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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论》中“二重性”图式及其理论张力

2017-05-20王卫华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资本论

王卫华

关键词: 《资本论》;二重性;经济空间的生产 ;社会动力系统

摘要: 马克思《资本论》中始终贯穿着二重性思想,其二重性是一个结构严密的完整图式。从劳动、商品到资本二重性的演绎,这构成了原初图式,而资本要不断生产与扩张就必须借助于一定的空间来进行,这其中经济空间(社会流通网络系统)成为它不可或缺的场域。经济空间的生产同样具有二重性,它是劳动力与劳动资料耗费的自然性与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主要是人与人之间的权力关系)的社会性的统一,它构成了《资本论》中二重性的“新”图式,而马克思将劳动、商品、资本、经济空间的生产二重性都沉将到资本主义的物质生产系统二重性之中,即生产力系统(自然技术系统)与生产关系系统(社会动力系统),这就构成了二重性的完整图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把握《资本论》中二重性思想,并在此基础上才能洞见到二重性本质——马克思通过物与物的关系来抽引出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而这种社会关系的本质就是资本权力关系。

中图分类号: F091.91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12435(2017)02018708

Key words: capital; duality; production in economic space; social power system

Abstract:

Marx's Das Capital has always been permeated with duality and the complete schema is a highly structured. The interpretation of duality evolves from labor, commodities to capital, which constitutes the original schema. Capital keeps production and expansion, which should be carried out with the help of some space. This economic space (social distribution network system) becomes an integral part of its domain. Economic space of production also has duality, which is a combination of naturalness in labor and labor cost, and sociality in social relations of production and reproduction (mainly power relationship between people). It constitutes a “new” schema in Capital. Marx puts duality of labor, commodity, capital, and economic space of production into duality in capitalist material production system, which is productivity system (natural technology system) and social relations system ( social power system). This constitutes a complete schema of duality. Only in this way can the idea of duality in Capital be really grasped, and on this basis the nature of duality can be perceived-Marx draws out social relationships between people from relationship between substances, and the essence of the social relationship is a capital power relationship.

以往人们在研究《资本论》中二重性思想时,没有将其看作一个完整的图式,往往只是进行片断式切割,这种切割产生了许多的弊病,它无法真正把握二重性思想的理论张力,更不利于对《资本论》的研究。在资本的生产领域,通过对劳动、商品、资本二重性解剖,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为我们构建了二重性的原初图式;在资本的流通领域,通过对经济空间的生产二重性探究,马克思构建了二重性的“新”图式,而生产领域中的原初图式和流通领域中的“新”图式,最后都被马克思安放到资本主义物质生产系统——生产力系统(自然技术系统)与生产关系系统(社会动力系统)中去,从而构成了《资本论》中二重性的完整图式,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把握二重性的理论张力,透过物与物的关系抽引出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即资本权力关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资本论》是一本主要研究资本权力关系的巨著。

一、从劳动、商品到资本二重性演绎:《资本论》中二重性的原初图式

我们要厘清《资本论》中二重性的完整图式,首先,就应该以分析其原初图式为着眼点,如果我们把原初图式比喻为大树的话,那么,劳动二重性则是大树的根茎,离开了它,其他二重性都成为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末。基于此,我们以劳动二重性为切入点,以便把握从劳动、商品到资本二重性的演绎,即把握《资本论》中二重性的原初图式。

(一)劳动二重性:具体劳动的自然性与抽象劳动的社会性之勾连

劳动作为《资本论》的前提之一,虽然这种劳动本质上来说是异化劳动,马克思发现任何劳动首先都是作为一种具体劳动形式而存在,它通过人在具体的实践活动过程中所体现出来,是人的脑力和体力的支出,也是一种有目的的生产活动的表征形式。当不同人的具体劳动按照一定的方式和程序进行有序地编码之后,它们可以构成有用劳动的总和,“即表现了社会分工” [1]55,在具体劳动的过程中,随着社会分工与合作进一步加强,生产效率也大大提高。马克思进一步指出,这种具体劳动深刻地体现了自然性,它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1]56换言之,具体劳动是人和自然连接的桥梁和中介,并表征着人的存在,人用它去感知和触碰这个未知的外部世界,人的自然性也就是人通过具体劳动与自然界发生对象性关系,自然界的各种原材料通过人的具体劳动加工之后,把“自在之物”不断翻转为“为我之物”,正如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2]161自然界之所以能够成为人的无机身体,首先通过人的具体劳动,人才懂得自身与自然界不是征服与被征服、改造与被改造的关系,而是表征著一种对象性关系,自然界才成为了人的无机身体。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自然界就是人的身体,人离开了自然界就是“无”。

如果劳动仅仅只是具体劳动,那么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就失去了意义,劳动更体现为抽象劳动,马克思称其为“无差别的人类劳动”,进一步表述为无差别的社会化劳动,是生产社会关系的劳动,这种劳动是每个人通过自己的劳动来生产“社会人”的总体生命的劳动。显然,马克思对抽象劳动的理解和一般的形而上学世界观对此理解完全不同,形而上学的“抽象”是一种先验的、个体共有的个体属性的“抽象”,西方的抽象人性论就采用这种方法,它把现实生活中的活生生的个人抽象掉个性,只保留人的共相,这是“个性——共性抽象法”,因此就得出了人的一般的抽象的本質;而马克思对劳动的“抽象”显然不是采用这种方法,抽象劳动是在为他人的劳动过程中产生的,是一种实体性抽象,属于社会性存在,它显然属于“总体本质抽象法”。劳动二重性是马克思的独特发现,这也难怪他在《资本论》中指出,“商品中包含的劳动的这种二重性,是首先由我批判地证明的。”[1]5455我们必须指出,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不是两种形式的劳动,对劳动来说是一体两面的,正如硬币的正反面一样。虽然它们共存于劳动之中,但是,二者有巨大差别,具体劳动体现了劳动的自然性,它是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表征与确证,它不具有通约性,而抽象劳动则体现了社会性,反映出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将抽象劳动用货币量度之后,它便具有了可通约性,即通约这个生存化的世界。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的具体劳动只有被换算成抽象劳动,它才有意义,否则就没有意义,在对象性关系中,劳动的质的差别被抽空,它已然成为支配人们生产过程的唯一的、根本的原则,成为支配人们生活中的唯一原则。正是由于劳动具有二重性才决定了商品也具有二重性,具体劳动形成使用价,抽象劳动形成价值,换言之,劳动的二重性形成了商品的二重性,这样马克思就从劳动二重性过渡到商品二重性上。

(二)商品二重性:使用价值的显性关系与价值的隐性关系之勾连

商品的使用价值体现了物对人的关系,这很容易被人们的感官直接感知与接受,因而,它只是一种显性关系,无论商品的内部结构多么复杂,当我们最后对商品进行解码之中,它的原在的自然性就会显露出来,这没有任何神秘可言,但是,马克思对商品的分析并没有就此止步,他指出商品之所以能够获得“同一的幽灵般的对象性”[1]51,在于抽象劳动对象化或者物化在产品之中而形成了价值,价值是商品中凝结的劳动者的生命,人们通过社会化劳动用生命生产他人生命,而建立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内在联系,这种内在联系是一方的存在通过另一方来实现自己的定在。例如,一个茶杯,是无数人的对象化劳动凝结在这个茶杯之中,换言之,茶杯中已经内含了许许多多其他人的生命,生产茶杯的人通过茶杯的存在来体现自己生命的价值与意义,购买茶杯进行使用的人,就是靠他人生命来养活自己的生命,因此,就茶杯这看似普通的商品中却体现了一种深层的隐形关系。这种关系不是靠感官直接感知,而是要透过使用价值的物的属性来洞见到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所以说,价值体现的不只是物的使用价值,更是人与人的关系,这才是价值的深层本质。传统的流行的关于价值的定义,主要坚持效用价值论,即物对人的有用性,这种关于价值的界定只不过表述的是使用价值,是一种显性关系,马克思不会也不可能仅仅停留在事物的表象,而是要由物的表象深入到物的本质之中,由显性关系的使用价值去洞见到隐形关系的价值,去揭开商品的神秘面纱。就像马克思指认的那样,“但是桌子一旦作为商品出现,就转化为一个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它不仅用它的脚站在地上,而且在对其他一切商品的关系上用头倒立着”[1]88,商品之所以具有如此神秘,就在于用物与物的关系掩盖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这也就是马克思为何要批判商品拜物教的原因所在。商品的使用价值并不神秘,神秘的是价值,它的表现形态有价值的“原生态”、交换价值和货币符号:所谓价值的“原生态”只是一种形象的说法,它指的是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同时被生产出来以后,价值以原先的使用价值为载体,而价值潜在地自我存在着;价值要通过交换价值来表现出来,交换价值以对方的使用价值为载体,它是价值的表现形式,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通过负载在物与物的关系之中表现出来;而货币符号可以使买卖分离,并且可以转变成货币权力,对此马克思指认,“一切东西抛到里面去,再出来时都成为货币的结晶。连圣徒的遗骨也不能抗拒这种炼金术,更不用说那些人间交易范围之外的不那么粗陋的圣物了。”[1]155价值的这三种表现形态使得商品的神秘性进一步加深,尤其是当货币对价值进行抽象之后就更加神秘了。在对商品二重性的指认之后,我们就容易理解商品二重性之间也是不可分割的,使用价值是负载着物的能指,商品的价值是被负载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所指,价值这种“所指”要通过使用价值这种“能指”来实现。

商品二重性表面:它是物的有用性(使用价值)和负载着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价值)的统一,是显性关系和隐形关系的统一,是“能指”和“所指”的统一,也是可感觉和超感觉的统一。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商品价值不断地被作为一般等价物的货币进行度量与抽象,当货币被不断地聚合和扩容之后,这也就推动了货币向资本转变成为现实,尤其随着劳动者与生产资料的分离,资本家掌握了生产资料,而劳动者不得不出卖自己的劳动力,由此就出现了新的物化的社会关系——资本。资本一旦来到人间,便笼罩上了二重性的神秘面纱。

(三)资本二重性:表层现象的生产要素的资本与深层本质的生产关系的资本之勾连

从劳动、商品到资本二重性的逻辑演绎,这是《资本论》中二重性的一根明显的红线,我们将其称为《资本论》中二重性的原初图式,它贯穿《资本论》的始终。那么,究竟如何理解资本二重性?其实,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进行了指认,它是生产要素的资本与生产关系的资本二重性统一,这是我们理解资本范畴的关键,否则极易陷入到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对资本理解的幻象之中,而无法洞见到马克思“资本”理论内核与现实张力。

对资本范畴的理解,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有过许多表述,但是,他们无一例外地都把资本指认为生产要素的“物”或预付金。 大卫·李嘉图认为:“资本是一国财富中用于生产的部分,由进行劳动所必需的食物、衣服、工具、原料、机器等组成。”[3]476不难看出,在大卫·李嘉图的视野中,资本是用来进行资本主义生产和再生产的一种生产要素的表征形式,生产要素可以有多种构成,其只要用于来生产便可以被归入于资本的范畴。而亚当·斯密对资本的理解比大卫·李嘉图则前进一步,他指出,资本就是“‘一定量的积蓄的和储存的劳动”[2]130,并找到了劳动是私有财产的主体本性,这就把资本与劳动链接在一起,他明确而完整地确立了劳动价值论,这是亚当·斯密伟大的贡献,这也难怪马克思把他称为经济学上的马丁·路德。但是,国民经济学家以之作为前提的劳动,却是异化劳动。从根本上来说,亚当·斯密对资本的理解仅仅只是触及了表层现象。一言以蔽之,他们只是看见了资本的“物”的形式,并且将“物”的形式就当作了资本的本质。就这方面来说,马克思显然不满意国民经济学家的做法。马克思通过对国民经济学家的理论进行考察之后,很快就超越了他们。他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大量论述了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的存在,它表现为资本家的厂房、机器和设备、原材料以及劳动力等。这些生产要素的存在对资本主义生产起到了重要作用,它们或者转移自己的价值到新产品中去或者创造价值。但是,马克思却要透过表层现象抽离出资本的深层本质,对此,他批判地指出:“单纯从资本的物质方面来理解资本,把资本看成生产工具,完全抛开使生产工具变为资本的经济形式,这就使经济学家们纠缠在种种困难之中。”[4]89国民经济学家找到了资本“物”的属性,并把资本就等同于“物”,这种“物”的表层现象遮蔽了资本的深层本质,这导致他们的理论陷入这样或那样的混乱之中而不能自拔。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就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被理解为物,而没有被理解为关系。”[5]214在《资本论》第一卷中,他更明确地指认,“资本不是一种物,而是一种以物为中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1]877878马克思意在表明,资本的本质不是物,而是一种关系,并且是“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关系”[2]724,这种生产关系也就是资本权力关系,主要表现为:通过货币资本,资本家获得在市场上对生产要素的配置权;通过生产资本,对劳动力的购买之后,而在生产过程中对劳动力的使用权与支配权;通过产品资本,资本家获得对产品的分配权和对剩余价值的占有权。只有这样,资本才能增殖,并且资本唯一目的就是增殖,资本就像吸血鬼一样,吸的血越多,资本的力量越强大。马克思之所以反对把资本的本质理解为生产要素或者预付金的“物”,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它们都是“死劳动”,而“死劳动”只转移自身价值,不能创造价值,只有“活劳动”才能创造价值,但是,国民经济学家却把剩余价值的创造理所当然地归属于生产资料这种“死劳动”。

马克思对资本二重性的指认,从物质形态的资本的表层现象穿透到生产关系的资本的深层本质中去,他大大超越了国民经济学家对资本的单向度理解,而是由物与物的关系洞见到了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可见,在马克思的视野中,资本范畴被深深地打上了社会关系的烙印,他不是仅仅停留在斯密的世俗时间中来考察资本,而是上升到黑格尔的精神时间中来洞悉资本的社会性,资本的背后所抽离出来既有劳资关系的对立与冲动,又有生产关系、消费关系、分配关系、交换关系的博弈;它既有异化、物化的扩大,又有幻化的加深,这更加凸显资本与精神之间的紧张关系;它既有财富的不断积累,又有贫困的不断积累。

马克思《资本论》在阐述劳动、商品、资本二重性之后,并没有停止脚步,而是继续推进对资本问题的研究,资本的直接目的就是为了增殖,要增殖就必须通过不断地扩张来实现目的,为了满足资本更好地扩张,资本必须要借助于一定的空间,而经济空间对资本扩张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更多的非经济空间被不断地翻转为经济空间并转换为经济空间的生产,这进一步加剧了资本的集聚效应。

二、经济空间的生产二重性演绎:《资本论》中二重性在流通领域的“新”图式

经济空间的生产更加凸显出资本在流通领域中的作用,它是资本在生产领域的继续与延伸,只不过以往人们对《资本论》第二卷研究的力度比第一卷、三卷要薄弱些,近年来,随着亨利·列斐伏尔、大卫·哈维等一批西方学者关于空间问题研究的著作被不断地介绍到国内来以后,尤其是随着资本的生产与扩张所带来的对自然空间、都市空间、政治空间、社会空间的挤压,经济空间及其空间生产问题与人类的生存空间关系就日益凸显,同时,经济空间及其生产问题受到了学者们高度关注,同样,经济空间的生产也具有二重性问题,如果说从劳动、商品、资本二重性的演绎被言说为《资本论》中二重性的原初图式,而经济空间的生产这一问题在当下得到如此密切关地关注,那么,经济空间的生产二重性构架则可以被言说为“新”图式,以此凸显该问题的重要性。

马克思指出,作为剩余价值的资本不在流通领域产生,但是又离不开流通流域,它要在流通领域中才能实现。可见,流通领域对人们分析商品的价值同样很重要。当商品生产出来之后,就需要进入流通领域中,这必然就涉及到流通领域的劳动。我们只有在厘清了流通领域中劳动的特点之后,才能更清晰地把握经济空间的生产二重性,要探究这一问题,首先应该把握流通领域的劳动。

那么,流通领域的劳动究竟能否创造价值?这个问题长期困扰着学术界,而且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对此,我们认为对该问题不能做机械式的单向度地理解,而应该辩证地分析。其实,流通领域的劳动可以分为生产性的劳动与非生产性的劳动。这里需要明确指出,生产领域和流通领域二者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它们之间往往是相互交错的。生产性的劳动既可以出现在生产领域,也可以出现在流通领域里,而且时常相互贯通,比如商品的保管、储备、运输过程。正如马克思指认,“在产品从一个生产场所运到另一个生产场所以后,接着还有完成的产品从生产领域运到消费领域。产品只有完成这个运动,才是现成的消费品。”[6]168不难看出,运输劳动既发生生产领域,又发生在流通领域中,都属于创造了价值的生产性的劳动,投在运输上的生产成本,一部分由于对运输工具的使用而转移了价值,一部分由于运输劳动所形成的价值追加到运输的产品中去。但是,马克思进一步区分了流通领域中的生产性劳动与非生产性的劳动,他在《资本论》第二卷中指认,“由价值的单纯形式变换,由观念地考察的流通产生的流通费用,不加入商品价值。就资本家来考察,耗费在这种费用上的资本部分,只是耗费在生产上的资本的一种扣除。我们现在考察的那些流通费用的性质则不同。它们可以产生于这样一些生产过程,这些生产过程只是在流通中继续进行,因此,它们的生产性质完全被流通的形式掩盖起来了。”[6]154流通领域中的生产性的劳动,它提供了新的使用价值或者使用价值新的享有时间、空间和服务形态,这种劳动和流通领域中的劳动一样创造价值,而流通领域中的非生产性的劳动,属于纯粹的流通性劳动,它属于“价值的单纯形式变换”、“观念地考察的流通产生的流通费用”。这种非生产性劳动的作用,一是改变价值的所用者,如一种商品从甲这个人流通到乙那个,流通的过程中肯定要消耗劳动,但是这种劳动属于非生产性劳动,本身不创造价值,它只是改变了商品价值的所有者;二是改变价值形式,即“同一价值由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6]147,如把美元兑换成人民币,同样需要耗费劳动,但是这个过程中不創造价值。其实,流通领域中的非生产性劳动,它不但不能创造价值,反而要消耗价值,马克思所说的“流通费用”(从社会角度)就是指这种意思,而西方经济学家则表述为“交易费用”(从个人角度)。这种价值的耗费,包过支付劳动力费用(工资),也包过了物质条件的耗费。这里可能有人会提出这样一个疑问,既然流通领域中的非生产性劳动不创造价值,反而要消耗价值,那么,这种劳动还有意义吗?我们的回答是肯定的,如果只有价值的生产而没有价值的消耗,这个社会必然要崩塌,价值被创造出来了之后,只有真正被消耗之后,它才有意义,马克思形象地将流通过程中的价值耗费与自然界的能量转化作了类比并指出,“它同比如说燃烧一种生热用的材料时花费的劳动一样。这种燃烧劳动,虽然是燃烧过程的一个必要的因素,但并不生热。” [6]147非生产劳动和生产性劳动都属于流通流域的劳动,其实,它们最重要的贡献在于为价值的实现创造一定的网络流通空间,在《资本论》第二卷中,马克思将其指认为“流通机器” [6]153,也即资本流通的社会网络系统,没有这种网络系统,资本无法流通,而“流通机器”或者社会流通网络系统就是我们通常所意指的“经济空间”。资本借助于这种经济空间进行不断地生产与扩张,这导致了人类整个生存化的空间越来越被资本侵入,原本上是非经济空间被不断地翻转为经济空间,马克思在论述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过程中的全球化问题,就是一个很好的的佐证。在全球资本扩张过程中,资本主义国家为了转嫁自身的矛盾,不断地挤占他国经济空间,正如法国哲学家亨利·列斐伏尔曾深刻指出,“资本主义只是通过向整体空间的扩张才得以保存的(通过侵入它的发源地、侵入增长领域和权力领域:生产的统一性、企业、国内公司和跨国公司)。”[7]78资本正是凭借着经济空间而不断地生产,那么,对这种经济空间的生产二重性,我们如何理解呢?

资本在经济空间的生产,它是劳动、商品、资本二重性在经济空间里的继续与延伸,同样具有二重性:劳动力与劳动资料耗费的自然性与社会关系的再生产(主要是人与人之间权力关系)的社会性。正如我们在前面分析流通领域中的劳动,它们需要“耗费对象化劳动,如钢笔、墨水、纸张、写字台、事务所费用。因此,在这种职能上,一方面耗费劳动力,另一方面耗费劳动资料。”[6]150无论是耗费劳动力,还是耗费劳动资料,从原初的意义上来说,这两种耗费的对象都是来源于自然界所提供的原材料,这就必然会打上自然性的烙印。这一点容易理解,而社会关系的再生产的社会性,就比较抽象。对此,亨利·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新版序言中曾指出,“空间已经到达如此显著的位置,它是某种‘行走在大地上的现实,即在某种被生产出的社会空间之中的现实,是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 [8]180对上面引文我们可以解读如下:一是经济空间不是虚幻的存在,而是现实化的存在;二是经济空间不是从来就有的,它是社会的产物,是现代性发展的必然结果,经济空间的生产与现代性具有紧密的关联度;三是经济空间受社会权力支配,它既生产社会关系又被社会社会关系所生产。由此可见,经济空间的生产不仅仅具有自然属性,更深刻地体现了社会性。尤其是随着资本借助于这种经济空间的生产与扩张,其社会性更加凸显: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社会关系,正如亨利·列斐伏尔指出,“空间是社会性的”,“空间里弥漫着社会关系” [9]48,而这种社会关系主要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资本权力关系,资本主义国家通过资本权力来控制全世界资本流通的经济空间。在马克思所生活的年代,现代信息技术与产业真正出现,但是,这并不妨碍《资本论》第二卷对经济空间的生产问题的初探,为今天研究以物流、互联网、都市社会为显著标志与载体的空间提供了珍贵的理论原本。

三、物质生产系统二重性演绎:《资本论》中二重性的聚合与完整图式

以上我们分别探究了《资本论》中二重性的原初图式,从劳动、商品、资本二重性逻辑的演绎,再到流通领域的劳动为资本的扩张提供了经济空间的阐释,通过对经济空间的生产二重性的分析,马克思《资本论》为我们构建了经济空间的生产二重性的“新”图式,最后都被沉降到物质生产系统之中,并化归于了这个系统中的一个部分或者环节,从而构成了一个有机的不断循环的完整图式,这个系统又遵循着自身的客观规律而运动发展着。透过这个完整的图式,可以洞见到资本的生产、流通等全过程,这对我们把握《资本论》具有重要的意义。《资本论》二重性的完整图式就内含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中,并通过物质生产系统的运动而得到完美展现。

物质生产系统同样具有二重性,它是生产力系统(自然技术系统)与生产关系系统(社会关系系统)的统一。生产力系统是人类的劳动与自然界进行自然物质的变换过程,它体现出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并以生产出具有使用价值的物质产品而为人类提供各种服务为目的。在人类劳动与自然界交换过程中,劳动起到主导地位,然而,自然界同樣是不可或缺的,如果只有劳动,而无自然界提供的材料,人类的劳动什么也不能创造。但是,我们必须指出,既然生产力系统直接关联的是人类的劳动与自然界,而劳动又占据主导力量,因此,要推动生产力系统运转起来,首先必须推动人类进行劳动,否则生产力系统必然处于停滞状态。那么,人类进行劳动的动力在哪里呢?比如,原始人采取野果来充饥,要磨制石器来狩猎,这源于他们生存的“需要”;为何部落首领要不断地加强防御工事、兴修水利呢?这主要源于维护和捍卫自身的“利益”。这也难怪西方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将人类劳动的动力主要归结为人的需要和利益的经济驱动所致,而人的需要和利益一定是受制于一定的阶级、阶层、集团的需要和利益,受制于一定的生产关系、交换关系、分配关系、消费关系等的制约,一言以蔽之,为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所制约与推动,即受到生产关系系统(社会关系系统)的力量所驱动。英国资本主义在不断扩张的过程中,就明显体现了这一点。当农民或者手工业者在为自己劳动时候,此时他们的劳动还带有随意性、偶然性,但是,一旦农民失去了土地,小手工业破产之后,他们都不得不靠出卖劳动力时,这时他们的劳动和原来的劳动,就产生了天壤之别了,它被纳入到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驱动工人的劳动已经不再是自然资源、生产资料,而更深刻地体现为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力量,即生产关系系统(社会关系系统)。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真正驱动生产力系统(自然技术系统)运作的,不是自然资源,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力量,即生产关系系统(社会关系系统)。我们还必须指出,虽然生产力靠生产关系来驱动,但是,人们在生产关系中的活动反过来又受到生产力的制约。而生产关系具有顽固性(利益的固化),作为掌握与支配生产关系的旧势力,千方百计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当新的势力或阶级与旧的势力或阶级的利益发生根本上的冲突,这必然导致社会危机,新的生产关系要取代旧的生产关系,实现生产关系与生产力相适应。随着资本的不断扩张,资本不断地吮吸自然界的自然力、人的自然力和社会的自然力,它必然带来生态危机、人的发展和社会危机,当资本主义最终无法解决社会总危机时,资本在经济空间的生产和资本扩张都无法进行下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生产力系统和生产关系系统)也无法维持下去,资本主义必然要被社会主义所取代,这就是马克思《资本论》中物质生产系统二重性的理论张力之所在。

马克思对物质生产系统二重性的分析,直接触及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它是劳动二重性、商品二重性、资本二重性、经济空间生产二重性的聚拢与汇合,从而构成了《资本论》中二重性的完整图式,并在资本主义物质生产系统中运行与演绎。

四、《资本论》中二重性本质:从物与物的关系中抽引出人与人的社会关系

那么,马克思《资本论》中二重性思想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呢?换言之,它的本质是什么?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构建了二重性的原初图式、“新”图式以及完整图式,其目的就是要透过物与物的关系,揭示出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资本论》中二重性滥觞于劳动二重性,具体劳动反映出人的脑力与体力的支出,它形成了商品的使用价值,体现出物与物的关系的自然性,而抽象劳动形成于社会之中,是社会劳动,也就是为全社会的他人生产产品和服务的劳动,这种社会劳动主要形成于社会分工之后,因此,社会劳动不仅仅是改造自然界的劳动,更是在改造自然界过程中所形成的改造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劳动,而商品的价值正是社会劳动的产物,它不是简单的物对人的有用性问题,更深刻彰显了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只不过这种社会关系通过负载在物的使用价值之上而表现出来。列宁曾指出,“凡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看到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商品交换商品)的地方,马克思都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10]444。马克思分析劳动二重性与商品二重性是为了引出资本二重性,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与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但是,正是在这个问题上,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却陷入了把资本仅仅当成为生产要素或者预付金的“物”,而看不到物与物的关系仅仅只是资本的表层现象,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才是资本的深层本质,正如马克思在《哲学的贫困》中所批判地指出,“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脱离了这种关系,它也就不是资本了”[2]723。可见,马克思对资本的本质把握,不是仅仅被生产要素或者预付金等“物”的表层现象所遮蔽,而是把资本同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紧密链接起来,资本的社会关系本质上是资本支配的社会权力关系,就像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指认,“资本就意识到自己是一种社会权力,每个资本家都按照他在社会总资本中占有的份额而分享这种权力。”[11]217所以,马克思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多次批判国民经济经济学家仅仅把资本理解为“物”的简单形式,常常陷入种种纷争之中而无法抽离出来。当资本借助于经济空间进行扩张之后,经济空间的生产也具有了二重性,资本的流通过程是对自然资源消耗的过程,它必然发生人与自然的关系,而经济空间归根结底属于社会空间,空间中必然发生产生多种关系,但是,随着资本的不断流通,在社会空间中呈现出来的主要还是人与人的生产关系、社会关系。资本的扩张对经济空间的需求是无止境的,既需要国内经济空间,又需要国外经济空间,而且已经出现了进一步向国外经济空间蔓延的趋势。马克思《资本论》中的二重性最后都归属于资本主义的物质生产系统,即生产力系统(自然技术系统)与生产关系系统(社会关系系统)二重性之中,马克思依然是要揭示出“物”的背后所隐藏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

因此,《资本论》二重性的深层本质,即从物与物的关系背后抽引出人与人的关系,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实质就是资本权力关系,《资本论》的核心就是研究资本权力关系。我们无论是把握劳动、商品、资本、经济空间的生产,还是把握复杂的物质生产系统,都必须关联马克思的二重性思想,它是我们分析与解剖《资本论》中各种经济现象和经济规律的一把钥匙。正如马克思对三大拜物教批判的核心也就源于此,在物与物的关系外衣的掩盖下,商品、货币、资本对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遮蔽。这也难怪海德格尔在《关于人道主义书信》中指出,“因为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学优越。但因为胡塞尔没有,据我看来萨特也没有在存在中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所以现象学没有、存在主义也没有达到这样的一度中,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有资格和马克思主义交谈。”[12]383海德格爾之所以对马克思评价如此之高,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马克思的哲学是深入到社会的本质之中去了,即把握到了各种纷繁复杂现象背后的“社会性”。这才是马克思哲学的深刻之处,《资本论》中二重性图式的理论张力正源于此。

参考文献:

[1]中央编译局.马克思. 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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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陵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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