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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交响乐
——论《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中的音乐性

2018-01-24李言实

新世纪剧坛 2018年2期
关键词:子弟兵全剧音乐性

李言实

爱尔兰当代著名剧作家弗兰克·麦基尼斯(1953-)的剧作《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被认为是20世纪爱尔兰最伟大的戏剧之一。2016年8月,笔者远赴爱尔兰都柏林参加学术会议。8月11晚在都柏林阿贝剧院观看了弗兰克·麦基尼斯的剧作《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Observe the Sons of Ulster Marching Towards the Somme),被其戏剧表现手法中突出的音乐性所打动,虽时隔数日,仍回味无穷,久久不能忘怀。本文主要分析该剧中的音乐性。《注视》一剧模仿和借鉴交响乐的乐章结构,分别用了快板、慢板、快板、急板等推进故事发展,并间以重复、对位、复调等手法,使得全剧旋律主次清晰,节奏稳中有变,首尾呼应,仿佛奏响了一曲战场上的交响乐。

一、弗兰克·麦基尼斯和他的《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

弗兰克·麦基尼斯(Frank McGuinness)是爱尔兰当代知名剧作家,被誉为当代爱尔兰剧作家中年轻一代的“最杰出的代表”。他于1953年出生于爱尔兰多尼戈尔郡班克拉纳镇(Buncrana,Co. Donegal),现在居住在都柏林,在都柏林大学学院英语系执教。他的作品《将照料我的人》(Someone Who’ll Watch Over Me,1992),获得“纽约戏剧评论家奖”(New York Drama Critics' Circle Prize),并且获得托尼奖最佳戏剧奖(Tony Award for Best Play)提名。他改编的易卜生的《玩偶之家》(The Doll’s House)获得包括最佳复排话剧(Best Play Revival)等在内的四项托尼奖。《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是麦基尼斯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品,被认为是“二十世纪爱尔兰最伟大的戏剧之一”。[1]该剧于1985年2月在都柏林的孔雀剧院(Peacock Theatre)首次上演,之后1986年7月在伦敦的汉普斯特剧院(Hampstead Theatre)上演。2016年,为了纪念索姆河战役发生100周年,阿贝剧院(Abbey Theatre)和市民剧院(Citizen Theatre)共同制作、复排了该剧,8月份在阿贝剧院上演。

《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以一战为背景,借主人公派普(Pyper)的回忆,讲述了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一次历史事件——索姆河战役。该剧以老年派普的独白开始,回忆年轻时的他初入军营,成为一名爱尔兰志愿兵,认识了其他七名同样来自阿尔斯特的战友。后来他们一起参加索姆河战役,互相鼓励、并肩作战,在经历了艰难残酷的战争之后七名战友战死沙场,他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最后一幕老年派普和年轻时的他以及其他战友共同唱响保卫阿尔斯特的歌曲。该剧中人性、包容、勇敢、孤独、柔软和爱相互交织,取代了曾经的偏执、无知、冷酷、自私。这些战士也许一开始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荣誉和利益而走到一起,但是最后却是为了这些仅仅由于命运的巧合而相互陪伴的人英勇赴死。

作为一部有着宏大的历史背景、以战争为主题的戏剧,《注视》的剧场表现手法将宏观与微观进行了有效的糅合,其中既能看到战争的大场面,也可以感受到每个角色的不同个性;既有战场上的冷酷无情,也有直击人心的柔软瞬间;既有让人感动落泪的场景,更有使人会心一笑的幽默。但是全剧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它的突出的音乐性。它就像一部交响乐,结构严谨,主题突出,层次分明,每一部分都有自己的主题,但是又环环相扣,逐层推进,最后一部分与第一部分主题相呼应,并将全剧推向高潮。

二、全剧音乐性分析

《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共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回忆,主人公老年派普(Elder Pyper)的独白引出昔日战友的亡灵和故事的回忆。第二部分入伍,年轻的派普(Younger Pyper)参加了爱尔兰志愿军,结识了另外七名战友。第三部分结对,战争的间隙,士兵们回乡休假,两两一对,互相谈心相互鼓励。第四部分情谊,战士们在战争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最后为了保卫家乡而战死沙场。全剧四个部分就像交响乐的四个乐章,围绕同一个主题逐步展开而又回环交错,表现了重大历史时期爱尔兰人的不同个性、文化冲突与家国情怀。

第一乐章:回忆

《注视》聚焦于一战中“最血腥”的一天——发生于1916年7月1日的索姆河战役。但是麦基尼斯对于战争的处理并不只是重现历史事件及其细节,他以人性的视角去关注历史,赋予了历史更鲜活的记忆,同时也给这部戏注入了更多的人文关怀。学者埃蒙·乔丹(Eamon Jordan)这样评价:“他关注于他所认为的爱尔兰历史的重要时刻。个人历史的观念,与公共历史相互呼应又有所冲突,从来没有远离。”[2]事实上,《注视》一剧不是一个政治戏剧,它是一个高度个人化的故事,以倒叙的方式讲述。第一幕一开始,老年派普的一段独白就像深沉舒缓的序曲,将派普带入回忆的梦境,同时将观众带进那一段难忘的历史。作为战争的唯一幸存者,派普的内心难以排遣索姆河的梦魇,他的独白设定了全剧的主调:“我不是你们的军事历史学家。别把我变成一个实例。”[3]他憎恨任何“给那次屠杀以形状”的创造,他说:“你们难道不在你们的黑暗的荣耀中吗?你们对于恐惧没有概念吗?对于恐惧的热爱让我恶心。我见过恐惧。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那些愿意跟你们谈论起那一天,来纪念你们的人,他们随心所欲地创造。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4]随着回忆的展开,那些昔日战友的鬼魂一一浮现,他也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第二乐章:入伍

年轻的派普——自以为是又有点离经叛道——作为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出现在第二幕,他表现出玩笑般的同性恋和恶作剧般的行为特点。派普出身于上层社会,是一个雕塑家,但他是家庭和社会的叛逆者,他并没有作为一个军官,而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入伍,并且在阵亡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派普的声音是全剧中主要的旋律,但并不是唯一。入伍的第一天,他先后结识了来自阿尔斯特的七个战友,他们有不同的个性,反映了阿尔斯特人的不同方面。他们不是伟大历史人物的代表,基本上来说,他们是平凡的、普通的。克雷格(Craig)是个强壮的铁匠,非常迷恋派普;莫尔(Moore)和米伦(Millen)分别在纺织厂和面粉厂工作;鲁斯顿(Roulston)以前是个牧师;安德森(Anderson)和麦克伊思(McIlwaine)是贝尔法斯特造船厂的工人;还有喜欢拳击和足球的克罗弗德(Crawford)。他们就像不同的音符,先后融入到主要旋律之中,欢快而平缓,轻松中又蕴含着冲突,类似于乐曲中的急进和行板,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为剧情冲突埋下伏笔,推进剧情发展。

第三乐章:结对

全剧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第三部分。战争的间隙,奔赴索姆河战场之前,八名士兵在休假中,他们两两一组,分别处于阿尔斯特的不同地方。在这一幕,灯光也参与到叙事中来,每一组角色对话时灯光亮起,其它角色都在黑暗当中,四组角色对话交替进行,各有特色,此起彼伏,就像奏响了一支协奏曲。派普和克雷格是艺术家和诗人,在宝儿岛(Boa Island)研究凯尔特人的石像,在此过程中,发现他们爱上了对方;鲁斯顿,一个失败的牧师,和克罗弗德,一个宗教怀疑论者,在一个废弃的教堂里发现了两个人共同的慈悲之心;麦克伊恩,一个超级效忠者,敲响了羊皮鼓来表演阅兵式,但是安德森却因为博因河战役(Battle of Boyne)的巨大伤亡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莫尔和米伦在一座悬索桥上,莫尔不敢过桥,米伦不断地鼓励他,并且向他伸出了援助的手。

这八名士兵来自不同的背景,他们有不同的性格、爱好、信仰,甚至有不同的政见,他们的对话也因此而各有特点:派普和克雷格、鲁斯顿和克罗弗德就像小提琴,纯净优美;莫尔和米伦就像中提琴,柔和温暖;麦克伊恩和安德森就像大提琴低沉悠扬。四组对话组合在一起,就像音乐中的对位和复调,每一个旋律都各有特色,但是又共同演奏出一支和谐的乐曲,他们共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对战争的无奈和对死亡的恐惧。这些旋律交织在一起,用慢板的叙事表现出他们的坦诚而自由的交流,同时又为即将到来的索姆河野蛮屠杀做了铺垫。

第四乐章:情谊

最后的战斗之前,派普和他的战友们在等待着来自高级军官的指令。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不仅是战争,更是死亡,对于死亡的恐惧占据着几乎每一个人的内心,他们一起做了最后的祈祷。派普也进行了祷告:“仁慈的上帝……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国家。……保护我们。保护我们的家乡。我爱我的生命。我爱我的家乡。我爱我的战友们。我爱——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5]如果说第二幕和第三幕分别用慢板和快板进行叙事和铺垫,那么第四幕就是用急板奏出一支奏鸣回旋曲,紧张而激昂,让人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死亡的临近、人性的光辉和战友的情谊。最后,派普与战友们一起唱响保卫阿尔斯特的歌曲,在枪炮声的轰鸣声中,歌唱变成了战斗的大叫,直至怒吼。战斗结束,七位战友都消失了,老年派普上场,与年轻的自己伸手相拥,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家乡的名字“阿尔斯特……阿尔斯特”。结尾与开头遥相呼应,再现开头主调的同时,又将主题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三、戏剧创作与音乐

关于戏剧与音乐的关系,英国约克大学(The University of York)凯瑟琳·罗斯(Catherine Laws)教授认为,主要存在三种:戏剧作品中音乐的使用;戏剧创作的音乐性;音乐家对戏剧作品的评论。本文主要讨论的是第二种,戏剧创作的音乐性。

有人说音乐与文学是缪斯女神神殿里最为璀璨的明珠。自人类文明起始,它们就相依相存,推动人类从低级走向高级,从蒙昧走向文明。众所周知,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音乐与文学的关系紧密依存,互相影响。很多的作家从音乐中获取灵感进行文学创作。艾略特(T.S.Eliot)的诗歌《四个四重奏》(Four Quartets)就是一部诗与乐完美结合的现代主义经典作品,是借助复调、对位、和声、变奏等音乐技法来建构的。托尼·莫里森(Toni Morrison)的小说《爵士乐》(Jazz)也是用了即兴创作、和声、对位等爵士音乐元素将小说文本与音乐艺术形式进行了有机的融合。西方戏剧里程碑式的人物塞缪尔·贝克特(Samuel Beckett)在戏剧的结构、语言、节奏等方面借鉴了音乐的很多元素,不断拓宽戏剧与音乐的相交面积。他的戏剧作品《语言与音乐》(Words and Music)进一步深入探索语言与音乐的关系。至于弗兰克·麦基尼斯,笔者与英国切斯特大学(The University of Chester)的大卫·派蒂教授(David Pattie)就此话题讨论时,他告诉我他认识麦基尼斯,麦基尼斯本人明确表示过他的戏剧创作是受音乐影响的。

弗兰克·麦基尼斯的《注视向索姆河挺进的阿尔斯特的子弟兵》以音乐形式为架构,模仿和借鉴交响乐的乐章结构,开篇点明主题,以主人公派普的声音为主旋律,分别用了快板、慢板、快板、急板等推进故事发展,并间以重复、对位、复调等手法,使得全剧旋律主次清晰,节奏稳中有变,首尾呼应,仿佛一曲荡气回肠的英雄交响曲,表现了宏大历史背景下的个人情怀,唱出了爱尔兰人的民族主义心声,实现了现实与想象的完美融合,在它被创作30周年之后,我们仍然能够感受到它的内在魅力。

【本文为山西省研究生创新项目资助(贝克特的遗产:贝克特之后的西方戏剧及其对中国戏剧的影响2017.4-2018.6)、国家留学基金委资助项目(留金法[2016]5113,No. 201608140170)阶段性成果。】

注释:

[1] P. J. Mathews, Introduction to Frank McGuinness,Observe the Sons of Ulster Marching Towards the Somme, London: Faber and Faber, 2016, P. 9

[2] http://www.lct.org/shows/observe-thesons-of-ulster-marching-towards-the-somme/

[3][4][5] Frank McGuinness,Observe the Sons of Ulster Marching Towards the Somme,London: Faber and Faber, 2016, P. 19, P. 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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