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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作家蹲守电子厂,走近工厂男孩的那两年

2017-08-08

女士 2017年8期
关键词:电子厂张涛天水

在《工厂男孩》之前,丁燕曾完成过《工厂女孩》,以成千上万个工厂女孩为背景,记录她们为明天而奋斗的一个个真实故事。和工厂女孩一样,工厂男孩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以自己的力量,拼命地往前跑,为了爱情、亲情而奋斗,有的实现了价值,有的被打回原形。和女孩相比,他们有着更多的激情、无奈和负担。他们同样有很多选择,但只要有梦想,就能迸发出不一样的火花。

重回南方小鎮,再写“打工男孩”

丁燕,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新疆哈密,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当过记者,后专职写作。新疆是个盛产葡萄的地方,爱写诗歌的她写了大量关于葡萄题材的诗歌,被人们亲切地誉为“葡萄诗人”,其诗歌曾多次入选《中国最佳诗歌年选》。

2009年7月,丁燕的文学创作陷入瓶颈。她决定去南方,在那里寻找创作的灵感。2010年,她从乌鲁木齐搬到了广东东莞。在这里,到处都是穿着工厂制服的女工,她们大多数都是外地人,来这里淘金、生活、追逐梦想。她们正值青春年华,却在忙碌的生活中错失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她们有自己的梦想,也有自己的迷惘。丁燕决定静下心来,记录她们的生活。她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最终完成《工厂女该》,并荣获第九届文津图书奖。

丁燕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群体:工厂男孩。和女孩相比,他们承担的社会压力、经济负担也许更多、更重。他们以“90后”居多,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来自乡村的留守儿童,初中毕业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老家,进入大都市。涉世未深的他们,还没来得及消化城市带给他们的冲击,便要用稚嫩的肩膀去扛起生活,甚至扛起全家人的期望。看着一张张沾满灰尘、稚气未脱的脸,看着一个个在银行门口排着队、把辛苦钱打回老家的男孩们,丁燕决定走近他们,听听他们的心里话。

2014年正月初七,丁燕拎着简单的行李来到樟木头镇,映入眼前的是大大小小的工厂和随处可见的大货柜。初八,很多工厂正式开工。丁燕知道要想深入了解他们的故事,必须近距离地接触他们,可自己一个女人,出入男生寝室并不方便。一筹莫展之际,丁燕认识了某电子厂宿舍管理员阿坚。阿坚是个“80后”,2003年从中原职业高等学校毕业之后来到东莞,先是当小工,每天要站10个小时,后来成为工厂的宿舍管理员,这个工作要清闲很多。

说起那些男孩子,阿坚觉得管理他们太难了:“不服管,得吓唬他们。他们来打工,很多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玩,为了见世面,为了认识女孩子。他们不指望这份工资,如果不高兴,随时会跳槽。当然,也有真正来打拼的。总之,什么人都有。”

白天,工人们需要上班,丁燕的采访只能安排在晚上9点半后。那时候男孩子们回宿舍了,才有空闲时间跟丁燕聊聊。或许是心里积攒了太多的话,对于丁燕的到来,很多人都不排斥,什么话都愿意说。

他才19岁,可已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

2014年7月,丁燕在电子厂附近的一个刀削面摊上遇到了两个19岁的男孩——高天山、高天水。他们是堂兄弟,从四川渠县土溪镇来找工作的。高天山比高天水大几个月,个头略高,喜欢穿运动衫、牛仔裤。他们在电子厂旁边的小宾馆租了临时房,等待着招聘进厂的机会。

兄弟俩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工作,因为房租一天20元,一碗面5元,他们好不容易攒起的4000元很快就会花完。看着两个男孩窘迫的样子,丁燕出于好心,便给劳务公司的阿彪打了个电话。阿彪让两个男孩去找他。虽然没有身份证,但两个人还是如愿进了厂。因为丁燕的帮助,兄弟俩对她很感激,也愿意跟她聊。

高天山的父母在福建打工,因为不知道他们具体在什么地方,高天山很少给父母打电话。他还有三个姐姐,家里最宝贝的孩子就是他,可是他没有骄纵的条件。父母为了能让他娶上媳妇,用所有的钱在土溪镇买了套商品房,而那些钱只够首付,余款都是向亲友借的,全部还完要五六年。高天山只能选择外出打工,希望能多赚一点。

“为什么不好好上学呢?”丁燕问。19岁的高天山不知所措,转而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沧桑:“希望下一代会好一点,我这辈子是没机会再上学了。”

他才19岁,就已开始寄希望于“下一代”,并断言自己“没有机会了”。丁燕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三个姐姐相继出嫁,高天山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像他这样的留守儿童,大多数不喜欢上学,天性好动,喜欢偷懒,长时间疏于管理,成绩差是必然的。恶性循环就这样开始:父母为了让孩子过得好,不得不外出打工,而长时间的离家,让孩子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无法顺利完成学业,孩子辍学后,沦为新一代的打工者,然后再把希望寄托于他们的孩子。

不同于堂哥高天山,高天水从小便跟着父母到上海、汕头、中山四处闯荡,虽然没成为留守儿童,但频繁的迁徙让他的学习热情越来越低。高天水家也在土溪镇买了商品房,也欠了十几万外债。为了还债,他对父母说不想再上学,最终父母同意了。

还没等丁燕跟他们深聊,兄弟俩便联系不上了,电话也打不通。后来,丁燕才知道原因:工人上班时不能带手机,晚上九点多才下班,吃饭冲凉后要立刻睡觉,才能保证第二天7点40分赶到车间。周六下班后,男工们在网吧熬通宵,周日大睡一天算休息。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兄弟俩便把手机关了。

丁燕发现,这些男孩们的主要联络方式是QQ。他们不打电话,不发短信,不玩微博,不玩微信,只用QQ——随时准备去另一个城市工作,电话号码会随时更换,但QQ则不变。通过QQ留言、发信息、传图片,在空间里写“说说”,是他们和外界交流的主要方式。在之后的采访中,丁燕靠着QQ,打开了打工男孩们封闭的内心。

丁燕从阿彪那里获悉:高天山只在工厂干了三天,高天水也只坚持了一个月,他俩都没有能过“站立式”这关,因为需要长时间站着,两人都受不住。高天水再也不能回到这里,因为电子厂规定:未干满一个月离厂者,不能被再次雇佣。

不管在哪,梦想都该是五颜六色的

在厂里,唯一能让这些男孩感到开心的便是找一个相爱的女友。朱文是个恋爱老江湖,他为了追女朋友,一个月花了7千元,带女孩去唱歌、爬山、算命,买衣服、买花、买玩具。他辛苦挣来的2万元积蓄,很快用完了。他感慨,在电子厂的工作就一个字:累。除了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可以坐一坐,其他时间都要站着。朱文准备和女友回老家,找份工作,踏实过日子。

在一个宿舍,丁燕发现那里住的6个男孩都是从驻马店来的。赖高强承认自己曾经有过两个女朋友,但已经分手了。那两个女孩,都是和他在同一条流水线上的。他说:“在流水线上人和人的距离其实非常近,虽然车间不能随意讲话,但是一天十几个小时旁边都站着相同的人,很容易日久生情。”

虽然爱情很容易得到,但是这些男孩并不像外界说的那样轻浮。很多人有了女友后,更加卖力地工作,希望早日给心爱的人一个家。正如赖高强说的那样,他们的选择很多,但一旦认定了,就会一直走下去。对待爱情的态度,他们和所有年轻男孩一样,认真执着。

追女工虽然给男工们生活上带来了惊喜和改变,可丁燕发现:相比对女工的爱情,男工之间的兄弟情义更重。大部分男工都是结伴出行打工,有的是老乡,有的是亲戚,总有一个带头组织去哪里工作的人。在一天繁忙工作后,回到宿舍,那种寂寞感只能靠着一同打工的人相互倾诉,缓解心中的种种压力。谈女朋友,可以三个月,可以半年,可但凡一同来打工的男工们,其中一人要离开,其他人會纷纷响应一起辞职,再去另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工厂打工。

从工厂离开后,他们也有着更多的选择。网络和科技的发达,让他们的未来有了很多可能性。

22岁的张涛,老家在四川成都。高考时,因为一场变故,原本成绩出色的他,只能上一所大专院校。张涛没继续读书,除了跟家庭条件有关,也跟自己的想法有关,他希望能出来磨练几年,再想清楚自己以后该做什么。经人介绍,他来到了樟木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和别人不一样的是,每天下了班,张涛都会让自己看上一个小时的书,他学外语,学技能,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以后的路能多几个选择。一年前,他遇到了心爱的女友,两人商议着攒一些钱,回家开店,他们唯一的浪漫就是骑自行车去郊外散步。日子虽苦,但因为心中有梦想,他们活得有声有色。

2015年7月,张涛开始经营自己的网店,出售家乡的土特产,每个月多了一笔额外收入。张涛告诉丁燕:“樟木头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每个人的素质都不一样,有爱玩的,有过来体验生活的,但是很多人外出打工,目的只有一个,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现在的青年,和上一辈的想法有很多不同,他们通过网络接触外界,生活给了他们更多的刺激和选择。”

2014年1月至2015年12月,丁燕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把《工厂男孩》完成。2016年5月,《工厂男孩》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并于2017年3月荣获《亚洲周刊》2016年十大好书,在京东、亚马逊、当当上是畅销书。

丁燕说,“工厂男孩”是一个特殊的群体,随着社会的发展,企业越来越需要基层的普工,他们就像是影子,隐藏在各个角落,只有走进他们内心,才能明白他们真正在想什么,而每一代的“工厂男孩”都有着他们自己的故事。

编辑 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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