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民国时期的北京书风·吴芝瑛

2017-07-25邹典飞

艺术品 2017年7期
关键词:瘦金体廉泉秋瑾

文/邹典飞

民国时期的北京书风·吴芝瑛

文/邹典飞

吴芝瑛像

吴芝瑛(1867—1933),字紫英,号万柳夫人,出身安徽桐城望族。其父吴康之,号鞠隐,曾官山东郓城、信阳县知县。其伯父为清末桐城派古文学家吴汝纶。吴芝瑛19岁远嫁无锡廉泉。廉泉,字惠卿,号南湖,江苏无锡人。光绪二十年(1894)举人,曾任户部主事、户部郎中等。廉泉精诗文、善书法,笃好金石书画。

光绪二十四年(1898),廉泉就职户部郎中,吴芝瑛随夫移居北京。居京期间,吴芝瑛广泛结交旧京名流俊杰,思想倾向维新,曾发起组织“妇女谈话会”,倡导慈善爱国。此时廉泉与同部任职的王子芳比邻而居,王之妻秋瑾性格豪爽慷慨,且与吴芝瑛过从甚密,两人结为盟姊妹。在时代潮流的影响下,秋瑾思想渐趋开放,为寻求救国之路,弃家留学日本。出京前,吴芝瑛曾书擘窠对联“驹隙光阴,聚无一载;风流云散,天各一方”以赠。后秋瑾投身反清事业,不幸被捕,在绍兴被害,吴芝瑛闻讯,悲愤欲绝,在丈夫廉泉的帮助下,她与好友徐自华将秋瑾遗骨葬于杭州西泠桥畔。徐自华撰写《鉴湖女侠秋君墓表》,吴芝瑛书丹。吴芝瑛凭吊秋瑾诗中“今日西泠拼一恸,不堪重唱宝刀歌”曾为人传诵一时。之后她还写出了《秋女士传》《记秋女士遗事》等文章,介绍秋瑾事迹。吴芝瑛的义举触怒了清廷,故欲严惩之。而吴芝瑛慷慨凛然,坦然面对,亲戚或有促其赴租界避祸,对曰:“吾不欲更居洋场,人疑我托庇异族也。”她还致信时任两江总督的端方,其中有“是非纵有公论,处理则在朝廷,芝瑛不敢逃罪”之语。其事迹一经传开,舆论哗然。吴芝瑛的友人美国女传教士麦美德在《泰晤士报》头版刊登吴芝瑛照片和介绍文章,据理力争,向清廷发出质疑之声,而端方与吴芝瑛的伯父吴汝纶相善,故亦不欲罗织,在中外舆论的双重压力下,清廷未敢贸然加害吴芝瑛,故此事作罢。

吴芝瑛见清廷日渐腐败,力劝廉泉辞官,隐居于上海曹家渡“小万柳堂”。辛亥革命期间,夫妇两人慷慨资助起义军。民国成立后,吴芝瑛与秋社同人还葬秋瑾于西泠,建“悲秋阁”于家中,悬挂烈士遗像,设供桌加以纪念。1915年,袁世凯称帝,吴芝瑛不顾廉、袁两家的婚约(吴芝瑛小女砚华曾许配袁世凯之子袁克俊),毅然遗书责之,其中有“公朝去,而吾民早安;公夕去,而吾民晚息;公不去,而吾民永无宁日”之壮语,从中足见吴芝瑛之大义凛然。袁世凯称帝失败后,吴芝瑛仍恪守约定,将小女嫁予袁之子,表现出其公私分明的襟度。之后,吴芝瑛还多次参与筹款赈济苏皖地区灾民,并捐赠家乡旧宅创办鞠隐学堂,培养后进。1934年,吴芝瑛病逝于无锡故居。举殡期间,无锡各界人士市民无不伫立道旁默哀,吴氏灵柩上附国旗,与其夫廉泉衣冠合葬(廉泉墓在北京潭柘寺)。廉泉、吴芝瑛病逝后,廉泉表兄孙寒厓挽之云:“碧血话轩亭,湖上相逢应举酒;清辉照潭柘,山中恰喜有归魂。”对夫妇二人一生的事迹作出了公正的评价。

吴芝瑛 行楷五言联

吴芝瑛临《董其昌临颜真卿送刘太冲序》

吴芝瑛一生最为人所称道的,是她与革命志士秋瑾的情谊,其次为她的书法。其书法在清末民初名气不低,且在旧京书界更是广为人知。谈到吴芝瑛和北京的关系,她清末随夫寓居京城,后半生虽基本在南方活动,但廉泉在北京时间较久,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估计夫妇二人亦常往返于北京和南方。1931年廉泉病逝于北京潭柘寺。廉泉病逝前,深忧夫人不起,故提前为其撰成“流水夕阳,到此方知真梦幻;孤儿弱女,可堪相对述遗言”挽联。

吴芝瑛出身名门,她早年在家乡即有“诗、书、文”三绝之誉。在书法上,她自幼深受其父熏陶,加之自身勤奋,故临池功夫很深,曾遍习唐宋元明碑帖,于帖学书法颇有心得。清末入京未久,即为世人所知。慈禧太后闻其书名,特招之入宫,与绣工沈寿同受赏;1900年庚子之变后,以赔款为国之累,乃倡议女子国民捐,在旧京寓所门口将家中破箱叠成桌子,用碎瓦为砚,以示山河破碎,挑起“国破家亡,随缘乐助”的条幅,在街头挥毫义卖对联,还自印《小万柳堂帖》出售,以所得尽数捐出以充赔款。吴芝瑛在此时期所书对联,有史可查者有“国不能破,家不能亡,卫中华汉满蒙回藏同仇敌忾;妻岂可离,子岂可散,保家乡工农兵学商众志成城”“振中华,掌政须似秦皇汉武;斗洋寇,挥戈应如继光则徐”“阎王哪里?何不锁拿魑魅魍魉犯边鬼;天兵何在,岂能放过琵琶琴瑟砍头王”“挺起!挺起!四亿病夫快挺起;醒来!醒来!百万睡狮猛醒来”,等等。从这些对联中足见吴芝瑛爱国之豪情,自此其书名享誉京华。满州权臣端方见吴芝瑛写经,亦赞誉有加。民国初年,吴芝瑛手抄《楞严经》,袁世凯为之作序,袁之子袁寒云书,赵秉钧绘释迦牟尼佛像,赠予日本天皇。通过以上记载,可知吴芝瑛书法最初成名于京城,其影响力至民国而不衰。

据笔者看,吴芝瑛一生的传奇性为其书法增色不少,尤其是她义葬秋瑾之后,其人其书更是得到了士人推崇,时人认为她的书法有卫夫人遗意。为秋瑾所书《鉴湖女侠秋君墓表》成为其书法中最知名的一件。通过此件作品及时人的记载,可知吴芝瑛楷书最初从欧阳询《皇甫诞碑》、褚遂良《孟法师碑》入手,后涉猎北魏墓志,用笔劲挺瘦劲,结字舒朗绚丽,时人誉之“瘦金体”。除前人的评价外,笔者认为,吴芝瑛的楷书虽名“瘦金体”,但与宋徽宗所书“瘦金体”不同,徽宗瘦金脱胎于唐薛稷《信行禅师碑》、薛曜《夏日游石淙诗序》,后经过自己的理解诠释而成一种富贵、雍容的帝王书体。吴芝瑛“瘦金体”亦曾涉猎“二薛”(薛稷、薛曜),但骨子里的豪情侠义则使其书法与宋徽宗瘦金体呈现出了不同的气质。吴芝瑛书法以唐楷为根基,从欧书中得笔力,褚书中取伸展,进而熔铸“二薛”书法而成自家面貌,其书法保存了浓郁的唐人特色,用笔潇洒飘逸,中宫收紧,笔画舒展,一派盛唐气象,与宋徽宗所创“瘦金体”宋代帝王书体,同途而异路。

吴芝瑛书《鉴湖女侠秋君墓表》 局部

从另一个方面看,吴芝瑛虽曾涉猎北碑,但其取法不得而知,从她成熟期的楷书看,并未取法那些面貌独特的北朝碑刻,也未受同时期碑派书家风格影响。她虽生于清末,思想从维新进而倾向革命,但其书学思想却未脱出清人范畴,更多的是遵循清人帖学传统,以欧、褚为基础。作为女性,吴芝瑛书法非如清末士子一样刻意钻研馆阁体,而是从喜好入手,以唐楷为归宿,最终形成了自己的书法面貌。以女性书法视角看,吴芝瑛书法水平不低,称为清末民初的“卫夫人”并非过誉之评。但若以时代视角审视,吴芝瑛的书法还是属于闺秀范畴。她的书法风貌,和同时期的逊清遗老溥侗、名士赵世骏近似,他们均以褚书为载体,从唐楷中汲取养分,对于碑派书法浅尝辄止,并未有深入的探索。此类书家在审美上似乎更喜飘逸遒美的风格,对以雄厚见长的书法风格并未产生足够的兴趣。这类书法面貌上的不足在于缺乏创新和时代眼光,但对于闺秀名门出身的吴芝瑛来说,其传奇性的经历为她的书法增添了许多的看点。吴芝瑛的小楷,尤其是抄经书法亦曾得到很多士人的推崇。民国时期宝文书局曾刊行《大佛顶首楞严经》十卷,是她的代表之作。此卷书法从《灵飞经》入手,堪称用笔精到,一丝不苟,正如学者庄严所评:“书法秀丽,若不食人间烟火。”

吴芝瑛题“呜呼鉴湖女侠秋瑾之墓”

除楷书外,吴芝瑛行书亦有传世。她的行书取法“二王”、董其昌,于常年临池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正如她所说“一帖有一帖之质性,其间架结构无一同处。学书者,最上得其韵度风力。若貌其形似,兢兢于间架结构,殆下焉者也。然不从间架结构入手,则笔法亦无由问津”,吴芝瑛在临帖中很重视对于韵度的把握,其行书董其昌意味十足,临董之作,从形神上看,无不恰到好处,堪称深得董华亭三昧。但也存在一些不足,如过于追求临摹的准确性,失去了自己的个性,为入帖过深之故。

吴芝瑛最值得一提的是其行楷书札,堪称是其“瘦金体”的浓缩版。用笔劲挺,线条瘦而不薄,通篇气息畅达,极显才情。此种优美的书法,题于信札之上更增添了几分秀逸,尤其是吴芝瑛晚年书札,经过长年的实践和阅历的加深,使其书法完成了最终的蜕变,更显得韵味十足。总之,吴芝瑛书法虽不以突出的面貌示人,但其书法洋溢着浓郁的时代特点,是清末民初闺秀书法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注释:

①转引自维摩、梁溪育撰《吴芝瑛其人其书》,13页,《中国书法》1988年01期。

(本文作者任职于中国国家图书馆)

责编/王可苡

吴芝瑛 行楷题跋

猜你喜欢

瘦金体廉泉秋瑾
探议廉泉穴※
试论瘦金体的渊源及其美学韵味
试论瘦金体的渊源及其美学韵味
廉泉致内藤湖南未刊书札
信仰的真与执着——读《秋瑾集》
赵佶书法
——瘦金体
赵佶书法
针刺治疗单纯鼾症1例*
A Study on the Far Wake of Elliptic Cylinders
秋瑾年谱的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