风流俊雅的饱学书生,如《红娘》中的张生,《三堂会审》中的王金龙,《拾玉镯》中的付鹏等,一扇在手,便玉树临风、风度翩翩,随着扇子在人物手中不断地展、合、遮、翻、扬,表达人物细腻的情感变化和丰富多彩的剧情,构成了一幅幅美不胜收的图画。

旦角中用折扇的多是宫中嫔妃、官宦小姐,扇子较小,扇面画牡丹花和梅花,衬托人物的美丽贤淑、端庄静雅,如《游园惊梦》中的杜丽娘、《贵妃醉酒》中的杨玉环等都是手持折扇。苏昆的《牡丹亭》中,把歌、舞、戏融为一体,折扇在人物手中变幻出多种造型,随着人物婀娜多姿、美不胜收的舞步虚拟出姹紫嫣红、春色满园的春景,舒缓轻柔的扇形手势衬托出人物顾影自怜的伤春之情,整个戏曲融抒情、歌舞、写意于一体,达到了形式美与内容美的高度统一,充分体现了中国古典艺术之美。

净角大多性格豪放粗犷、大气豪迈,不拘小节,所以,与生行、旦行有所不同,净角手中的折扇扇形较大,舞台风格也截然不同,如京剧《艳阳楼》中,高登头戴大红玫瑰花,身着大红衬褶,外加白团花褶子,坦胸露怀,扮相粗俗不堪、凶神恶煞,特别是他手中持着一把绘有山水和大朵牡丹花的特大折扇,暗喻着人物爱好女色的特征,格外引人注目。扇子在人物手中翻来覆去,大开大合,打坐时立于腿上,骑马时插入衣领之内,以扇喻人,把一个淫贼恶少、恶俗粗暴的人物形象表现得酣畅淋漓。梆子戏《张飞闯辕门》中,张飞不满诸葛亮掌管帅印统领三军,他手持一把大黑折扇,闯到辕门说唱结合,取笑军师,道出满腹不满牢骚。手中的折扇则上下摆动,变换成各种不同的造型,随着人物的身段动作,收放自如,刚中见柔,粗狂中潜藏着细腻,把一个耿直率性、鲁莽可爱的性情中人活脱脱地展现出来。没有扭捏,没有做作,活泼自在,畅快自然,在戏曲舞台上留下了经典永恒的一幕。

丑角也有用折扇的,如京剧《法门众生相》中,贾贵用大中小三把折扇来尽情挥洒,他用特大的折扇伺候太后,满脸媚笑;用次大的折扇逢迎千岁,满脸阿谀;用最小的碗口般的小扇自娱自乐,满脸得意。这就将人物隐秘而又真实的内心世界表露无疑,谄上欺下的“奴才相”刻画得入木三分。还有如《乌龙院》中的张文远、《升官记》中的徐九经、《打渔杀家》中的大教师、《四进士》中的刘二混、《三岔口》中的刘利华等皆是如此,他们手持折扇,以扇子来表现各自复杂的内心活动和鲜明的性格特征。

三、摇曳之美、以扇观情

在很多戏曲作品中,扇子都起着推动戏曲剧情发展的作用,暗喻戏曲人物的心情、性格和命运。如戏曲《桃花扇》,作为定情之物,侯方域给了李香君一把扇子,后来,李香君为抗拒权奸以死明志,血染扇面,杨龙友大为震惊,有感而发,画成一柄桃花扇,表现了封建社会中的女性不屈服于命运,大胆反抗的精神。“桃花扇底送南朝”,一把扇子写尽了世事的沧桑、历史的兴亡,以扇为镜,令人警醒。戏曲《西厢记》中,张生看完崔莺莺的亲笔书信“待月西厢下……”之后,又惊又喜,剧中露出扇面上画着的那朵火红的牡丹花,反映了男主角兴奋激动到无以复加的狂喜之情。

在一些剧目中,扇子直接成为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道具。如戏曲《秦香莲》中宰相王延龄得知陈世美抛弃自己的发妻后,把自己的折扇交给秦香莲,要她去开封府状告丈夫;《乌龙院·刘唐下书》中,作为回信,宋江把自己的折扇交给前来送信的刘唐,让他带回梁山。如果没有扇子的出场,这些剧目就无法完成剧情的发展。

河南豫剧佳作《唐知县审诰命》中,知县唐成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人生信条书写在扇面上,时刻伴随自己身边,用那把小小的折扇表明自己为民做主、刚正不阿、秉公执法的为官之道。当飞扬跋扈的诰命夫人目无王法大闹公堂时,唐成金刚怒目、拍案而起,高举折扇,掷地有声地念出自己的座右铭,并依照国法把诰命夫人立即拿下治罪,令人拍手称快!而七品芝麻官和他的那把折扇也在一时间传遍大江南北,成为千古流传的美谈。著名豫剧演员牛得草先生曾饰演知县唐成,他用折扇表演出三十余种姿态,给整个剧情起到很强的推动作用,造成跌宕起伏的艺术效果。

因此,扇子在戏曲舞台上作用非凡,不仅能反映戏曲剧中人物性格,衬托人物喜怒哀乐的情绪变化,而且能对整个戏曲剧情起到烘托、推动作用。

四、文化之美、以扇传承

曾有一幅咏扇的楹联为“举处随时消酷暑,动来常伴有清风”。扇子虽小,学问甚大。一把小小的扇子,可以说不仅仅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消夏之物,而且承载着深厚博大的传统文化。扇子不仅仅是诗书画的文化载体,在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中,特别是戏曲表演中是非常重要的传神之物。在表演中,扇子在不同的人物手里表现出了丰富多彩的涵义,文生用扇表现其风流倜傥、潇洒自在;旦角用扇衬托其娇羞内敛、温婉贤淑;花脸用扇展现其威武豪迈、正直不阿;丑角用扇更显其滑稽可爱、善良可亲。扇子在舞台上翻飞舞动,千变万化,其妙无穷,给戏曲舞台表演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文不离扇,武不离刀”,今天扇子在全国众多剧种中仍然得到了广泛运用。东北的“吉剧”和“龙江剧”,扇子和手绢并称其一绝,其扇子功可谓炉火纯青。山西的“左权小花戏”,“花”指的是舞姿丰富多彩,扇法花哨。其中的蝴蝶扇可谓一绝,演员双手持扇,两扇随着舞动的身体像蝴蝶在身旁翩翩飞舞。还有运用数十种扇法的湖南“零陵花鼓戏”,以及有二十余套用扇表现的云南壮剧,把扇子的运用都发挥得出神入化。

新编京剧《王子复仇记》,它是中国戏曲艺术和西方经典剧作完美结合的力作。在剧中,根据人物性别、地位、性格、身份的不同,并配合特定人物的言行举止,让不同的人物手持大小色彩各异的扇子,如:皇后持白羽绒折扇,大臣殷大人持金色折扇,王子持有书画的白折扇,殷大人之女持团扇,国王叔父持大黑色折扇。盛大的戏曲场景中,这么多人都手持扇子,场面浩大、气势非凡。扇子不仅衬托了不同人物的性格、命运,而且加强和美化了戏曲舞台表演,对整个戏曲舞台效果起到了很好地推动作用。

新版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以折扇为道具,充分体现了新时代对于传统舞台道具——扇子的创新使用。剧中的折扇是把“万能钥匙”,时而化为翩翩蝴蝶飞舞,时而化作书本营造了情趣盎然的学习场景,既可题诗言情,又可以扇相赠。在此,扇子是传递美好爱情的精灵使者,成为这出戏中一个独特的艺术载体,精彩再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悲剧。特别是扇子与舞蹈完美结合,营造了一种美轮美奂的艺术效果,如“回十八”中梁山伯举扇冲上前台,众多书生举扇紧随其后,大家持扇翩翩起舞,组成聚散分合的流动场景,扇子和舞蹈完美地融为一体,好似漫天蝴蝶在飞舞,深情完美地演绎了男女主人公的相思之情,缠绵悱恻、动人心扉。“楼台相会”时双扇从高高擎起的完美大圆,到最后的双扇落下、大圆破灭,以扇为喻,悲剧隐藏其中。戏曲最后的“祭坟化蝶”,梁祝执扇而逝,舞台中不见人物,也不见蝴蝶,只见两把折扇从花丛中缓缓升起,给人无尽的遗憾和想象。此时的扇子则是坚韧生命和恒久爱情的象征,这就是经典艺术的魅力。

在中国古代传统的审美理想中,扇子本身就被视为美的事物,特别是手持扇子的女子,临风而立,它是哀怨、诗意和美丽的化身,这在古代经典的戏曲作品中也是屡见不鲜。如在《红楼梦》、《牡丹亭》、《西厢记》等相关剧目中,都有扇子的精彩亮相。小小的扇子,凝聚着多重审美文化价值,这也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鲜明特点。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扇子的审美价值和艺术表现形式也在不断地推陈出新。被誉为“东方魔女”的现代杂技演员赵育莹,可以双脚齐用,把玩扇子,在脚上使扇子开合自如。她甚至可以用魔术手段从身上变出多把扇子,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她的节目《扇舞新韵》不仅在中国大受欢迎,在国外也反响热烈,每场演出都座无虚席,现场观众反应热烈,惊呼雀跃,掌声雷动。这个节目大大地丰富和扩展了扇子传统的艺术表现形式,扇子与舞蹈、魔术的完美结合,也给扇子的审美文化贡献了新的内容与形式。

总而言之,扇子虽小,但可以作大文章。扇子在不同的人物、场景之中,营造着不同的意境。扇子与人物的歌、舞等表演形式融合在一起,具有高度的艺术性和审美性,这也是中国戏曲美的一种直观体现。戏曲在漫长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广泛吸取舞蹈、杂技、绘画、诗歌等各种艺术形式的精华,形成了自己独具特色的审美风格。扇子作为戏曲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深藏中国传统文化的营养,在戏曲这个大舞台中,尽情展现自己的审美魅力和审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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