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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不可忽视的鲜花

2017-11-03潘红义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17年10期
关键词:母女俩神父兄妹

潘红义

《礼拜二午睡时刻》全文对鲜花的描写共有六次,这六次有关鲜花的细节极易让读者忽视,或者让读者感觉是多余的闲笔。细细咀嚼这六处文字,发现里面大藏玄机。教学中如果能引导学生抓住鲜花细节的描写,寻踪追迹,或许在深入解读本文时就能从小处入手,切中肯綮,牵一发而动全身,进而窥见作者在情节安排、情感表达、人物塑造、主题营造上的独到匠心,就能细致入微地领会文中对母亲情感描写的隐忍与节制、蓄势与爆发,达到很好地完成本单元主要教学目标的目的。

一、读者眼中的鲜花

小说一开始就为读者设下疑团:这对衣衫褴褛的母女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她们拿着一束鲜花干什么?读者眼中最大的疑惑莫过于这束鲜花了,因为这束鲜花与车窗内、外的环境那么不协调,车窗外单调、荒凉、贫瘠,车窗内破旧、肮脏、炎热。而鲜花的持有者——母女俩衣衫褴褛,寒酸而又贫穷。在读者看来,这束鲜花与整个环境、人物格格不入,是那样扎读者的眼睛。小女孩一路上对这样一束快要枯萎的鲜花却视若宝贝,不让它离开自己;尽力呵护它,不让它枯萎。当母亲向神父讲明自己想去看卡洛斯的坟墓的时候,读者也许隐约猜到了鲜花的用途。文章结尾,母亲发现镇上人们围观,突然从自己女儿手里夺过鲜花,向大门走去,挽着小姑娘的手朝大街走去,朝墓地走去。到这个时候,读者会恍然大悟:鲜花是母女俩献给死去的亲人的祭品。母女俩从遥远的地方来,到这不知名的小镇,带着这唯一的快要枯萎的鲜花,是来看望死去的亲人,表达怀念和哀悼的。

读者看到的鲜花,是解开母女俩此行意图的重要线索。鲜花如草蛇灰线,若隐若现,既不动声色,设置悬念,又前后关联,串联起小说中有关母女俩所有的情节,成功帮助读者解开心中的疑团。

二、小女孩手中的鲜花

小女孩要拿好鲜花,這肯定是母亲在家叮嘱好了的,而且母亲也一定告诉她,鲜花送给死去的哥哥。对于小女孩来说,拿好鲜花就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的重要任务。文中首先写到她们随身带的东西——一个塑料食品袋和一束鲜花放在靠窗口的座位上。这两样东西,一个给活着的她们路上吃,一个要送到逝去的亲人的坟墓上去。鲜花用报纸包裹着,怕被弄坏了。塑料食品袋和鲜花放在靠窗口的位置是为了避免被从窗子里吹进来的煤烟弄脏了。当母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的时候,小女孩很懂事地到卫生间去,把那束枯萎的鲜花浸在水里。快要下车的时候,小女孩用湿漉漉的报纸把鲜花包好,稍微离开窗子远一些,然后目不转睛地瞅着母亲。到了神父家里,小女孩把鲜花放在膝盖上。当母亲签字时,小女孩拿起鲜花,趿拉着鞋走到栏杆前,两眼凝视着妈妈。整个过程中,小女孩每时每刻都拿着鲜花,并且要保护好这束鲜花,不让它脏了,坏了,枯萎了。小女孩对鲜花的态度折射出小女孩对逝去的哥哥的感情,一束鲜花是小女孩维系哥哥情感的唯一物品,寄托着妹妹对哥哥的爱、尊敬与哀悼。

另外,作品在描写小女孩拿好鲜花的同时,多次写到小女孩看着妈妈,小女孩为什么手拿鲜花还要“目不转睛地瞅着母亲”,“两眼凝视着妈妈”?小女孩非常乖巧、懂事、听话,她在认真观察母亲的动作和眼神,她不需要母亲发出什么命令,拿着鲜花随时准备配合母亲的行动。由此可以推出,母亲说自己的儿子“他很听我的话”绝不是空话。母亲对子女的教育效果,由小女孩很懂事、乖巧、听话可见一斑。小女孩一方面是鲜花的持有者,另一方面则为母亲如何教育孩子提供了眼前鲜活的实例。

三、镇上的人们看到了鲜花吗?

母女俩下车,车站上空无一人,镇上的居民都困乏得睡午觉去了。有些住房里太热,居民就在院子里吃午饭,还有些人把凳子靠在杏树阴下,坐在街上睡午觉。母女俩沿着杏树阴悄悄走进小镇,她们径直朝神父家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作者说“母女俩尽量不去惊扰别人的午睡”,但母女俩来到陌生的小镇,她们怎么知道神父的家?透过“尽量”一词可想而知,母女俩一定向镇上的人们打听过神父的家。同时母女俩沿着杏树阴走进小镇的时候,会从在街上午睡的人们中间穿过。手拿鲜花的母女俩肯定会引起镇上人们的注意,而走向神父家里的母女俩更激起了镇上人们的好奇心。从后文可以看出,正是这份好奇心驱使人们跟随在母女俩身后,并且偷听了母女俩和神父的谈话。可以说,直接引发镇上人们好奇心的除了母女俩陌生的身份外,更多的应该是小女孩手中的鲜花。

所以,母女俩惊扰了镇上的人们的午睡,人们看到了母女俩,也看到了小女孩手中的鲜花。手拿鲜花的母女俩打破了小镇的沉闷与昏睡,引发了镇上人们的尾随与围观。

四、神父兄妹对鲜花视而不见

神父兄妹不欢迎母女俩这对不速之客,神父在母亲执拗的要求下极不耐烦地接待了母女俩。当母女俩穿过神父客厅的时候,作品中有一句客厅的环境描写说:“她们走进一间花香袭人的客厅。”作品随后交代“桌上有一台老式的打字机,旁边放着一瓶花”。很显然,神父客厅的花香不是小女孩手中鲜花的香气。在母亲说明来意以后,作品写到“小女孩坐在那里,把那束鲜花放在膝盖上,两只脚交叉着伸在椅子底下,神父瞅了女孩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女人,然后又透过纱窗望了望万里无云的明朗的天空”。用鲜花装点客厅环境的神父眼中有女孩、母亲、天空,却唯独没有小女孩手中的那束鲜花。无论神父的妹妹还是神父都没有注意到小女孩手中的鲜花。前文说过,鲜花是祭品,代表着亲人的悼念、爱与温暖。作品有意写神父兄妹对鲜花视而不见,是否在暗示读者:神父兄妹虽然能在物质上帮助母女俩(包括叮嘱母女俩包好头、指点到公墓的路、借阳伞等等),在精神上维护母亲的尊严(让母亲从院子的门出去,避开围观的人们),但是神父兄妹并不能走进母女俩的内心世界(神父兄妹不能感同身受母女俩失去至亲的巨大痛苦),也不能理解母女俩从遥远的地方来祭奠亲人的虔诚,更不能明白母亲在儿子不明情况下被打死后心中的委屈和隐忍,神父兄妹对母女俩的怜悯和同情是多余的,甚至适得其反。真正需要同情的是镇上如同惊弓之鸟、冷漠、不问事实真相的人们,他们错杀了母亲的儿子,还污蔑母亲的儿子是小偷,他们应该是真正需要忏悔的人。神父既不能从法律上去审判这一切,也不能从道义上理解支持母亲,从这个角度看,神父也需要忏悔。神父兄妹对鲜花的视而不见,实质是对母女俩内心深处的情感无从察觉,神父兄妹与母女俩隔着一层厚障壁。endprint

五、母亲从女孩子手里把鲜花夺过去

鲜花一直拿在小女孩手里,当母亲透过纱门朝大街上看到围观的人们的时候,母亲从女孩子手里把鲜花夺过去,向大门走去。母亲“夺”过鲜花,在这里,作者用了一个力度大、速度快的动词,反映了母亲内心剧烈的波动。母亲蓄积许久的压抑和悲愤终于爆发了。从知道儿子死讯的那一刻起,母亲是痛苦的。失去独子的痛苦并没有击垮矮小、孱弱的母亲。下车时,她命令女孩“不许哭”,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女儿听的,不如说是母亲说给自己听的誓言。一路上母亲很疲倦,悲愤和委屈缠绕着她,她无法接受儿子被当做小偷打死的事实,可是这一切无法向别人诉说,母亲隐忍着,默默接受这一悲惨现实。母亲来到神父家里,坦然公开自己是小偷母亲的身份,相反引起神父的脸红和不安。当神父询问母亲“您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引上正道吗”,母亲很平静地回答:“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告訴过他不要偷人家的东西吃,他很听我的话。过去他当拳击手,有时候叫人打得三天起不来床。那时候,我每吃一口饭,都好像看到礼拜六晚上他们打我儿子的那个样子。”过去,儿子当拳击手被打,母亲每吃一口饭就想儿子被打的样子;现在,儿子被打死了,母亲又是多少次想象儿子被打死的情景,母亲内心是多么悲痛。母亲所有的委屈、隐忍与悲痛在母亲看到镇上人们围观的那一刻如山洪一般溃决开来。“夺”鲜花,写出了母亲情感的喷发,宣示了她对小镇上人们围观、议论的无所畏惧,表达了母亲对小镇人们误解自己儿子、打死自己儿子的抗争。与其说母亲手拿鲜花走向大门,走向大街,走向墓地,不如说母亲举起一面旗帜,像一个战士走向战场,母亲向全镇宣告:自己的儿子是无辜的,作为母亲可以光明正大地祭奠自己的儿子,这不可耻,也不值得你们围观、议论;而你们糊里糊涂打死一个人难道就不应该反思吗?作品借助母亲夺过鲜花这一微妙的动作描写,将隐忍和节制的情感,在经过耐心的酝酿和铺垫之后,突然爆发出来。母亲的形象霎时显得那样坚定、从容。可以想见,在母亲稳健的步伐、瘦小的身影背后是小镇上更为咋舌的人们,准确地说,是灵魂更需要自我拷问和自我救赎的人们。母亲瘦弱的身影在大街上渐行渐远,而母亲的形象在读者的心中越来越伟岸可敬。

“看似寻常最奇崛。”从不同的角度琢磨文中的鲜花,看似寻常的鲜花的作用的确不可忽视。在情节安排上,鲜花串联起母女俩从火车上到走向墓地的所有情节,类似中国传统小说草蛇灰线的写法,让读者惊叹作者缜密的构思。在情感表达上,表面上鲜花是一个祭品,它代表着对亲人的哀悼、怀念和至爱,实际上鲜花还是全篇小说处理情感时酝酿和铺垫直至爆发的最好道具。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借助鲜花,作品既刻画了小女孩的乖巧、懂事、听话,又间接写出了小镇人们的猎奇、无聊的看客心理,也烛照出神父兄妹无法理解母女俩的隔膜,更表现了母亲的果敢与坚强。在小说主题营造上,一束快要枯萎的鲜花,象征温暖的亲情,它是单调、荒凉、沉闷、贫瘠的拉丁美洲荒原上的一点亮色,是温润人心的一股暖流,是解救昏睡的拉丁美洲的一剂良药。它将和整篇小说一起唤醒更多有良知的人们去滋润它,呵护它。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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