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高洁?

摘 要：鬼畜视频自2015年进入大众视野之后，制作数量和受众群体日益扩大，成为不可忽视的新兴网络文化。本文从霍尔的编码解码理论出发，选取两个具有代表性的鬼畜视频系列作为案例，探究其如何解码主流文化和再编码特征，并试图总结出鬼畜視频流行的文化心理原因。本文发现，鬼畜视频相较其他亚文化有其独特的编码解码特征，在表现手法上更加戏谑化和娱乐化。鬼畜视频爱好者借此表达对主流文化的反叛、建构新的意义和身份认同。

关键词：鬼畜视频；编码解码理论；亚文化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7）09-0115-03

一、引 言

2015年初，一则名为《我的洗发液》的视频在网络上走红，“duang”一词也成了全民皆知的热词，鬼畜视频真正走入中国大众的视野。鬼畜视频起源于日本，指的是基于现有素材的二次加工，以高度同步、快速重复的音画素材配合节奏感极强的背景音乐，从而达到洗脑或喜感效果的原创恶搞视频[1]。任晓琴根据制作素材，将鬼畜视频分为一部视频的单剪、多部视频的混剪和在原视频上贴图进行再创作这三种[2]。近年来，鬼畜视频的制作数量和受众群体迅速扩大，成为网络文化不可忽视的新兴现象，值得深入研究。

本文选取Bilibili网站热门鬼畜视频“丞相&司徒（诸葛亮&王朗）”系列和“人民的名义”两个系列作为案例，采用文本分析的方法探究鬼畜视频如何解码主流文化，以及它本身的再编码特征。

二、“丞相&司徒”系列和“人民的名义”系列鬼畜视频概述

“丞相&司徒”系列鬼畜视频以唐国强版电视剧《三国演义》为主要素材，以唐国强饰演的诸葛亮和董骥饰演的王朗为主要人物制作了多部鬼畜视频，而近期口碑与收视双赢的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也没逃过鬼畜视频制作者之手，成为B站鬼畜区的又一热门标签，制作者重新剪辑了其中的经典台词进行鬼畜创作。

鬼畜视频的制作是一个解码–再编码的过程。首先，鬼畜视频制作者对原始视频素材进行解码，以不同的立场进行解读；其次，制作者将这些“原材料”按照自己的意图构思剪辑方式、台词和配乐，赋予它们新的感情和意义，即再编码。

三、鬼畜视频对主流文化的解码立场

霍尔肯定了受众在接受与解读文本过程中的主动性，将受众的解码分成三种立场：主导-霸权的，协商的和对抗的[3]。笔者将鬼畜视频分为内容和形式两方面进行解码立场的分析，制作模式图如表1所示。

1.对抗的解码立场鲜明突出

鬼畜视频的制作者与受众主要是年轻人，作为一类非大众化的视频，它对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的抵抗是明显的，对抗立场尤为突出（III、VI象限）。

以“丞相&司徒”系列为例，原视频《三国演义》电视剧是严肃的历史剧，拍摄和剪辑手法传统、严谨，叙事风格严肃、完整，有十分强的逻辑连贯性，在中国家喻户晓，是主流文化的典型代表。

而鬼畜视频制作者则将高高在上的《三国演义》解构掉，诸葛亮和王朗两人成为鬼畜区的“常客”，被加入到鬼畜“全明星”里。诸葛亮足智多谋、鞠躬尽瘁、严肃正义的形象被颠覆，反而变成了怒斥别人，满嘴脏话粗话的人。亦或将诸葛亮和王朗纳入游戏场景内，通过视频贴图的方式，给二人配上游戏中常见的武器，两军对阵变成了游戏玩家的对垒，剧中台词也被改编成游戏术语，比如“看我火焰拳”“老夫的滑稽盾，无敌啦”等。

鬼畜视频对《三国演义》的解码与原剧的内涵背道而驰，没有接受和弘扬主流意识形态，而是对其进行挑战与抵抗。借用费斯克的大众文化理论，鬼畜视频制作者和观看者都从中产生了一种解构、颠覆经典，躲避、冒犯权威的狂欢体验和快感。

2.协商与主导–霸权的解码立场兼而有之

“丞相&司徒”系列鬼畜视频一部分采用了协商的立场，在内容和形式上皆如此（II、IV象限）。例如有些视频并未颠覆诸葛亮的正面形象，仍旧把他塑造为足智多谋、心系苍生的形象，但是鬼畜视频制作者却通过自己再创作的人物对话讨论了何为天下、何为忠奸，表达了自己对于《三国演义》的理解。不同于原剧传达的观点，在解码过程中并不是强烈的对抗，而是温和的协商，表达了多元的意见。

“人民的名义”系列鬼畜视频兼有主导–霸权立场和协商立场，其在内容上采用的是主导–霸权立场（I象限），而在形式上是协商的立场（V象限）。内容上，制作者们并未改编原剧的台词，只是对经典台词进行了重新剪辑，将之按照节奏拼贴或者重复，强化了原剧人物的特征以及原剧想传达的“反腐”“清廉”的主旋律。制作者认同原剧编码的内涵意义，表达的主题与原剧一致，因此是主导–霸权的解码立场。另一方面，其在形式上是协商的解码立场。鬼畜视频制作者在认同原剧主导意义的同时，采用鬼畜视频的方式对严肃的政治片进行解构，让剧中人物形象变得更夸张、滑稽，使严肃的电视剧戏谑化。制作者在认同编码含义的同时，彰显了其对抗主流文化的身份特征，给原剧贴上了自己的印记，是一种获得解码自主性和彰显身份特征的欢愉与胜利。

3.小结

根据表1的解码立场分析模式图，从内容与形式，以及三种解码立场这样两个维度分别对两个系列的鬼畜视频做分析，得出解码立场分析图如表2所示，两个系列鬼畜视频的共同点是都使用了协商的解码立场，这也反映出鬼畜文化相较于以往的恶搞文化更加温和的特点，不是彻底地与主流文化针锋相对。不同点在于，除了协商的解码立场，“丞相&司徒”系列还使用了对抗的解码立场，而“人民的名义”系列使用了主导-霸权的解码立场。这个差异点反映出，以政治剧为素材改编的鬼畜视频，其受限于主流意识形态，内容上仍然采用主导-霸权的解码立场。而非政治剧的意识形态限制较少，因此对抗的解码立场较为突出。

模式图中第IV象限，即形式上的主导–霸权立场没有出现。究其原因，鬼畜视频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对主流文化的背离，制作者们尽可能地做对抗或协商的解码，即使因为题材限制不能在内容上做协商的处理，也会在形式上做协商的处理。而形式上的主导–霸权立场体现不出任何的反叛精神，因此不会被鬼畜视频采用。endprint

四、鬼畜视频的再编码特征

1.鬼畜视频画面的再编码特征

在“丞相&司徒”系列鬼畜视频中，播放量最高的《元首nobody第三版》，获得538.8万播放量和5.6万条弹幕。该视频用到的素材片段多是鬼畜视频界的常用素材，也即“全明星”。笔者经过文本分析发现，其使用的片段包括：《帝国的毁灭》中的“元首的愤怒”片段，《三国演义》中的丞相与司徒舌战，新闻片段“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欠下3.5个亿”，唐国强为蓝翔职业技术学校代言的广告，著名的鬼畜视频《雪姨开门》等。而“人民的名义”系列鬼畜视频，素材都来自《人民的名义》电视剧本身。

通过对视频画面的研读，可以总结出鬼畜视频素材画面的再编码特征如下：

（1）画面内容上，使用人物表情神态和肢体语言夸张度较高的片段，增强对视听觉的冲击力。比如经常被当作鬼畜素材的电影《帝国的毁灭》中希特勒愤怒的片段，该场景中希特勒十分暴躁，因为发脾气，人物的额前头发较为凌乱，出现拍桌、摔笔、大吼的动作，说话声音也十分响亮甚至刺耳。“人民的名义”系列鬼畜视频里也选用达康书记训斥发怒的场景，表情和肢体动作较为夸张。这一系列的冲突性符号具有戏剧性，抓人眼球。

（2）画面形式上，一方面使用话题度较高的新闻片段，凸显对现实的戏谑。比如凭借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军事评论而被网友封为“局座”的张召忠，他参与的新闻评论节目视频就经常被作为鬼畜视频的素材。使用新闻片段作为鬼畜视频素材，可以营造一种真实性基础上的滑稽感，更凸显了对现实的戏谑和解构。另一方面使用知名度較高的广告片段或影视剧片段，增强传播效果。比如唐国强为蓝翔技术学校代言的广告片“学挖掘机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在网络中十分流行，也经常出现在鬼畜视频中。这些本身就具有知名度与影响力的视频片段，都是受众熟悉的素材，为鬼畜视频带来了更好的传播效果。

2.鬼畜视频台词的再编码特征

“丞相&司徒”系列鬼畜视频大多数为多部视频混剪，糅合了多个网络视频的经典台词以及较为粗俗的话语，如“吔屎欠下三点五亿，还敢在此BB”“江南皮革厂倒闭，因为蓝猫骑摩的”“挖掘机内置了唐国强被水淹没，驱逐舰内置了张教授不知所措”。

在“人民的名义”系列鬼畜视频中，大部分台词没有经过再创作，只是选取了剧中人物的金句进行重复的剪辑，如“他干什么事都打我的旗号”“他自己捞钱去，我背黑锅”“我们这里有没有腐败，有没有，有没有，没有才怪呢”。配合节奏感十分强的背景音乐，把达康书记的台词调整得十分押韵，让人忍不住跟着念起来，再配合演员本人极富表现力的表演，加深了受众对达康书记经典台词的记忆。

通过对以上视频台词的研读，可以总结出鬼畜视频台词的再编码特征如下：

（1）多部视频混剪的鬼畜视频，台词的逻辑联系弱，内涵意义模糊，体现了鬼畜视频非叙事、破碎性的特征。例如“江南皮革厂倒闭，因为蓝猫骑摩的”“挖掘机内置了唐国强被水淹没，驱逐舰内置了张教授不知所措”，这几句话并没有严密的逻辑关系和清晰的内涵意义，只是单纯的一句句拼凑，甚至单句话都不通顺，语法结构和内容含义上都不能称之为一个句子。这样反传统、反经典的台词剪辑方式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鬼畜文化对主流文化的反叛。

（2）多部视频混剪的台词虽然支离破碎，但都是由网络热门视频里的台词元素拼接而成，每句的背后都有丰富的故事来源。仍以上文的台词为例，“江南皮革厂倒闭，因为蓝猫骑摩的”，这两句话包含了风靡一时的“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恶搞视频，在B站上广受欢迎的《蓝猫淘气三千问》配音演员葛平，网络神曲《我的滑板鞋》三个元素。而同样，“挖掘机内置了唐国强被水淹没，驱逐舰内置了张教授不知所措”包含了唐国强代言山东蓝翔广告语、局座张召忠的某次军事评论等视频元素。鬼畜视频制作者则是把它们里面的金句拿出来重新剪辑拼接，改编成新的鬼畜视频台词，可见这些热门金句的高引用率与高被改编率。如果一个非鬼畜视频接触者来看这些台词，几乎不会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一个“圈内人”就会对这些台词里的隐喻心领神会，明白每句台词背后的故事来源。笔者认为这也是鬼畜视频爱好者自发建立的一种文化围墙，圈外人是无法看懂并融入进鬼畜文化的，只有大量接触鬼畜视频的人才能了解。

（3）一部视频单剪的鬼畜视频，台词的逻辑联系强，内涵意义明晰，表达制作者自己的观点或强化原剧传达的观念。比如《【丞相&司徒】此物天下绝响》，制作者重新创作台词，借诸葛亮和王朗之口，展现了对“天下”的两种不同理解。《【丞相&司徒】大忠若奸》也是借诸葛亮和王朗两人的争辩，展开“忠奸之辨”这一话题，台词节奏感强，朗朗上口，两人彼此的指责都掷地有声，引人深思。而“人民的名义”系列里，通过拼接与重复原剧的经典台词，强化了原剧传达的“反腐”主题，比如“他干什么事都打我的旗号”“他自己捞钱去，我背黑锅”。

（4）鬼畜视频台词整体上粗俗暴力，脏话较多，且敏感

话题多有涉及。粗话脏话以及平时不会在正式场合里出现的话较多，如果单纯读鬼畜视频的台词有可能会感到被冒犯，产生不适感。

五、结 语

鬼畜视频的生产制作是一个解码-再编码的过程，从它对主流文化的解码立场和自己的再编码特征上都可以发现，鬼畜视频继承了亚文化对主流文化的抵抗与反叛的固有特征，同时在制作形式与表现手法上有它独特的编码特征，整体上更加戏谑和娱乐化，相较于以往的恶搞文化更加温和。

基于以上分析，笔者认为鬼畜视频流行的文化心理原因有三点。第一，反抗主流文化。鬼畜视频完全不同于传统视频的剪辑制作方式，表达的内容也多为反叛性的，解构掉经典影视剧或精英人物，以此表达对主流文化和权威的颠覆和反叛；第二，建构新的意义。鬼畜视频制作者通过自己对原始素材的重新编码，赋予它们新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自己掌握了鬼畜文化的主导权，留下了自己的文化印迹；第三，建构身份认同。鬼畜视频爱好者通过制作、分享鬼畜视频，确认了自己反抗主流文化的身份，确认了自己的鬼畜文化群体的身份，并通过不断地制作和分享，加强了这样的身份认同感和归属感。

参考文献：

[1] 袁晗照.基于费斯克媒介文化理论的鬼畜视频流行与文化研究[J].新媒体研究，2016（18）.

[2] 任晓琴.鬼畜视频的“热传播”现象研究[D].四川师范大学，2016.

[3] 陈力丹，林羽丰. 继承与创新：研读斯图亚特·霍尔代表作《编码/解码》[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8）.

[责任编辑：东方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