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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析作家个人写作困境
——以余华小说《第七天》为例

2018-03-08

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第七天余华现实

唐 晓 婷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 昆明 650500)

相较于余华之前的小说从《十八岁出门远行》到《兄弟》,小说《第七天》无论是从内容结构、语言运用,还是情节设定和安排上,都发生了改变。由于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及素材内容都是来自新闻报道和网评,让读者及评论家们都唏嘘不已,而网络上对余华的质疑声和讽刺、谩骂声也纷至沓来。对于这一现象,我们可从余华长篇小说的写作风格对比和大众对《第七天》的评论现状,以及对《第七天》的差评原因分析三方面来进行阐释,最后以《第七天》所引发的一系列读者的反映来探讨余华所遭遇的写作困境樊篱。这种樊篱很大的原因是源于作家在写作上的改变,而这种改变之所以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作家如何把握与现实之间的距离,这不仅是余华个人的写作困境,更同样是当代作家所面临的共同问题。

一、余华长篇小说的写作风格对比初探

余华的小说较多,但长篇小说包括最新力作《第七天》在内仅有五部,其中,《活着》无疑是他最受好评的作品,其余三部《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兄弟》也好评不断,尤其《兄弟》让人感到了余华少有的温情。如果非要按年代来对余华小说进行划分的话,那么他的小说可以分为80年代及90年代两个时期。余华是先锋小说的代表人物,所以他的写作逃离不了先锋的烙印,强烈的自我意识、不断创新、挑战传统及自我主体性的追求等特点,在余华那里都得到了较好的继承和发扬。从大的方向来说,80年代余华的小说特点分别在三个方面得以体现:首先,注重人物的心理体验。不是对社会现实的反应而是一种折射,具有寓言及象征意味;其次,叙述的冷漠。故事的发展是由一种冷漠的视角出发并且叙述,在《现实一种》中还设置了一个冷漠的叙述人;最后,抽象的表达。小说脱离了生活的正常逻辑,叙事没有世俗烟火气,更多的是符号化的抽象观念。进入90年代后,他的小说虽整体上是对80年代小说的继承,但其中也有变化和发展,如:在语言上做了一定程度的改变,淡化了语言中抽象的色彩,而更加贴近生活场景和历史现场,开始叙述一种普通人的生活;对于人性的发掘和表现上,开始有暖色和温情的成分,逐渐的关注到人性及人物命运[1]。

往细的方面来说,《在细雨中呼喊》是余华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从中篇向长篇的飞跃,小说表现出了作者对人物个性及其命运的尊重,人物的死亡不是在暴力之下结束而是以多彩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命运;《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中余华将以往暴力的叙述转向对现实生活的回归,并且在此基础上来发现和探讨人性美,写作开始趋于平实,而不是一味地对人性恶进行关注和叙述。另外,故事情节和叙事结构都很丰富和饱满,语言通俗易懂,人物形象的塑造比较典型和真实[2];《兄弟》更是他较温情的一部作品,虽然先锋本质还是没变,但是在人物的塑造和故事情节及结构的安排上都充满温情色彩,将李光头这个人物写活了,让人印象深刻。而到了他近期的作品《第七天》,其核心思想及先锋精神仍然保持初心,但在形式和写作方式上与以往发生了改变,直接采用新闻报道和网评热文,语言也大量使用新闻语言,以至于让广大读者和评论家都认为他是在剪辑报纸[3],把时下热文用杨飞死后鬼魂游历七天为线条,将其串接起来,尽管小说仍有主人公,但却没有其他几部长篇那样典型和精彩。

二、《第七天》的评论现状

余华最新力作《第七天》自出版以来一直饱受争议,这个向来都好评如潮的作家,这次却没能延续以往的好评度,关于读者群及评论者对《第七天》的看法和评价可以参看以下资料:

@洛之秋:坦白讲,《第七天》失败的根源并不是余华在小说中容纳了太多社会新闻版的荒诞桥段,而纯粹是技术层面的——词语的失败,细节的失败,人物对白的失败,叙事风格的失败……如此糟糕的一本小说,如果是无名的小作者,绝无任何发表的可能,甚至可能立刻招来编辑恶毒的讽刺。但因为他是余华,就能拿去预售。

@韩寒:“现在觉得好的小说应该更加纯粹,描述每一种世界之广大,探寻每一枚人心之复杂,要贴着现实,但不能黏着现实,要控制自己的叙述而不是一味控诉,小说里的人物是你穿透世界的面具,而不是批判制度的道具,更不是承载段子的玩具。不能把大量时事评论和社会热点放置其中,那些都是杂文新闻和微博论坛要做的事。在写《1988》时开始意识到这些,反思和进化中,没想透之前不会随手将就一本,朋友们就不用催促新的长篇小说了,后会无期。”

《豆瓣书评》:“如果作者不是余华,而是慕容雪村或者甚至李承鹏,那么我会有更好的评价。但这是余华。我对余华的期待要超出这个水平很多的。 这可能是余华迄今最差的一本书”

另外余华小说忠实读者评论:

1.“这是小说吗?等了七年,余华,原来你只是在闭门剪报!”。

2.“当初那个简单粗暴讲故事,叫人又笑又泪的余华哪里去了,这次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程度。一句话,这恐怕是余华出道以来最差的小说!”

3.“起初几页翻下来,差点真以为是中国版《百年孤独》,读下来才发现其实是新闻杂烩。这恐怕是余华出道以来最差小说。”

4.“一口气读完,好生失望。知道的说是余华新作,不知道的只怕要疑心是过期报刊文摘出书了。”

从以上网络评论资料中不难看出,余华的《第七天》受到了广大读者的质疑,读者对其作品的不满,主要由于不能接受他在写作方式上的转变,大量新闻事件的出现和时下热门话题的拼接,与之前的小说相比,的确出现很大落差,没有了丰富的语言叙述和典型的人物形象以及精彩的故事情节,这对读者来说在某种程度上会有一种被欺骗感,而这种感觉来源于对作家的失望。但一个好作家的定义很难评判,是忠于自己的内心写作还是忠于大众读者的需求,这对于作家自身来说是一个需要把握的度。

三、差评如潮的原因分析

一部作品的褒贬程度不是空穴来风的,读者的评价往往基于作品本身,余华作为先锋小说的代表人物,他具有的先锋精神不可否认,但有时候作家理解的世界与读者看到的世界可能会不一样,如果共鸣的因素少了,或者表达的方式不易被接受了,那作者和读者间的沟通就会出现矛盾,正如《第七天》所引发的争议现象。在一次采访时余华曾说过:“先锋是一种精神活动,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的先锋文学,很可能是完全两种面貌” 由此可以看出,余华的先锋精神一直都在,只是根据时代的不同,所以表达的方式不尽相同。

根据读者大众的评论来看,对作品不满的因素可归纳为以下几个:第一,语言方面,小说语言没有经过文学加工,而是直接引用新闻语言,这更像是对新闻事件的报道,对一些场面描写时也显得尤为客观,专业术语的大量运用就像新闻报道般真实,而在描述灾难和事故时,对事故死亡人数的定义和法律条文一致,如同在普及法律常识,没有了小说虚构语言的真实效果。第二,内容本身,小说结构和情节安排不突出,情感不丰富,故事内容也没有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与其说在读小说还不如说是在看一本新闻事件的杂萃集。第三,小说人物塑造上,虽然小说里有主人公杨飞,可杨飞这个角色并不怎么深入人心,不如许三观、李光头、宋刚那般鲜活让人印象深刻。

从上面的评论和问题中,能够看出读者这一次并没买余华的帐。据上述现象做如下原因分析:第一,读者群的选择,每一部作品的问世都需要读者的阅读,这样该作品才能体现出它的意义和价值所在,《第七天》里讲述的故事和事件及人物的遭遇、见闻,都是近几年社会新闻里报道过的事件,我们作为读者既是社会参与者也是社会的关注者,对于这些新闻报道早已有所耳闻和司空见惯了,甚至掌握的信息比从新闻报道里看到的更全面和真实,所以当我们阅读作品时,心里出现矛盾就不足为奇了,这究竟是一部七年磨一剑的小说,还是一本新闻事件锦集。可如果将这本小说拿给国外读者来阅读,或许会出现不一样的效果,他们会觉得比较新颖和惊奇,评论也不至于那么差。因此出现这样差别的原因就在于,作为本国的读者,他们是这些事件的参与者和见证者,因此事件和故事不再能让我们好奇,也就不能抓住大众的眼球,由此也可以看出读者群的选择,对小说的接受度也产生了一定影响。第二,文笔问题,作为小说这种文本,其语言应该是虚构的且具有一定的文学性,既要有合理的艺术想象又要带有情感的,甚至还可超出现实的世界。作为一个写作经历比较丰富的作家,余华在语言方面的掌控和把握应该是相当成熟了,这在他之前的小说里可以看出,可到了《第七天》这部小说里,语言不再具有文学性而变成了新闻用语,简洁严谨、合乎逻辑,如同对新闻的报道和转述,所以在阅读文本时,就没有了文学语言那种能引发读者想象力的效果,以及触发语言文字之外的想象空间,而仅是停留在阅读文字和了解事件。作者也许是想用直接转述式的表达方式,给读者带来真实的震撼效果,试图想让读者感到现实的残忍和真实[6],可结果却不那么理想,不知道是作者忘了这是文学文本的创作,还是其有意为之的缘故,总之最后没有产生很好的效果,反获批评和抨击。第三,故事内容的选择和加工,选择新闻事件和时下热门事件作为题材这无可厚非,可如何筛选和处理素材就成了关键,因为小说的情节营造和故事结构的编排往往能给小说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第七天》里运用了《创世纪·旧约》里的描述方式,讲述人死后七天,灵魂在各地游荡过程中所看到和遇到的人和事[7],将一桩桩和一件件新闻事件通过这条线串联起来,组合成一个故事,揭示“死无葬身之地”的社会现实和悲哀。这样的构想和编排听起来应该是一部精彩的作品,可作者在运用这些新闻事件时没能按文学的思维和方式处理,使之变得更好,也没对故事进行镶嵌和精心的编排,而是直接展露,这让大部分读者很不能接受,不免惹上是在对新闻事件的剪辑和堆砌的嫌疑。第四,这本小说的文本题材应当算是丰富的,皆是时下具有代表性的事件,暴露了社会秩序的漏洞和人性的丑恶,按理来说这种思路和想法应该是值得让人称赞的,因为代表时代发声是作家的责任之一,可在对这些事件进行处理和安排时,余华没有做好,故事的框架结构没能撑起故事内容及故事背后的意义,所以不免让小说略显单薄,更不是中国版的《百年孤独》。

四、不可逃脱的写作藩篱

写作是作家的职业,是一种长期坚持的习惯,也是作家和这个时代的对话及其个人的思想结晶,在这个长期坚持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矛盾和问题。就《第七天》出现的问题而言,可以看出作者做出的改变,只是这种改变较于其以往的作品并未能被大众接受。余华向来都被冠以写苦难意识的作家,而他的这种苦难往往是引人深思的。不可否认的是一个作家在写作过程中总会遇到瓶颈期,余华已是一个成熟的作家,他对写作有着自己的思想和见解,对作品的把握也有自己的特点,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读者和较高的关注度,他曾在《我能否相信我自己》中谈到,“作家长期的写作,会使自己变得越来越软弱、胆小和犹豫不决;那些被认为应该克服的缺点在我这里常常是应有尽有,而人们颂扬的刚毅、果断和英勇无畏则只能在我虚构的笔下出现”[8]他对写作有着明确的态度和清醒的意识,但随着时代和环境的改变,人的思想意识也会随之而变,每一个阶段的想法和理解就会不一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余华的先锋精神仍在 。

相较于《第七天》的不被看好,余华之前的小说可谓收益颇丰,这些小说大多是写文革题材的,故事离我们当代读者已有一段距离了,很大一部分人都没参与或了解那个时代的真实事件,感受不到那种社会环境和政治氛围,所以当余华用残酷、冷漠及暴力血腥的方式,将那个时代发生的故事讲出来时,不免引起人们的震撼和关注,读到作品也无疑会觉得悲痛且憾动人心。那么问题也来了,为什么余华写文革的作品能写的好,而离开文革背景以后的作品却不尽如人意呢?其实这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作家与现实的距离问题,换言之,即作家与现实的距离应当保持在一个什么程度或范围内才合适,选择太近的现实让人很难接受,选择远一点的又让人难以产生共鸣,而这同样也是余华在写作中不可避免要遇到的问题。苏童在关于作家与现实距离的问题上曾答记者说:“急于拥抱现实而去发言的时候,所有付出的努力可能会白费。所谓很急切的拥抱,把现实抱得太紧,双方都会窒息。不管你是离地三千尺的飞行,还是一拳之隔的审视,保持距离很重要,作家不要急吼吼投进现实的怀抱,而是做个冷静的旁观者。”[10]进入网络信息爆炸时代,每一个人包括所有作家在内,所获得的信息无论从渠道和机会上来说都是均等的,而余华却选择了对这些信息的直接描述,不是以此作为现象来深挖信息背后的价值和意义,使这些客观表面的材料升华为主观精神上的价值关照,读者从中读不到有价值意义和更为深刻的东西,那么他们就会觉得这只是作家对材料的剪辑和堆砌,没有任何的阅读价值。关注现实和时下的真实动态这无可厚非,但如果只是凭借着网络信息以及报道材料等这些二手资料就动笔创作,不免让人觉得有些仓促和粗糙,因为新媒体的发展已为我们的生活带来无数的信息资源,读者与作者都是当下所有事件的亲历者和见证者,甚至对于有的信息和资料掌握的比作家还更真实全面,如果作家不对这些信息进行真伪辨别以及用心提炼,不去对一手资料进行全面调查和深挖,并最后将其进行文学创作升华的话,那么最后被读者和大众抛弃也是作家难逃的命运。

余华的这一尝试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他的这一行为却值得引起当代文坛的思考,因为这是同时代作家同样需要面对的问题,有人说当代作家不擅长写现实题材的东西,一碰就泄气,批评家张丽军也曾对这一问题说过:“当然,也不能要求作家的每一部作品都要创造一个高峰,只要作家坚持写作就是一种前进,但是当下作家关注现实的好的长篇著作还是太少,写不好现实和当下是作家们遇到的一个大问题。”[11]作为当代作家不仅要紧紧把握时代发展的脉搏,还要关注现实、直面和深入现实,把握好与现实的距离,用一种真诚且诚恳的态度去关注当下人们的生活状态,能设身处地全方面、多角度地对他们的生存处境进行理解和思考,这样才不会在信息的海洋里迷失眼球,也才能有作为一个作家该具备的对这个社会的黑暗面进行批判的眼光。最后,回归到文学的终极问题,即:我们该写什么和怎样写?是遵从时代的呼声还是自己的内心世界?这是每一代的每一个作家都要面对的问题和选择,余华的《第七天》虽然没有收到好评,可对于这种现象以及他所做的尝试,却给当代文坛在进行关于以当下现实为题材的创作带来一定的思考价值和意义。

结语

不论《第七天》的收效如何,都不影响余华作为先锋小说的代表。人的思想是会随着时代背景和环境而改变的,也包括作家在内,每一个时期的作品都会有每一个时期的特点和风格,但创作的核心思想却不会变,余华在《第七天》的写作方式较之以往发生了变化,可这种变化没能达到作家预想的效果,这很大的原因是源于当代作家普遍出现的问题,即对现实题材的把握,《第七天》引发的一系列反应也正好说明了这一问题,因此,尽管余华的《第七天》在网上遭到非议,但这样的非议和读者的反应,却给当代作家在把握当下现实题材的作品创作上带来一定的思考价值,引发同一代作家们去思考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及问题所在,同时也为文坛在寻找新时代的发展方向奠定了基础,是其向前发展极具意义的一环。本文在理论及深度上还有所欠缺,希望后来的从事相关问题的研究者能进行补充和完善。

参考文献:

[1] 粟建勇.冷峻的暴力与暴力的冷峻——论余华小说创作风格的流变[J].文艺评论,2012,(5):134.

[2] 李依娜.浅析余华《活着》的写作特色[J].才智,2014,(24):12-13.

[3] 王珍珍.荒诞中的生存追问——从余华《第七天》对社会新闻的借用谈起[J].山花,2015,(9):124-126.

[4] 洪志刚.余华研究资料[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69.

[5] 王兴文.被荒诞美学遮蔽的杂闻汇编——评余华的小说《第七天》[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5,(1):69.

[6] 杨煜.从《第七天》看余华作品的荒诞与真实[J].文学教育,2015,(7):56-57.

[7] 朱小云.荒诞中的因果轮回——论余华《第七天》中的悖论现象[J].文艺生活,2014,(9):6-7.

[8] 刘琳 王侃.余华文学年谱[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56.

[9] 洪志刚.余华评传[M].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4:150-151.

[10] 徐颖, 苏童.作家要与现实保持距离[N].新闻晨报,2013-06-26 (5).

[11] 师文静.中国作家一碰现实就“失语”[N].齐鲁晚报,2013-06-20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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