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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审美中遥远的生存体验

2017-05-31马元宏

群文天地 2017年3期
关键词:宗白华境界花儿

马元宏

“花儿”内涵丰富,外延广阔,有其特殊的社会价值,这种价值存在于客体对象和主体需要之间的关系之中,从形式到内容,它能够满足人们感性层面的审美需求,具有审美价值。在审美中探索“花儿”的潜在价值,利于弘扬和传播优秀文化,也是与遥远的生存体验的沟通。

一、“花儿”中的几种境界

1、《美學散步》中,根据人与世界接触,因关系的层次不同,中国传统文化审美可分为五种境界{1}。“花儿”作为传统文化的承接,其唱词中,可以找到一些印证。

(1)为满足生理、物质的需要,而有功利境界。

“花儿”:百七百八的麻青稞,

二百的街道里过了;

年轻的时节没欢乐,

到老了后悔是错了{2}。

这首“花儿”中的“欢乐”是指男欢女爱。应该属于功利境界。

(2)因人群共存互爱的关系,而有伦理境界。

“花儿”:托笼里蒸下的砖包城,

掰着看,

白面和杂面俩缠紧,

婆娘娃娃哈心里疼,

顾家境,

这才是做人的正本。

(3)因人群组合互制的关系,而有政治境界。

“花儿”:马武姚期双救驾,

汉刘秀坐天下哩;

个家的主意个家拿。

谁给你说实话哩。

宗白华先生认为政治境界主于权谋。这首“花儿”中,上阕在回望历史事件中说得是刘秀以权谋得天下,下阕普通人生活中发生了一件需要思量的事情,却也在你来我往地算计中。

(4)因穷研物理,追求智慧,而有学术境界。

“花儿”:玉皇顶修下得那么高,

不知道阿门把泰山上;

感情是一把双面刀,

过一场都把个心伤。

“学术境界主于真”,宗白华先生对于学术境界这样解释。上面“花儿”中“感情是一把双面刀”具有思辨效果,渴望在思辨中追求真理,有一定学术境界。

(5)因欲返璞归真,冥合天人,而有宗教境界。

“花儿”:常遇春三打采石矶,

明月亮活像筛子;

万物是真的人假的,

什么是你的嘛我的。

佛教中的三毒是:贪,是对欲望的执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嗔,是对于喜怒的偏执;痴,是对于喜好的偏执。上面“花儿”中的后两句,笔者理解是佛教教化人们灭“贪嗔痴”而衍生的思想。

(1)(2)(3)是追求利、爱、权的境界;(4)(5)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形成渊然而深的灵境,是艺术境界,它主于美。在传统花儿中(1)(2)境界为多,作为民间文学,意境和意象所能达到的深度和广度有局限性在可理解范围之内,基本生存条件极为苛刻的情况下,接受过极少教育的人用“花儿”表达情感足以展现人们的不屈不挠,追求浪漫的一面。(4)(5)意境的突破是传统“花儿”中的亮点,当中对人生和爱的哲理性思考与宗教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2、“花儿”中虚实相生提升生存体验。

“花儿”:园子里长的绿韭菜

不要割

就叫它绿绿地长着

尕妹是清泉阿哥是水

不要断

就叫它清清地淌着

因园子里旺盛的绿韭菜想到尕妹妹和阿哥是水,引发希望绿长存,更要水长流的内心情感。此“花儿”取景于身边常见之物,却能在平淡中体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意境,“不要割”“不要断”是借景抒情表达人们对生命律动、爱焰不熄的愿望;“绿绿地长”“清清地淌”移情入景又现深邃意境:生命和爱不可分,人存在的本真便是爱。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园子里的韭菜是实景,尕妹是清泉阿哥是水是虚景,实景给虚景做铺垫,虚景提升了实景的生存体验。

3、自然景物中的感性认识。

“花儿”:白杨树越长越高了,

喜鹊儿搭不上架了;

尕妹子活得人高了,

阿哥们答不上话了。

清水河里洪水扰,

河里的鱼娃儿闹吵;

尕妹的睡梦里你搅扰,

你叫我牵哩么忘掉?

自然景物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中最为常见的元素,中国水墨画、唐诗宋词和古典音乐中比比皆是,“花儿”作为山歌,沿袭了传统审美意识,虽然同样以自然为元素的水墨画、唐诗宋词、古典音乐,在意境创构的层次和范围上是无法企及的,但正是它的草根性决定了在情爱的人性诉求上有着传统主流望洋兴叹地表达快感。“花儿”中很多乡村生活场景饶有趣味,上面两首“花儿”比较有代表性,通过对自然万物的理解和爱建立与人们情感的联系。第二首虽然营造的意境微茫惨淡,体现的依然是自然的生命意识,宇宙间万物息息相关,从搅浑的河水和吵闹的鱼儿到阿哥来到梦中,生命气韵流动,令人有惺惺相惜的感悟。

二、“花儿”中的空间感

中国古代农人的农舍就是他的世界,他们从屋舍中得到空间观念{3},从自家的窗台亭阶上感受院内小风景,也向外感知自然,这是从容的生命体验,从容里蕴藉着丰富的人生经验,从容就是节奏,“新打的庄廓下罗经,四角子下了个宝瓶”“天上的云彩跑马哩,你看是晴哩嘛下哩”。远近、高低,以流盼的眼光,音乐的节奏,构造出和谐的艺术空间。

宗白华先生认为“中国人与西洋人同爱无尽空间(中国人爱称太虚太空无穷无涯),但此中有很大的精神意境上的不同。西洋人站在固定地点,由固定角度透视深空,他的视线失落于无穷,驰于无极。他对这无穷空间的态度是追寻的、控制的、冒险的、探索的。近代无线电、飞机都是表现这控制无限空间的欲望。中国人对于这无尽空间的态度却是如古诗所说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

“阴山阳山的山对山,层层叠叠的宝山”“太阳落在峡里了,峡口里雾儿罩了”“三星上来一溜儿,七星的口,双双摆八卦哩”,山、太阳、三星都很高远,但也是有限的,人的胸臆是无限的。以上的“花儿”起兴里能感受到人对自然的关切和景仰,以及对后面话题的暗示,显现的画面有着超脱的气度。

三、“花儿”中的色彩

考古学家在距今18000年前的“山顶洞人”遗址找到一些黑色和红色的粉末,经过鉴定是铁矿石粉末,说明那时的人类对色彩已经有了应用。自商代起,红、黄、蓝、黑和白五个文字在古代甲骨文中的出现,源于自然的这五种色彩构成中国传统理论“五色观”{4}。传统“花儿”中红、白、黑、黄四色出现的次数最多,此外,也有状物取形不着色的“花儿”,如“娘娘山来簸箕湾,车轱辘大的牡丹”。在說唱者心中,簸箕湾和牡丹都是有颜色的,这是先验给予的超越。宗白华先生说到美感时讲过:“上九,白贲,无咎。”贲本来是斑纹华采,绚烂的美。白贲,则是绚烂又复归于平淡。”为什么要白贲来显示平淡呢?他进一步解释“白玉不雕,宝珠不饰。何也?质有余者,不受饰也。”{5}中国人传统审美中看重事物朴素的本质,为了更多体现事物的质感,颜色被省去,传统水墨画和书法就是非常直观的例证。“车轱辘大的牡丹”所能体现的质感是它强大的生命状态。

四、“花儿”中的悲剧意识

中国传统文化对人生的苦难,或是采取价值虚无,或是追求解脱、采取冷漠的态度,所以中国缺乏悲剧文化。悲剧精神的缺失与文化内在张力、创造力的缺失是相互呼应的。长此以往,中国人的精神扁平化,缺乏超越感、力量感,缺少对个性、自由、完美的执着以及面对困难、危机、挑战的顽强拼搏精神。这种状况直接导致中国文化在创造力上的困境{6}。

爱情、贫穷、战争是构成“花儿”悲情的三大主题,贫穷造成很多无法回避的问题,会困扰、伤害人们的心灵,如“花儿”中所唱的“光阴寒了人穷了,人前头精神儿短了”,是对贫穷的轻描淡写,从悲剧文化层面看,是妥协的。“保甲长好比鬼催命,乡镇长好比个阎君;鞭打绳吊的二梁上捆,把穷人没顶个畜牲”中反映出因为贫穷,人格遭受侮辱时内心的愤怒和绝望,但缺乏反抗精神,没有超越和力量感。

以战争为题材的影视中,毁灭和杀戮之后,最终体现的是崇高感,一群人为理想和正义而战。且不论战争中孰对孰错,战争对个人及家庭的伤害是不能回避的。“当家的哥哥兵抓上,一家人阿门价过哩?”就是所涉及家庭对战争的控诉。“一家人阿门价过哩?”便是赤裸裸的质问。我们能够想象这样的质问声音是微弱和隐蔽的,但它代表底层百姓发出时就有了悲剧的崇高感和快感。

从传统“花儿”中,我们能体会到民国时期青海农民的创伤记忆和生存焦虑,其实,一直以来,生存既是人类的哲学问题,也是实际问题。悲剧意识揭开人性弱点,启发对我们自身的反思。

注释:

{1}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2}文中涉及的传统花儿来自井石、吉狄马加《青海花儿大典》和李少白、李养峰《河湟花儿大全》.

{3}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4}周钧.中国传统色彩漫谈.http://www.colorchina.net.cn/forum2-6.html.

{5}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6}张镰.从悲剧文学表现反思中国传统文化的悲剧意识.34页,http://www.docin.com/p-6489463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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