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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范小青短篇小说的反讽叙事

2017-03-29吴彦杰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7年6期
关键词:范小青账本老伯

吴彦杰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0)

论范小青短篇小说的反讽叙事

吴彦杰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0)

范小青的短篇小说叙事关注人们的日常生活,用委婉多讽的笔调写尽人生百态,平淡冷峻的语调中透露出对世俗人生的关怀。范小青短篇小说叙事的反讽手法突出,通过言语反讽来表现乡下人进城难以融入城市生活,身份迷失的生存困境;通过情境反讽和结构反讽来分析范小青的短篇小说现代人存在感低下,人被异化的精神困境,从而体现范小青对底层人民生活关怀和悲悯的创作主题。

反讽;日常生活;生存困境;精神困境

范小青的短篇小说倾注于世态人情,平淡冷峻的语调中潜流深藏,散发着浓厚的反讽意味。“叙事反讽涉及这样几个概念,‘叙’负责讲述,高度概括了‘事’,属于话语层面。‘事’一般是静止的,属于‘事’的内容。‘反讽’是实现‘合适性’的一种手段。‘反’,涉及文本、作者、叙述者和读者,与审美距离、阅读延宕、文本时空等密切相关。而‘讽’则既是反讽发送者的态度和立场,又与受者及读者有关,涉及意义的接受和现实。”①

“反讽最初是作为一种语言修辞现象出现的,开始只是用于古希腊的戏剧作品之中。进入小说之后,反讽的作用不只是局限在语言层面,而且扩展到了环境、时空、情节、人物和主题等各个方面。”②D.C.米克在《论反讽》中提出言语反讽与情境反讽。在言语反讽和情境反讽之间还存在着一种结构反讽。“结构反讽比言语反讽有更强的整体性,而比情境反讽又相对明朗些,它是存在于作品整体结构中的一种反讽形式。”③

范小青的短篇小说着眼于日常生活,浸润了她的生活态度,带着对人类生存境遇的观照,她用委婉多讽的笔触,写尽人生百态,表现现代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在范小青的短篇小说中反讽是重要的叙事手法。她利用反讽叙事手法表达自己对世界的思考,挖掘生活表象隐藏下荒诞的生存真相,既具有喜剧意识又指向一种悲剧感。范小青短篇小说的叙事反讽主要体现在言语反讽、情境反讽和结构反讽三个方面。笔者拟从文本的话语层面来分析其短篇小说的言语反讽,从故事层面上来分析其小说的情境反讽,从文本与文本的关系上来分析其小说的结构反讽。

一、言语反讽

言语反讽的表面意思和其深层含义有着巨大的差异。言语反讽敏锐,有趣,以戏谑的言语,委婉隐忧的修辞手段来表达言外之意。范小青的《鸟人说话》具有浓厚的反讽色彩。作者在叙述年前氛围的言语上,把人与人的不信任与冷漠用反讽的语言来叙述。文章一开头便是“快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互相提醒,要过年了,门窗要锁好啊,要过年了,自行车要放好了啊”④。下文中重复叙述“每天出门上班的时候,门是锁了又锁,窗是关了又关”⑤。言外之意是城里人彼此之间不信任以及对外来人的排斥和抵抗,人与人之间的冷漠通过这样的语言表现得淋漓尽致。言语反讽表现在人物的对话中,老王与物业的对话具有反讽意味。老王是这个小区收旧货的常客,但是到了年底的时候,物业不让进去,物业说:“认得你是认的你,但是规矩是规矩,不能进就是不能进,给你进去了,我就出去了。”⑥头头是道,貌似防范意识很强。最后老王没办法,只好坐在小区门口喊着“我惨了,收旧货啦”。极具讽刺性的是在文章的结尾,一只八哥学会了老王的话“收旧货啦,我惨了”,并且声音和语调像极了老王。人们对这句话并无多少关注,关注的反而是这句话的口音是苏北口音,言外之意是城市人对乡下人生存的漠视,以及一种排外的心理。

在范小青的另一短篇小说《名字游戏》中用一系列的言语反讽来表现底层人身份的缺失。文中这样叙述:“人的名字本来只是一个符号而已,用送水的、抄表的、搬运的、扫地的等这样的符号来表达,更具有实际意义,在现代社会,一个人是干什么的,比这个人的名字要管用得多,也重要得多。真名,假名,化名,网名,小名,曾用名,什么名,到处都是。”⑦“我心里不爽,自以为聪明地说,其实也不用那么悲观吧,总有一天,有人会关心我们的名字。小陈说,哪一天呢?我说,等我们死了,死了以后总会吧。小陈说,为什么死了就有人关心我们的名字了呢。我说,人死了得安葬呀,安葬就需要立墓碑,墓碑上得写名字吧。”⑧老板教育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一个人的名字代表一个人的人生,代表一个人的身份,甚至代表一个人的尊严,名字是一个人的标志,名字是受法律保护的。”⑨在此,人物冠冕堂皇的语言与其身份,与所处的环境形成了反差,让人觉得与语境格格不入。“我首先不能赞同他们的说法,我反对说,有些人的名字能够代表身份,代表尊严,等等,但是另外一些人,他们的名字什么也不能代表。”⑩两者的对比,形成了反讽张力,呼应了名字游戏的主题。范小青克制陈述,通过克制情绪,节制语态、减少语调,使事态的重要性降低,间接地表露意向,表现了社会的物化越来越严重,人们本身的存在已经不是很重要,一切都需要物质来衡量,作者用反讽的手法表现现代底层人存在感低下。生存在这样一个孤独不被人认可的境地。主人公小王说自己想得开,想得通,没有任何意见,即使今天被人叫做小陈,小刘,小张,并且他还幸灾乐祸地乱用他人的名字。可见人已经被异化,在精神空虚的世界里,不仅仅外界环境改变了自己,而且自己也愿意被异化。这种荒诞的生存状态是一种极大的反讽。

在《城乡简史》中,王才被自清的流水账吸引,从乡村举家搬迁到城里生活,始终对自清账本中的香薰精油感到困惑,最后王才带着儿子王小才上街,经过一家美容院,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香薰精油有了这样的对话:“王小才一看之下,高兴地喊了起来,哎嘿,哎嘿,这个便宜哎,降价了哎,这瓶10毫升的,是407块钱。王才说,你懂什么,牌子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便宜个屁,这种东西,只会越来越贵,王小才,我告诉你,你乡下人,不懂就不要乱说啊。”这段话反讽意味很强,王才是乡下人,但是却瞧不起乡下人,是对自己根的抛弃。作者用冷峻的笔调和话语表达对城市化进程所带来的对乡村的冲击的思考。言语反讽需要介入的态度,是一种内在的作者故意隐蔽的态度,通过正话反说,用积极的字面意义表现否定性、批判性的言说方式,另一种便是范小青小说中常用的克制陈述,从深层意义上表现作家对城市化进程的反思以及底层人身份缺失的生存困境,表达对乡下人难以融入现代化城市生活的同情。

二、情境反讽

情境反讽通常是意图与最终的结局相反,由非语言因素造成,被讽者貌似了解自身处境,为了达到目的,采取一些小聪明的手段,但是结果却不能遂心所愿,结果与愿望往往背道而驰。事情的真相往往平常人难以预料。在范小青的短篇小说《鸟人说话》中,塑造了刘老伯这样一个形象,刘老伯是本地人,凭着一口流利的当地口音来判断外来人员,刘老伯活到了七八十岁,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本地人,他也因此洋洋得意,他对本小区宣梅和她男朋友外地人的身份一眼识破,并且非常排斥,最后刘老伯却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说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口音。刘老伯儿子进行了英语和俄语的验证都不是,最后才想起来刘老伯五岁的时候随卖货郎走出了山里,原来刘老伯说的语言是五岁之前的乡音。前后的情境非常有对比性,刘老伯之前为自己的本地口音而骄傲并且排斥外来者,而今刘老伯回归了乡音。范小青通过这样的情境来表现人性的复杂以及城市与乡村不是对立的。在这篇小说中还有一个情境具有反讽意味,年底刘老伯家丢失了财物,大家都在怀疑外地人,首先怀疑收破烂的老王,然后怀疑是宣梅和她男朋友,闹得人心惶惶,最后才发现原来那一包金银首饰被刘老伯放在了水箱里,结局令人哑然失笑。猜测与结果的对比形成了情境反讽,在破这个案件的过程中大家对外来人所抱的态度可以看出城里人对外来人的冷漠的态度。正如范小青在访谈中所说:“城市人的生活离不开农民工,他们在城市生活和工作,但是他们真正能够融入城市,最后真正成为城市人吗?”范小青关注底层生活,在作品中流露出悲悯的情怀。

在范小青的短篇小说《名字游戏》中情境反讽意蕴丰富,因为乱用错用名字引起一系列的荒诞事件。送水工小王正想查明小陈的身份的时候,没想到被总部查到了自己头上,被怀疑在送水过程中顺走了用户的钥匙,在一系列的排查中很多人都不知道小王的全名,最后连小王自己也怀疑是自己顺走了用户的钥匙,直至最后真相大白,原来顺走钥匙的人叫王开明,在登记的时候“开”字写得像“天”字,后来大家一直叫他王天明,他也不反对,因而造成了一场闹剧。这场名字风波前后的情境令人忍俊不禁,范小青用反讽手法,表现了现代人的身份焦虑性。在文中小陈也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因为他的名字和小王死去的同学的名字一模一样,小王在探索这件事情,当他问至亲的同学索要小陈的照片的时候,同学竟然发的是小王的照片。身边的同学竟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而且连姓名和长相完全弄混,这样的情境反讽反映了人与人的关注度降低,人际关系的冷漠以及人本身存在感的降低。

三、结构反讽

“随着小说的发展,反讽在文本中已由局部性修辞渐渐演变为整体性修辞,直接参与了小说的环境设置、时空安排、情节组合、人物形象塑造与主题传达等一个环节的结构性建设,并且形成了一种小说的重要结构类型,即反讽结构。”反讽框架的设置是反讽的前提与基础,时间与空间相互影响构成小说的时空框架。《城乡简史》的时空构成了反讽性的结构框架。因为自清的账本改变了王才一家人的人生轨迹。自清把书捐给贫困山区时不小心把自己积累多年的账本捐了出去,那个详细丰富的账本到了贫困山区王才的家里,王才对账本中的一个物品“香薰精油”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对城市人的好日子产生了羡慕之情,激发了他做城市人的信心,举家搬迁至城里。而自清却与王才背道而驰。账本没有找到,但是自清心里并没有很失落,他被农村人的朴实与平静所感染放弃了寻找账本。王才一家在城市里过着最底层的生活,但是城市带给他们丝毫的利益都让他们感到希望。自清最后与王才见面,但是二者都没有再谈及账本。账本带来的两个人时空的调换,荒谬中又有温情,反讽中引人深思。乡村人对城市物质生活的向往,城市人精神生活的缺乏,在《城乡简史》中表露出来,令人深思。

自清和王才因为行程中的某一点被煽动起来引起了荒谬的改变。“原因和结果是小说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它不仅是情节发展的主要动力,而且充当结构有力的支撑,并且能够形成一种因果型框架。”在反讽小说中经常出现因果关系违反常规的逻辑,是因果关系矛盾,错位。范小青的短篇小说《我们都在服务区》因果具有反讽意味。主人公桂平对现代手机通信产生了困惑,不论是开会、宴会还是日常生活,短信不断,电话常有,对此他非常烦躁。于是想出了好几个办法,包括不接电话,关机,但往往因此错过领导的电话又懊悔不已。桂平在小李的帮助下换了手机号,把号码只告诉了领导等重要人物。突然间电话和短信少了,桂平心里很难受,总怕错过什么,突然怀念以前电话不断的日子。他便向小李倾诉。之后,电话短信多了起来,他很奇怪自己并没有把新号码告诉他们,最后才知道小李私下给他换回了旧号码,他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电话短信忙个不停。这篇小说因为电话引起的荒诞性事件,反讽意味很强烈。虽然讨厌手机通信这样的高科技,如果放下却又很不自在。通过现代人对科技的感受,写出了现代人被物化的精神困境。范小青讲述的是现实的故事,但是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荒诞的氛围,范小青笔下的人物与他自身的环境悖谬,人物与人物之间保持着可以反转的对立。

关于日常生活,范小青关注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各种小事情,包括:手机通话和短信的泛滥给现代人带来的困惑;小人物名字不被认可;一瓶香薰精油引起的人生转移;人们为了融入城市生活放弃自己的本土化语言等等这些现象引起的荒诞性事件。她用反讽的修辞手法来反映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中人们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境,人被异化,从而存在感丧失。范小青怀着对底层人物的悲悯和关怀,冷静地叙述生活中的荒诞,希望引起现代人的反思。

注释:

①邓英玲:《叙事学研究:理论、阐释、跨媒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22页。

②③D.C.米克:《论反讽》,周发祥译,昆仑出版社,1992年,第148页,第150页。

④⑤⑥范小青:《父亲还在渔隐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95页,第200页,第238页。

⑦⑧⑨⑩范小青:《今夜你去往哪里》,台海出版社,2015年,第29页,第41页,第36页,第190页。

10.3969/j.issn.1673-0887.2017.06.013

2017-04-21

吴彦杰(1992— ),女,硕士研究生。

I207.42

A

1673-0887(2017)06-0052-03

庄亚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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