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丹华

（浙江工商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宁波 315012）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技术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产物。鸦片战争之后，中国被迫通商、开埠，在西方资本主义入侵和本国资本主义发展的共同作用下，中国社会开始向近代化和城市化转型，中国建筑业受到明显影响，逐渐形成融合中西建筑文化特色的新建筑体系，成为中国建筑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1840-1949年的中国近代建筑史 “既是一部异域建筑体系被动输入，本土木结构建筑走向解体的历史，也是一部中国社会主动追求建筑现代化、探索建筑本土化的历史”①邓庆坦，常玮，刘鹏.图解中国近代建筑史（第二版）[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前言第1页.，一大批西式或中西合璧式的建筑矗立在中国大地上，“从那以后，中国建筑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中国传统的建筑方式和建筑模式迅速地退出了城市建设的舞台”②胡榴明.胡西雷摄.三镇风情：武汉百年建筑经典[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1：前言“过去时代的苍凉手势”第3页.。

在这个急剧变革的过程中，在上海、天津、武汉、宁波、厦门等开埠城市，有一批领时代之先的营造商（现称为建筑商）和设计师开始崭露头角，在租界区建设或旧城改建中，积极参与近代城市建设，迅速掌握现代建筑理念和组织结构方式，积极采用新材料、新工艺、新设备，其所建造或设计的精美大气的建筑，有不少已成为地方文化的标志和建筑业的标杆，令后人仰慕。宁波作为“五口通商”的口岸之一，又邻近中国近代化前沿城市上海，商贸历史悠久，民众对外来文化接受度高，能领风气之先，且商人群体庞大，抱团精神强，发展商业可谓占有天时地利人和，这样一个群体一旦投身建筑业，对近代建筑业发展的影响自是不可小视。作为中国较早掌握近代建筑技术的商帮，宁波帮建筑企业的发展是与中国近代建筑业的发展同步的，它的发展史既是中国近代建筑史的重要构成，也是中国近代建筑行业发展历史的缩影。

本文结合文献史料和实地考察资料，从宁波帮及其特征、宁波帮在近代建筑行业的崛起、宁波帮与近代建筑遗存、宁波帮建筑文化特征这几个方面进行阐述与分析，以明晰宁波帮在中国近代建筑业中的发展状况和所取得的成就，其成功的原因和对中国近代建筑业发展的贡献，以作为今天城市建设和城市文化发展的借鉴。

1 宁波帮及其特征

宁波地处中国中部沿海，位于东海之滨，扼南北水路要冲，居海洋文明与大陆文明交汇处，具备港口城市独特的区位优势，崇商意识、开拓理念与兼容并包的开放思想，两相结合，为宁波帮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思想基础。

宁波帮即“近代以来在宁波地区以外的一定区域从事工商活动的宁波籍人士。”③金普森，孙善根.宁波帮大辞典[M].宁波：宁波出版社，2001：1.就地域而言，宁波包括现在的宁波市所管辖的海曙、鄞州、江北、镇海、北仑、奉化六区，余姚、慈溪两市，宁海、象山两县，以及旧宁波府所管辖的定海（今舟山市）。

由于宁波背山面海，土地资源不足而人口增长急剧，经商成为维持生计的重要选择，久而久之，邻里互带，形成庞大的商贸业群体。而范蠡的经济思想、浙东学派的“经世致用”、“工商皆本”等思想文化对宁波帮影响极大，促进当地崇商、重商、善商的传统习俗与社会风气。同时，宁波帮的快速发展，还与其开放的心态和对外来文化的吸收、融合有直接的关联，宁波商人自汉唐以来就渡海经商，外贸频繁，近代更是直接参与洋行的经营管理，经营新兴行业，及时发现和吸收外来文化中的先进元素，迅速从旧式封建商人演变为新式工商业资本家。

从明末清初初始形成，宁波帮历经几百年的发展而不衰，特别是近代以来，宁波帮以其强烈的创业精神与杰出的经营能力书写了中国商业史上的百年辉煌，至今仍活跃在海内外，在多个领域创造出辉煌的业绩。

2 宁波帮在近代建筑行业的崛起

2.1 中国城市早期的现代化改造

外强的入侵使中国被动地开始了现代化进程，在西方列强的武力威逼下，中国政府被迫出让租界区、租借地。日益深重的民族危机也使中国社会内部产生了现代化变革的动力，19世纪60年代开始的洋务运动就是其具体表现。在建筑领域，表现为租界的西式建筑，及在中国官方和民族资本主导下的城市早期现代化建设。

从中英《南京条约》、《上海土地章程》，到中英、中法《天津条约》、《北京条约》，到《辛丑条约》，列强在上海、天津、汉口等城市开辟的租界数目不断增加、范围不断扩大，其中上海和天津的租界占了城市的主体地位，其面积远远超过老城区，而汉口则是租界区和旧城区平行发展，租界内按照西方近代城市模式进行建设，带有明显的经济功利主义色彩。“租界区的产生与发展客观上促成了中国近代开埠城市的发展，租界作为帝国主义列强在中国的‘国中之国’，既是对中国主权的公然侵犯，也带来了近代西方城市建设的模式，客观上推动了早期开埠城市的现代化，同时租界也成为西方建筑文化传播的窗口。”①邓庆坦，常玮，刘鹏.图解中国近代建筑史（第二版）[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前言第6页.其中近代上海是最早的租界城市，进而成为近代中国最大、最现代化的城市。上海的建筑行业最早参与西式建筑的营造，并把成功的经验带到了汉口等城市，也同样辐射到宁波帮的母地宁波。

2.2 宁波帮在建筑行业的崛起

2.2.1 上海

上海开埠以来，以其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商贸业基础，带动了航运业、银行业、纺织业及日用百货业等诸多行业的快速发展，上海人口也随之激增，从1852年的54.4万，到1927年的264.1万，随之带来对从商业到住宅的各类房地产的大量需求，出现了不少被称之为洋房的西式建筑。早期设计师多来自欧美，但具体的建筑施工中还是根据当地的建筑施工条件，以本地工匠、当地的建筑材料为主。这样，本地的建筑工匠开始接受西方的建筑理念和建筑工艺。从建造以木架构为主的传统中式建筑，转向以砖石墙承重为主的西式建筑，这是一个巨大的转变。从水木作到营造厂，从木材到钢筋水泥，以及招投标制度、包工制度等，中国工匠面对全新的西方建筑内容，以自己的勤奋和智慧，在多次失败的尝试中，迅速掌握了新的建筑理念和建筑工艺，并逐渐和中国传统工艺结合在一起，走出了自己的建筑施工之路。20世纪初，在上海的不同规模的营造厂达到近百家。到1919年，在上海的规模较大的华商营造厂有30多家。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建筑施工业进入黄金时期，外滩大规模改造，出现第一幢10层以上的高楼沙逊大厦，至1938年10层以上的高层建筑达31幢，各种大型商业建筑、豪华别墅、大型公寓、里弄等也纷纷出现。

在这一过程中，上海的建筑工匠迅速成长起来，其中有得地利之便的上海本地工匠群体，如浦东帮，可谓在建筑领域有首创之功，同时也有在上海谋生的宁波建筑工匠。宁波多木匠、石匠，建筑行业也是旧时宁波人颇为关注的一份职业，随着上海的发展，更多人进入了上海建筑领域，成为近代城市建设中的一员。1908年在上海的宁波帮营造厂达12家。其中比较有名的有张继光和协盛营造厂、何绍庭、竺泉通和新仁记营造厂（初名石仁记，1910年更名）、余积臣和余洪记营造厂、魏清涛和魏清记营造厂、倪绍生和森茂营造厂、楼道魁和楼源大营造厂、王才宏和洽兴营造厂、邬谟昌和邬谟昌营造厂、陈松龄和安记营造厂（与姚长安合办）、王皋荪和王荪记营造厂、戚燮林和新林记营造厂、陈成能和成泰营造厂（与胞兄陈成德合办）等。

在此期间，中国本土建筑设计师迅速成长，宁波籍代表人物有留美建筑师庄俊，曾设计上海金城银行 （1926年）、四行大楼 （1928年）、大陆商场（1932年）、孙克基妇产科医院（1935年）等，并与范文照、吕彦直等共同发起成立上海建筑师学会（后改名中国建筑师公会），被推举为首任会长。

2.2.2 汉口

随着汉口开埠以来城市建设的发展，宁波帮营造商踏上了汉口的土地，并营造出一片辉煌。其中颇负盛名的有沈祝三和汉协盛营造厂、周昆裕和明锠裕营造厂、魏清涛和魏清记营造厂、项惠卿和汉合顺营造厂、康炘生和康生记营造厂、钟延生和钟恒记营造厂、李祖贤和六合贸易工程公司等，他们大多有在上海从事营造业的经历，并与上海同行长期保持联系或合作，把上海先进的建筑经验及时使用在武汉城市建设中，他们营造的建筑担起了武汉近代优秀建筑的大半壁江山，尤其是汉口江汉路和沿江大道精美的标志性建筑，绝大部分都出自宁波帮营造企业，沈祝三和汉协盛营造厂尤为突出。他们在武汉成立了江浙营造公所，也是宁波旅汉同乡会中坚，如汉和顺经理项惠卿就曾经担任宁波旅汉同乡会的会长。此外，还有著名建筑设计师庄俊设计的汉口金城银行（1929年）、汉口大陆银行（1931年）等；著名建筑师卢镛标设计的武汉四明银行大楼、中国实业银行大楼、中一信托公司、上海电影院、胜新面粉厂、五丰面粉厂、硚口天主教堂、随县天主教堂医院、武昌善导女中、湖南邮政局，以及联保里、长春里、四美里、福生里等住宅建筑。

2.2.3 其它

除了上海和武汉，宁波帮营造商和建筑师在其它城市也有不少建筑精品，如余洪记营造厂1933年承建的南京金陵女子大学教学楼、图书馆、礼堂、宿舍等；成泰营造厂承建的南京中国国货银行；李祖贤的六合公司抗战时期迁至重庆，又承建了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国货银行、陕西银行大楼，电力公司南涪发电站、龙章造纸厂、天原化工厂、大湾跳伞塔、英美大使馆防空洞、重庆清华中学等①宁波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政协北仑区委员会.宁波小港李氏家族[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79.，另有南京故宫博物院、中央研究院等；以及庄俊设计的南京盐业银行 （1935年）、济南交通银行（1925年）、青岛交通银行（1929年）、大连交通银行（1930年）、徐州交通银行（1936 年）、财政部国库（1935）②娄承浩，薛顺生.上海百年建筑师和营造师[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1：8.；在天津，宁波镇海人周运勺、周运元兄弟与叶星海合作开办升大营造厂，承建了天津汇丰银行、中国银行、浙江兴业银行等。③宁波市政协文史委.宁波帮在天津[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133-134.

3 宁波帮与近代建筑遗存

在上海、武汉、宁波等地，都有大量宁波帮营造的近代建筑遗存，包括金融机构、洋行和公司、百货娱乐业、饭店、交易所、海关、通信机构、医院、学校和民居建筑等，宁波帮以其高超精湛的建筑技艺和精美大气的建筑艺术，改变了城市的建筑空间和艺术空间，而这些建筑精品迭出，领时代之先，也成为中国近代建筑史的重要构成部分，其中的金融建筑尤为突出。

开埠之后，汇丰、花旗、麦加利等银行先后进入中国，经营汇兑、储蓄、保险、押款、信托等业务，并行使外钞金券。民国建立后，停止了外币钞券在国内的流通，各地爱国商人和宁波旅沪财团乃先后创办了商业银行。据1934年浙江兴业银行调查报告中说，“全国商业资本以上海居首位，上海商业资本以银行居首位，银行资本以宁波人居首位。”由此可见宁波人与旧式银行界的关系之密切。据1934年的统计，上海的银行资本为24210万元，与宁波人有关的银行资本为19680万元，占80%以上。而在宁波帮营造商所建房子中，银行等金融建筑正是其成就最辉煌的部分。在上海，有大清银行、东方汇理银行、中国盐业银行、中国联合银行、中国实业银行、四明银行、中国企业银行等；在汉口，有汇丰银行、横滨正金银行、浙江实业银行、盐业银行、金城银行、四明银行、花旗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浙江兴业银行、中孚银行、大孚银行、永利商业银行等；在天津，有汇丰银行、中国银行、浙江兴业银行，几乎都是建筑精品，完全不逊色于欧洲同类建筑，现在大都作为优秀历史建筑而被永久保留。宁波帮设计或营造的金融建筑特征明显。

3.1 理性开敞的平面布局

近代金融建筑大多设于城内主要商业区，尤其是江滩、外滩一带，多分布在沿江大道，如上海黄浦江、武汉长江、宁波甬江旁边，由于轮船码头的繁荣，这里云集了各类服务业、娱乐业、餐饮业、旅馆业等设施，为金融业发展奠定了基础，各知名金融机构纷纷在此区域内最显赫的位置，如江边、街道转角等，设立分行与办事处。由于江边地势低洼、水患频繁，故临江而建的金融建筑多抬高基座，经由多级台阶方抵入口。如中国通商银行宁波分行，需经由十多步台阶才进入首层的营业厅。这些高台式的大楼，既有防水患的功能，又能增强建筑的高大雄伟感。金融建筑内部平面布局均较为简洁，空间开敞舒适，充分体现建筑的实用性和功能性要求。从建筑入口直接进入银行的营业大厅办理业务，营业大厅内通常由柱子进行支撑并分割空间，在柱间设柜台栏杆，柱子外是顾客，里面是工作人员，宽敞的营业大厅既满足银行人流量大要便于疏散的功能要求，又符合讲求气派的形式要求，反映出业主追求建筑的实用性和形式气派之间的平衡感。

3.2 气派庄重的立面形式

金融建筑往往会要求建筑外观雄伟，色彩稳重大方，而且由于金融业主也会因为自身的实力雄厚而要求在建筑外观上凸显出这点，因此其建筑风格一般都反映并代表着当时最新的建筑思潮，质量也明显高出同时期的其他类型建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当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变化，具有较鲜明的时代特征，成为近代建筑中的经典。

19世纪60年代至20世纪初期的早期近代金融建筑多采用“券廊式”，即建筑周边作拱券回廊，即所谓的“殖民式建筑”。它起源于西方建筑传入东南亚一带时，是为适应当地炎热气候而形成的一种建筑形式。20世纪初的二三十年里，金融建筑规模逐渐扩大，外观立面严谨对称，尺度雄伟，竖向自下而上分基座、楼身、檐部三段构图，横向呈三或五段划分，形体庄重，尽显铺张。

其后，金融建筑向“现代风”转变，开始摈弃多余的装饰，代之以简洁、自由、富有立体感和雕塑感的建筑风格。1936年竣工的汉口大孚银行受欧洲新建筑运动思想的影响，大楼的每层之间，用两块长方形几何图形代替了复杂的古典装饰，顶部也以简练的几何图形代替古典塔楼，其洒脱大方的样式在建成后曾轰动一时，被时人称为摩登大楼。

3.3 丰富精湛的细部处理

金融建筑的室内通透开敞，营业大厅金碧辉煌，雕塑工艺精湛，建筑材料、内外装修及设备均属当时建筑的上乘，大多数银行建筑材料采用石刻或刻意模仿石材质感，着意体现银行追求诚信的行业特征氛围。由于当时西方复古风格属于时尚的建筑风格，而且容易彰显银行建筑希望体现的稳重、气派和雄厚实力，因此被银行建筑竞相采用。在建筑中大量采用柱式，主要用于建筑的出入口处或外廊，也有的与窗相结合。金融建筑尤其重视女儿墙的装饰，特色各异，大部分建筑的女儿墙为实体，强调银行的庄重与严谨。室内地面处理采用不同颜色和质感的饰面材料来辅助划分空间。如在门厅地面、楼梯面均铺大理石，营业大厅为水磨石地面，办公、公寓用房地面均为木地板，用材考究的同时也考虑到了不同功能区的使用要求。针对银行营业大厅跨度较大的特点，有的银行建筑采用井字梁结构，并且将井字梁形成的格状造型当成顶棚装饰的主要内容。为解决大厅内部采光问题，很多大厅内设有考究的天窗。

3.4 经典实例

位于汉口江滩的英商汇丰银行是汉协盛营造厂承建的众多建筑工程中的精品。大楼沿江的正立面为三段式构图，造型严谨对称，麻石外墙一直到顶，正面柱廊的10根大柱采用爱奥尼柱式，钢窗，内廊镶大理石，门窗装修为柳安木。大楼内建银库四座，电梯三乘，内部装修也极为精致华贵。汉口汇丰银行大楼是一座具有典型古典主义风格的豪华的钢筋混凝土大楼，是汉口最大的银行大楼，也是汉口近代建筑中最具代表性的精品。

图1 汉口汇丰银行大楼

图2 汉口汇丰银行大楼沿江大道一侧

图3 汉口汇丰银行大楼局部

图4 汉口汇丰银行大楼门廊

4 宁波帮建筑文化特征

宁波帮营造或设计的建筑的类型几乎囊括中国近代建筑的所有类型，通过大量的建筑活动实践，宁波帮营造行业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文化特征，具体如下：

4.1 放眼世界，兼收并蓄

4.1.1 中西结合，敢为人先

自清代乾隆前后宁波商埠兴起，宁波帮成为最先、最快接受西方文明影响的商人群体之一。宁波帮建筑师和营造师对于西方的建筑文化，采取的是比较开放的“拿来主义”的姿态，从实际出发，为我所用，没有太多的意识形态局限，这与宁波帮自身的文化背景和价值取向是相一致的。他们放眼世界，兼收并蓄，敢为人先。代表人物有上海建筑师学会首任会长、归国留学生最早在上海开业的建筑师之一庄俊，汉口著名建筑设计师卢镛标，宁波帮营造业的领军人物、上海市营造工业同业公会理事长张继光，上海市建筑协会首任主席王皋荪等。

4.1.2 讲求实际，多元并存

在从实际出发、讲求实惠的心理支配下，宁波帮营造或设计的近代建筑呈现出多元并存、兼收并蓄的特色，宽容地对待各种风格流派，善于追求建筑文化上的多样性，而不会囿于某种意识形态上的局限而在建筑形式上固步不前。

近代宁波帮营造的建筑从时空坐标体系来考察，表现出多种风格、多样文化相并存的特点。在时间轴上，近代100年，逐渐形成了西方殖民式、折衷主义、新艺术运动、装饰艺术运动、现代主义运动等多种建筑样式，既有古典的，又有新潮的。在空间轴上，融合了英国、法国、美国等多个殖民国家的风格。这样时空结合，总体上形成了近代宁波帮建筑文化的多元复合性。

同时，近代宁波帮建筑形式丰富多彩，但每一种形式又反映出较强的个性。一方面，同种风格表现在不同类型的建筑上个性鲜明，如在殖民式风格建筑中，从最大的英国领事馆办公楼到最小的外滩巡捕房，都表现出各自不同的特色。另一方面，同一类型的建筑又多采用不同的风格。

4.2 注重品质，坚守诚信，树立品牌

宁波帮营造厂视工程质量如命，因此而信誉良好，这也是宁波帮营造业发达的重要原因。沈祝三倾尽全力建造美丽的武汉大学校园就是例证。在建造过程中，1931年武汉遭遇水灾，又逢国际经济危机带来的原材料大幅上涨，建设经费严重不足。在这种背景下，沈祝三依然坚守宁波商人的诚信，奉行“三不原则”：一不愿意主动向业主提高造价，二不愿意拖欠供应商货款，三不愿意拖欠建筑工人工资。而且工程进料选优，检验严格，双方均派工程师及监工随时监督检查质量，一旦发现问题，则不惜代价，返工重做，以保证建筑保固期可达百年以上。并信守原来承诺的奉送水塔、水池等配套工程，为此，沈祝三不得不把一批房产和砖瓦厂抵押给浙江兴业银行，负债本利滚成100万元，直到武汉沦陷时才偿还完毕。校园建成了，汉协盛也在这个工程中倒下了，但这个建筑却是沈祝三建筑史中的一座丰碑，沈祝三成为宁波帮精神的一个代表。

4.3 团结协作，同业互助，诸业并盛

宁波帮营造业在武汉的成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宁波帮在武汉的整体实力。宁波帮各业团结互助、同业互助，互利共赢，诸业并盛。

如在建筑行业，建筑材料的采购、供应占据重要位置。民国时期由于我国钢材和水泥工业比较落后，两项主要建材比较昂贵，建筑材料的质量、价格、成本、供应常常决定了一个营造厂的竞争能力。宁波帮营造厂在这方面也有其优势。由于材料多向上海进货，以宁波籍商人为主的江浙帮也占主要地位，如顺记、裕记、晋和号，都有相当大的（经营）范围和较长的历史。宁波帮营造厂与他们之间有乡情联系，互相的信任度高，保持着良好的业务关系。进口材料包括进口钢材和木材，如洋松、柳安、柚木、亚克木等进口建筑用木料，则多由汉口的英、德、日等洋行经营，而这些洋行中宁波人也占有主要位置。

互相帮助的一个重要例子是1926年的中国盐业银行工程，工程由项惠卿的汉合顺中标承建，造价52.5万两。出水阶段因亏本打官司，工程停顿，最后由实力雄厚的保证人汉协盛营造厂代为完工。由于宁波帮营造业的整体实力雄厚，即使偶有闪失，也总能解决，这也使他们能赢得市场的高度信任。

4.4 管理制度健全，技术先进，监督到位

宁波帮营造厂对人员要求严格，组织、分工精细，管理制度健全，都非一般本地业界可比。

如新仁记制定了一套新的管理模式，为了确保工程质量，在订立分包合同时，将质量优劣奖罚条款列入其中；专业分包队都要经过招标挑选，并要保人作保；施工保密监督，经常下工地随机抽查；建筑材料采购由专人负责，控制质量和价格；盈利分配成7份，其中1份用于伤亡人员公益金，3份为职工分红，每3年分一次红，最多可分到1万元以上，最少也可拿到3000元，不满3年拿不到分红，故许多人被留住了。年终分发2个月工资，每个老天职工有一本摺子，可向账房预支工资，也可去老介福等著名商店购物。这套制度使一批技术工人安心工作，营造厂呈现兴旺发展的局面。①娄承浩，薛顺生.上海百年建筑师和营造师[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1：173.

六合工程公司创办人李祖贤1918年毕业于美国伦赛利工程学院，本身是建筑专家，因此六合公司在承担高难度工程时特别有优势。武汉大学体育馆工程在当时是技术要求很高的项目。该馆平面呈蝴蝶形，四翼为近似正方形的服务空间，中央为矩形运动场地，长35.05米，宽为22米。其大跨结构使用了三铰拱钢架。此项工程为大跨度结构形式，一整套技术手段主要由国外引进，都能够被六合公司熟练运用，并且与中国传统建筑形式相结合。大跨结构技术大量使用与钢筋混凝土等新型材料，在施工方面预制装配程度较高，对现场吊装、构件就位的要求亦相应提高。1936年的《建筑月刊》上对此项工程进行了详细介绍。②宁波市政协文史委.汉口宁波帮[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9：124.

监督是建筑的质量的保证，当时尚无独立的建筑监理机构。重大工程业主一般会请建筑设计单位作监理，而一般工程，业主通常只在付钱时请建筑的设计师对工程进度、材料质量、操作技术等进行检查。工程实施过程中营造厂要按合同规定的进度办理签证，据以领取进度款，完工以后要会同验收，办理验收证明以结清尾款，一般最多也就三四次。宁波帮营造厂为保证质量都自己请监营造厂，厂主也经常下现场，习惯是先看质量，后问材料。对监督工作的重视和监督的到位成就了宁波帮营造的建筑品质，也成就了宁波帮营造业的名声，成为宁波帮建筑文化的一大特征。

综上所述，在中国建筑走向近代化的过程中，宁波帮营造师和建筑师们敢为人先，锐意进取，以良好的职业道德和精湛的技艺推动了中国近代建筑业的发展，使宁波帮营造业成为中国近代建筑史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同时，宁波帮营造业所取得的辉煌成就也使得宁波帮在建筑行业也具有了较大的影响力，使宁波帮名声更为响亮，使宁波帮精神有了更为丰富的内涵。宁波帮的建筑文化和人文精神，值得今天的人们好好学习与思考，并在新时期取得更大的成就。

[1]常玮，刘鹏.图解中国近代建筑史（第二版）[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

[2]娄承浩，薛顺生.上海百年建筑师和营造师[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1.

[3]娄承浩，薛顺生.老上海营造业及建筑师[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

[4]宁波市政协文史委.汉口宁波帮[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9.

[5]胡榴明.胡西雷摄影.三镇风情：武汉百年建筑经典[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1.

[6]宁波市政协文史委.宁波帮在天津[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

[7]宁波市政协文史委，政协鄞州区委员会.鄞县籍宁波帮人士[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

[8]宁波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政协北仑区委员会.宁波小港李氏家族[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