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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游牧到定居:肃南县明花乡生态移民

2017-03-10撒旭东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裕固族黑河生计

撒旭东

(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



从游牧到定居:肃南县明花乡生态移民

撒旭东

(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

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地处黑河流域中游,受湿地草原生态恶化,下游地表水间歇性断流,地下水位快速下降影响,当地经济社会生态可持续发展面临严重威胁。借鉴其他地区的生态治理经验,游牧民开始生态移民和牧民定居。本文旨在考察生态移民导致的生计方式的转变,游牧与定居之间的转换如何展现黑河流域各族居民在生态变迁如何应对等现实问题。

移民定居;生计方式;文化变迁

虽然,石羊河、黑河、疏勒河三大内陆河流域分布在河西走廊,但是,特殊地理位置使得该地区仍属于干旱、半干旱气候。区域内由东南向西北分布有藏族、撒拉族、东乡族、保安族、蒙古族、裕固族、哈萨克族等民族。其中不少民族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持续进行较大规模生态移民和牧民定居,本研究通过调查河西走廊中段的肃南裕固族自治县明花乡的生态移民情况,探讨其生计方式转变和文化变迁问题。

一、从移民到定居,一种生计方式的转变

生计方式是人类从生存环境中谋取衣食和居所的方法。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下去的基础和前提。从民族学角度来解释其定义是:“居住在相似的生态环境之下,操持相同生计方式的各民族在历史上形成的具有共同经济和文化特点的共同体。”[1]目前,中国经济文化类型的大致分为三种类型:采集渔猎经济文化类型、畜牧经济文化类型、农耕经济文化类型。而黑河流域生态移民带给游牧民最大的变化便是生计方式的变化——从畜牧到农耕。

黑河流域大部分游牧民族正从“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生活场景里搬迁定居至房舍成排、错落有致的居住地。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草原环境就是他们居住、营生和繁衍的场所,当居住地和生活环境发生变化,当游牧民身份逐渐转变为定居民身份,当游牧文化受到汉文化的传播以及大众传播媒介的影响,这个民族的文化从内至外也会随之发生巨大的裂变。[2]

国家为解决当地的生态环境恶化,解决居民经济贫困,实现全面小康,开始实施生态移民,绝大部分游牧民离开原来世代生活的熟悉牧区,放弃辈辈相传的生计方式,搬到陌生的地方,从游牧民变成农民或半农半牧民,无论从每个人的家庭结构还是心理情结都是不小的震动。“最大的挑战是他们的身份属性由原来的牧民一夜之间变成农民,但是没有掌握农业生产所需具备的技能。”[3]

访谈一:

受访人:LZS

年龄:53岁

民族:汉族

全家总共四口人。 1992年搬到了这里,以前生活在马蹄乡,响应党的号召,自愿报名来的,搬迁之前是牧民,有十几只羊,因为刚分家。原来老家有6口人,我把老婆和两个孩子带到了这里。我们一起来的总共11户,现在是邻居。搬迁的时候也有些顾虑,因为之前是放牧,搞农业的话技术不会,搬到这里之后,明花乡专门派农业技术员教着种地。

当时搬迁过来的时候整个明花乡都是戈壁滩,是放骆驼的地方,自己开荒,我们是搬迁过来的第一拨人,现在这里生活比老家强多了。

访谈二:

受访人:DCL

年龄:54岁

民族:裕固族

家中现在就是老两口,1992年自愿搬迁到这里,没搬迁过来之前,在康乐乡放牧。当时政府发放500元的搬家费,与同村8户人家一起搬家到这里,现在是邻居,目前,康乐还要好多亲戚,几个月去老家一趟。

迁移过来后,种地都是靠自己摸索,没有技术员指导,当时这里特别荒凉,全部是戈壁滩。经过二十几年的不断开垦,现在家里总共有20亩地,全都种小麦,小麦是用机器收的,一亩地30-40元。小麦收割完,把家里的口粮弄够,都去磨成面,剩下的都卖掉。小麦收割完了再种燕麦,燕麦收割后,卖给牧区,一个草垛子卖33元。20亩燕麦能收600多个草垛子,能卖一万多元。没有种洋葱,因为种洋葱就像在赌博,市场行情好了就能挣钱,市场行情不好了就只能赔钱。种地一年纯收入大概是4-5万元。种地也是按照汉族的节气来的,不然没有收成。

访谈三:

受访人:WFL

年龄:51岁

民族:汉族

家里现在5口人,老两口、小两口,,有一个孙子。1994年从马蹄乡来这儿。现在的这个房子修了四年了,雇的大工,自己也干,总共有20多间房,前面的房子都租掉了,后面自己住。

当时来明花乡的时候,一家四口都来了。孩子还小,老大六岁,老二两岁。那会移民是自愿报名来的 ,我们是第一批。这里迁移过来之前都是戈壁滩,来之前也考察了一下。地也开荒过,但没有现在这么平整。当时种地也没有人教,全凭自己,现在种了20亩地。还有父母是第二批移民过来的,他们也有20亩地,总共现在种的有40亩地。主要种番茄、玉米。玉米得浇7个水,因为滴灌渗不透。一年大概纯收入有6-7万元。

以前在老家是放牧的,一只羊才卖120元。现在马蹄乡的经济条件比那会好多了。当时来这儿也不会种地,这儿热,气候也不习惯。现在也都习惯了。我的兄弟们现在都还在马蹄乡,叔叔伯伯们在明花乡。

通过分析以上访谈发现,这些以前在牧区放牧的游牧民在搬迁到明花乡之后,对于种地这一生计方式很明显有一个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完全适应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或有专门的农业技术员指导,或是通过自身不断实践摸索出经验,总的来说,这种生计方式的转变无疑是成功的。个案二的事例更能说明这一点。

二、生计方式转变带来的文化变迁

文化变迁“指由于族群社会内部的发展或由于不同族群之间的接触而引起的一个族群文化的改变。”[4]当游牧民不再游牧,转而定居下来,开始从事农耕生产。这种生计方式的转变也带来了其文化的诸多变迁。明花乡移民的文化变迁主要表现在物质生活、语言、族际通婚等几个方面。

(一)物质生活

传统的游牧民族饮食主要以肉类、奶制品为主。现在移民之后便以面食为主。虽然吃肉次数远远不及在老家多,但是每家每户还是会在自家后院养羊,少则几只,多则几十只。一般供自家食用、招待客人,剩余部分出售。其次,现在吃的蔬菜大多是自种的,种类很多,辣椒、茄子等等。

访谈四:

受访人:LJR

年龄:42岁

民族:汉族

现在家里养了十几只羊,两头牛,羊常年都在养。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羊都是放养的,现在都是圈养。以前在大泉沟子住的时候养了十几只羊,那边的地还在,好一点的地亲戚在种,不好的山地都荒废了。羊主要是自己吃,卖的少。以前在大泉沟子的时候吃肉多,现在饮食主要是以面食为主。

住房上,明花乡生态移民的住房都是由政府划定地皮,基本都是统一修建的。和以前游牧时“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不同,现在移民每家每户都是固定住房,且建筑风格类似。家具陈设上也日趋现代化,只有少数人家还有土炕,多数人家的装饰都是地板砖、暖气、冰箱、电视、电脑等一应俱全,与城市家庭都差距不大。

交通工具方面,移民之前人们出门一般是骑摩托车,远一些的就坐班车。搬到明花乡之后拥有汽车的家庭明显增多。总的来说,明花乡现在的物质生活越来越现代化了。

(二)语言

生态移民中有汉族、藏族和裕固族。裕固语有语言没有文字,语言靠人们之间的口耳相传传播。裕固语分为东部裕固语和西部裕固语两种。我们在调查期间发现很多裕固族说汉语特别流利,和他们交流完全没有障碍。据了解,他们在家中依然使用的是裕固语,但是平常和汉族打交道相互交流使用的是汉语。而且,在未成年人中使用汉语交流明显要比裕固语频繁。上学之后因为学校里使用的是汉语教学,说裕固语的机会很少,久而久之就不会说了,只能听懂一部分。

同时,汉族掌握少数民族语言的情况也很常见。例如“访谈三”中的受访人WFL就提到,他会说藏语,因为老家是马蹄乡的,马蹄乡是个藏族乡,小时候附近邻居都是藏族。现在跟藏族相互交流就使用的是藏语。

(三)族际通婚

明花乡移民族际通婚的事例比较多,表现在裕固族与汉族通婚,藏族和汉族通婚等等。“访谈二”中受访人家里就有这种情况。他说:我的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大女婿是裕固族,开的金店;二女婿是汉族,是当兵的,军人。大女儿出嫁时完全按照裕固族的礼仪出嫁的,穿着裕固族的民族服装,骑得马,礼金也才收了一万多;二女儿出嫁的时候按照汉族礼俗出嫁的,礼金收了两万多,陪嫁了一万。我觉得汉族和裕固族差不多,只要女儿愿意,嫁的人不是裕固族也可以。裕固族嫁女儿都是这样的,聘金要的低。

同时他提到牧区的裕固族嫁女儿除了聘金要的低,还要陪嫁大量的牛和羊。现在不同了,虽然聘金还是要的少,但陪嫁牛羊的情况就比较少见了。

由此可见,在定居之后,裕固族、藏族和汉族打交道的机会愈来愈频繁,通婚现象频繁,但婚礼习俗随时间的推移以及地域的不同稍有变化。而且这里对民族以及民族边界认识很模糊,不会特意强调自己的民族所属情况。

(四)“游牧的汉人”

通常我们谈及游牧、游牧民,都会不自觉的认为游牧民就是少数民族。当然,大部分情况下确实如此。例如维吾尔族、藏族、哈萨克族、蒙古族等等。但是在肃南县明花乡调查之后我们发现,在没有进行生态移民之前,牧区的游牧民不单单是少数民族,也有汉族在山上从事放牧。“访谈一”和“访谈四”中的受访人在没有定居之前都是放牧的。这便打破了我们之前的固化思维模式,以为游牧民都是少数民族。所以,重新审视“游牧民”便显得尤为重要。

三、生态移民后出现的忧患

生态移民在完成了从游牧到定居,从牧民到农民的转变之后,生活水平都有很大的提高,但也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最大的问题便是水资源问题。

黑河流域作为我国第二大内陆河流域,长期以来,其生态环境以不同的时间尺度在发展演变。水资源作为黑河流域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决定性条件,其演变过程对流域生态环境演变具有很大的影响,水资源的过度开发是流域一系列生态环境问题出现的根本原因。绿洲是流域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场所,在不同时间尺度上黑河流域绿洲在进行着荒漠化和绿洲化的演变过程,表现为绿洲面积的缩小与增大。[5]明花乡地处黑河流域上中游,可以说是生命之水,作为典型的绿洲农业,其农业用水量之大令人咂舌。种番茄,一年得浇5次水,种玉米,一年得浇7-10次水。

受访人LZS(访谈一)提到:现在浇灌是用的机井,大概一井12-18户人,每一户有一个井长。管放水、商量事宜。现在浇水是滴灌,是政府投资的,从低压管道到滴灌都是政府投资,今年才刚开始覆盖。自己家滴灌的有17亩地。因为这边的水越来越缺。“访谈三”中的受访人WFL也提及刚来这里打的井都是150米的井。这两天水也少了。灌溉田地的方式分为滴灌和漫灌。有的井上不用滴灌,还是用的漫灌。因为滴灌特别麻烦,铺滴灌的人少的话最少要铺三四天。而且管子是一年一压。埋管子的话自己要出人力。滴灌省时间,但是不如漫灌渗透性强。弄滴灌之前政府也宣传过滴灌的好处,动员大家弄滴灌,但是否弄滴灌全凭自愿,政府不强求。一亩地漫灌的话是30多元,滴灌是看你用水量交钱。我计划不用滴灌了,因为用滴灌的话新井用不上。

由此可见,明花乡的水资源问题已经迫在眉睫。虽然政府在大力进行节水措施,倡导每家每户进行滴灌浇水,也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是明花乡的地下水开采量越来越大,使得其地下水位也随之下降。因为明花乡的地下水主要是靠祁连山的雪水补给,被过度开采后补给的速度很慢。加之之前的灌溉方式是大水漫灌,不仅浪费了大量水资源,而且还加速了土地的盐碱化。这就需要更多的水来调节土壤的酸碱度,水分蒸发后碱性更高,从而形成恶性循环。调研中发现,整个明花乡缺水问题已经日趋严重。

结语

黑河流域的生态移民在经过从牧民到农民身份的转变,以及对陌生环境的适应之后,基本已经与当地社会融为一体。这个过程所体现的不仅仅是生计方式的转变,更多的是两种不同的文化之间相互的碰撞、到最后的融合。通过这些鲜活的案例我们可以看到现代黑河流域绿洲社会的传统与现代、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的共生共融,而游牧与定居之间的转换更是展现了明花乡各族居民在生态变迁面前作出的家园抉择。从某些层面来说,这个生态移民是成功的,但是也应看到明花乡的绿洲生态安全问题也日趋严重。水资源问题以及水资源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依然是制约明花乡发展的主要因素。

[1]林耀华.民族学通论[M].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7:80.

[2]张丽娟.嬗变与抉择:文化传播视野下裕固族游牧文化变迁研究——对肃南县榆木庄牧民定居点的田野调查[D].兰州大学,2013.

[3]王海飞.移民定居与社区发展[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社版),2014(03):07.

[4]威廉·哈维兰著.瞿铁鹏,张钰译.文化人类学[M].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53.

[5]李静、桑广书、刘小艳.黑河流域生态环境演变研究综述[J].水土保持研究,2009(06):03.

2017-03-01

撒旭东(1992-),男,回族,甘肃临潭人,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部流动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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