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聃

“一个喜欢自己身体轮廓的女人，并不希望它被过多的布料或者装饰物包裹，而是希望它如雕塑般直白地呈现其美感。”

“丢了”名字的设计师

超模辛迪·克劳馥（Cindy Crawford）在Instagram上发了一张早前身穿红色紧身连衣裙的合影，写道“纪念绷带裙之父，它让你在任何场合都是焦点” 。照片中，那位金红色头发的男人就是刚刚过世的法国设计师赫尔维·珀涅（Hérve Peugnet）。

赫尔维·珀涅的全盛时期是上个世纪90年代，他发明的“绷带裙”被称为“第二层肌肤”，这种通过将单独裁剪的布料拼接到一起，犹如绷带相互缠绕般形成的连衣裙不仅贴合身体，更突出了女性的曲线美，几乎成了那些“野心勃勃”的模特們的制服。有评论者认为绷带裙具有雕塑感，这也许和赫尔维的“半吊子”专业有关。

1957年出生于法国北部巴波姆的赫尔维曾经在大学中学习雕塑与艺术历史，中途辍学当了一段时间的发型师，并“自学成才”兼职做起了帽子。借着帮模特打理发型的机会，他间接接触到了高级定制。在为法国时装设计师唐·朱迪塞利（Tan Giudicelli）的秀场模特制作了几次帽子后，他受邀参与了几件衣服的制作过程，朱迪塞利给了他一个建议，为什么不放弃发型设计，而专注于服装呢？

赫尔维在克洛伊的活动上认识了时任品牌设计总监的卡尔·拉格斐，当时卡尔并没觉得这个年轻人在设计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至少他看到的图样并没有太多说服力。但因为赫尔维的设计很实用，后来卡尔还是他把收为助理，跟着在芬迪和香奈儿工作了一段时间。

1985年，在卡尔的建议下，赫尔维在巴黎开了他的第一家精品店，并将品牌命名为赫尔维·莱格（Hervé Léger），改名也是卡尔的主意，毕竟珀涅的发音对主要目标客户群美国人来说太难念了，同时也取了法语Léger的轻盈之意。与此同时，赫尔维也在朗文等品牌兼任设计工作。

偶然地，一堆在工厂被废弃的绷带让赫尔维灵光一现，由此而来的绷带裙让他的名字街知巷闻，时尚评论家苏西·门克斯（Suzy Menkes）将他早期的设计称为“90年代的秘诀”。1991年，赫尔维首次个人秀展出了54件作品。“他恰好证明了巴黎是时尚的创作中心”，《纽约时报》在对展览的评价中写道。1993年，赫尔维·莱格每季的销售额只有160件，到1995年就直线增长至了8000件，迎来了国际扩张的好时机。

随后，加拿大施格兰集团注资了赫尔维的品牌，然而，却逐渐把他创始人的股票份额稀释到了5%。1998年，赫尔维·莱格品牌被施格兰卖给了总部位于洛杉矶的美国集团BCBG Max Azria，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美国的公司收购的法国设计师品牌。可BCBG创始人夫妇只想要赫尔维·莱格的品牌影响力，并不想要赫尔维这位“正主”，不到一年，赫尔维就被解雇了，并失去了该品牌名的使用权。

如愿以偿的阿兹里亚夫妇花了5年多的时间从收藏家的手中采购90年代的赫尔维·莱格设计来制作研究档案，把品牌DNA延续了下来——非织成，而只用同一尺寸的绷带在针织机上编结而成。终于在2007年推出了BCBG版本的赫尔维·莱格系列，并将其命名为“麦克斯·阿兹里亚的赫尔维·莱格”（Hervé Léger by Max Azria）。

而“丢了”名字的设计师在其老客户的支持下，以赫尔维·勒鲁（Hervé L. Leroux）之名重新在巴黎开了一家精品店，设计和制作高级定制服装，包括凯特·布兰切特、杰西卡·查斯坦、克里斯汀·斯图尔特在内的众多明星都继续光顾他。

在此后的十几年里，赫尔维很少出现在公众的眼中。但其突出女性气质的针织裙和当代鸡尾酒装束风格仍然被效仿着。作为巴黎品牌纪·拉罗什（Guy LaRoche）的创意总监，赫尔维为希拉里·斯万克（Hilary Swank）出席2005年奥斯卡颁奖典礼置装。当她大步上台为在电影《百万美元宝贝》中的表现接受最佳女演员奖时，那件露背午夜蓝针织礼服前后的反差成了全场的焦点。

经过了12年的沉寂，当他的名字再次出现在巴黎高定时装周的日历上时，已经不复赫尔维·莱格时期的荣光了。这让人不由得感叹，当设计师的名字不再属于设计师本人时，所触发的创意和商业之间的巨大矛盾。对于外界摸不着头脑的关心，赫尔维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我一直在从事服装设计，只不过没有举办时装秀而已。”不知道对于他来说，看到今年3月BCBG宣告破产的消息，是宽慰多些还是遗憾多些。

紧身衣与性感

“我简直想拿着支票等在赫尔维公司附近，偷偷接近那些在店里工作的姑娘，让她们把所有新的颜色都买给我。”卡戴珊曾在社交媒体上这样写道。不只是卡戴珊，维多利亚·贝克汉姆、泰拉·班克斯都曾是绷带裙的“粉丝”。因为这种由莱卡或氨纶纤维制作的裙子包覆感极强，对身材有收紧和塑形的效果，不仅有助于凸显“沙漏形”身材，还可以让女明星们在镜头前不受限地摆姿势，难怪《纽约时报》诙谐地将它称为“王牌大绷带”。

被称为“紧身之王”的设计师阿瑟丁·阿拉亚（Azzedine Alaia）同样在探索既具曲线性感，又毫无矫饰的女性形象，从80年代起，尝试过弹力针织面料、实验性的蕾丝与皮革混合物，引发了紧身衣的潮流，这为随即成名的赫尔维奠定了基础。要知道，在他们之前，这种弹性织物只是被用于内衣、运动和舞蹈装备上，因为太过廉价并不用于时尚。

绷带裙颠覆了当时卖弄性感时只能露出胸部或大腿的“定式”，证明即便包裹起来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尽管一片小小的薄布要价近千美元，但女孩们仍然趋之若鹜。它甚至一度被冠上“女性自我解放的象征”的名头。在英国伦敦设计博物馆所出的《50件改变世界的裙装》一书中，它跟迪奥新风貌、香奈儿小黑裙以及戴安娜王妃的结婚礼服一样榜上有名。

但类似赫尔维绷带裙的样式迅速出现在了竞争对手的T台上和大众市场零售商的衣架上。开始让它恶名远播的是，这种服装开始成为“真人秀”的标配——急于捕获大众眼球的女孩们常常把自己挤进小两号的“绷带裙”里，让身体呈现出爆裂的样子。endprint

尽管以“不辩解的性感”（Unapologetic Sexy）著称的麦克斯·阿兹里亚的赫尔维·莱格系列甚至融入了朋克的魅惑元素，诸如克里斯托弗·凯恩（Christopher Kane）、普罗恩萨·施罗（Proenza Schouler）、范思哲和罗伯特·罗德里格兹（Robert Rodriguez）等品牌的设计师还在孜孜不倦地从赫尔维的原创设计中汲取灵感，仍无法阻止人们将绷带裙归于“恶品味”之列。

2009年，《Vogue》杂志这样写道：“女孩们把80年代的时尚重新穿上身，试图回到她们不曾经历过的往昔，消耗她们蓬勃欲出的激情。”绷带裙成了20岁小女孩的玩物，难登大雅之堂。一度被誉为现代裙装设计经典的连衣裙，开始经受恶毒的批评，一些评论家甚至把它归咎于“让服装从优雅到蹩脚的元凶”。

近年来，以绷带裙为代表的紧身裙正在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在英国时尚专栏作家艾琳看来，人们甚至无须为它的退场而惋惜：“女孩们花1000美元购买一片小小的薄布，却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交际花，这简直让人无法理解。”就连靠着它“发家”的金·卡戴珊也放弃了对它的“执念”。據说，她的新造型顾问莫妮卡·露丝（Monica Rose）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她的衣橱里扔了30多件绷带裙。

时尚的风向标变了。这从今年美国版《Vogue》6月刊的封面人物就能看出来，安娜·温图尔选择了有点微胖的艾丽·范宁（Elle Fanning）。范宁不同于以往占据时尚圈半边天的“比弗利山庄颜”，就像卡戴珊一家那样，喜欢360度阴影高光，双唇丰厚，轮廓深邃。相比之下，她脸形有点偏圆润，不太爱打高光阴影强调脸部轮廓，而且从头身比例来看，头略大。笑起来憨憨的，简直要把20颗牙都露在外面。这和网红模特贝拉·哈迪德所谓的丧脸才时髦也是相背而驰。启用这张代表时尚的新面孔表达了很多，比如不完美的美、清新、不太酷等等。

同时，性感的概念也在变化着。看看Calvin Klein的大片中的纳塔利·沃佳诺娃（Natalia Vodianova），没有生硬的裸露，无关妆容和服饰，她演绎的性感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气质，而不再是强烈的视觉刺激。如此说来，代表旧时刻板印象的绷带裙的确过时了，但赫尔维·珀涅的设计之道仍然受用：“一个喜欢自己身体轮廓的女人，并不希望它被过多的布料或者装饰物包裹，而是希望它如雕塑般直白地呈现其美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