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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城邦危机与色诺芬的神学历史观

2017-03-08

关键词:斯巴达城邦苏格拉底

张 凯

(淮北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公元前5世纪后期随着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展开,希腊城邦的很多问题被激发出来,城邦生活陷入危机。斯巴达领导的伯罗奔尼撒同盟,与雅典帝国撕裂了希腊世界。虽然城邦之间的战争在希腊史上很常见,但古风时代的邦际战争一般具有仪式性,持续时间不长。这种战争对城邦生活影响不大。[1]66-69伯罗奔尼撒战争持续了27年之久(前431年-前404年),战争似乎以斯巴达的全胜结束,但斯巴达的霸权并不稳固,雅典、忒拜、科林斯等邦很快又投入到反斯巴达的战争之中。诸邦混战,波斯干涉,从公元前5世纪中后期到公元前4世纪中后期,长达百年的时间里,希腊世界从未远离大规模邦际战争的阴影,直到被马其顿人征服。旷日持久的邦际战争导致了城邦农业生产受到破坏或严重影响,公民兵制难以为继,雇佣兵盛行,邦际政治干涉加剧,城邦内政治派系斗争愈演愈烈,以致发生残酷内战。[2],[3]3.81-82战争,包括内战,对人们的思想也造成了不良的影响。公元前5世纪中叶,希腊自然哲学家继续涌现,智者学派兴起,从哲学史上看,他们在自然哲学、修辞学、怀疑论和主体主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但在当时动荡的社会环境下,这些思想会削弱公民对神和城邦政治的信念,使个人主义、实用主义盛行,使人们不相信确定的真理和道德,对城邦的责任感减弱。[4]226-231,[5]525-526,[6]7

较早对城邦思想的危机进行深刻思考的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一生都在思考人的道德与城邦公共生活的正义问题。他继承了自然哲学家和智者的辩证思想,但反对关于自然的机械运动观,也反对关于人事判断的相对主义。他认为世界既有符合逻各斯的一面,也有道德上的善(好、高尚)与美的一面。神或世界灵魂(nous)有目的地按照真、善、美的原则创造了世界,人受到神特别的眷顾,因为人的心灵与神相连。人可以运用自己的心灵,通过辩证法(爱智的讨论),认识真(logos)、善(agathon)、美(kalon),进而认识神圣的存在。[7]苏格拉底为危机中的城邦找到了关于真理和道德存在的神圣基础,也找到了探究的方法,并穷其一生从事免费的教育和引导。柏拉图和色诺芬都深受其影响,并将其师的思想发扬光大,只是前者更偏向理论,后者更偏向实践。所以柏拉图没有写历史作品,因为他更看重理念世界;而色诺芬认为表面上混乱不堪的现实生活中蕴含着真理和美德,而这些又有着神圣的基础,通过对较长时段历史的考察可以发现人类社会活生生的真理和美德,并在背后看到神意的支持。这样色诺芬将神学与历史相结合,形成其独特的神学历史观。

古希腊神学观相比于后来系统的基督教神学有着自己丰富的多样性和独特性,韦斯内尔的《与诸神打交道:古希腊神学中不稳定的解读》一书是近年来这方面研究的力作。[8]该书多次谈及色诺芬,[8]132,277,423但主要着眼于论证古希腊神学观的多样性。近一二十年来,有数篇出色的文章专注于色诺芬的神学观,[9-12]这些研究关注到了色诺芬作品中涉及神意的丰富内容,但因未能联系城邦危机的历史背景,难以形成整体上的认识。实际上,只有以探索城邦危机的出路为目的指向,色诺芬的神学历史观才可以被系统地观照。

一、色诺芬的神学观

神学本身是人理性认识世界的产物,在希腊历史发展中,神学与哲学相互启发,[13-14]直到苏格拉底、色诺芬的时代,两者实现了一次大融通。色诺芬的神学观广泛渗透于他的各部作品中,在理论层面的认识主要集中于《回忆苏格拉底》,在人生经验层面的认识主要集中于《长征记》等作品。

色诺芬认为,神①色诺芬笔下的神有时是单数,有时是复数。是存在的,神有目的地创造了万物与人,对人的创造尤其精巧。在他笔下,苏格拉底在与嘲笑向神祭祀占卜的阿里斯托德莫斯的对话中,用一种朴素的目的论来说明了这种关系。②色诺芬笔下的苏格拉底是历史原型与文学加工的融合,苏格拉底在色诺芬作品中表达的观点,可以说是色诺芬对苏格拉底的理解、认同和发展,也是色诺芬本人的思想。精巧生动的雕塑是雕刻家所创造的,而精巧的人和动物背后,肯定也有一个创造者有目的的创造:

那么,你认为最初造人的那位,当他赋予人诸多感觉能力,给人以眼睛以看清物体,给人以耳朵以听到声音时,不是怀着实用的目的吗?若我们没有被赋予鼻子,气味儿于我们有何用?若我们口中无舌,如何分辨甜的、苦的及一切有好味道的东西?此外,不是还有些其他设计就像是预先安排的结果吗?故眼球柔弱,便被置于眼睑之后,当我们想看的时候,眼睑就像门一样打开,当我们睡觉时,就关闭;眼睑上还长着睫毛,通过的风会受到过滤而无害;在眼睛上还有一对眉毛,使从头上掉落的汗水不会伤到它们。耳朵能听到各种声音而不会被堵塞。而且所有动物的门牙都适合撕咬切割,臼齿都适合从门牙那里接收食物并将其磨碎。还有……这一切安排都如此有先见之明,它们是偶然形成,还是被精心设计的,难道还用怀疑吗?[15]1.4.5-6

人是有智慧的,而神更有智慧:

你认为智慧在其他地方就不存在了吗?然而你知道,在所有土中,你的身体仅仅占有一小点儿,在所有水中,你的身体仅仅占有一小滴,你所接收的所有的伟大元素,我想,不只是塑造了你的身体的小小一抔吧?但是世界灵魂是独一的,似乎是不掺杂任何物质的,你认为你仅仅因为幸运的偶然而从中攫取了一点吗?你当真认为众多巨量的物质,多至无限,而秩序井然,可以归因于某种没有理智的东西吗?[15]1.4.8

神设计了精巧的人和万物,具有最高的智慧,又是特别关怀人类的:

首先,在所有动物之中,诸神惟使人能够站立,这种姿态使他能够看到前方更远的范围……其次,他们只把有移动能力的脚赋予其他爬行的动物,却赋予人双手,手是人类获得更大幸福的工具……而且神明并不仅仅满足于照顾人的身体,更重要的是,他还赋予人最高尚的心灵。首先,有其他动物的心灵能够理解最伟大最美好之事——诸神对宇宙秩序的安排吗?……有其他动物比人有更好的心灵能够做好准备预防饥渴、冷热,缓解病痛、增进健康,努力探求知识,准确记忆所有听到的、看到的或学到的东西吗?你难道不能清楚地看出来,相比于其他动物,人在身体和心灵上的天赋无与伦比,就像诸神一样?[15]1.4.11-14

另外当人们向神问卜时,神会给人们进忠告,也会把征兆显示给希腊人或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正如人的灵魂可以指挥他的身体,神也可以随意指挥宇宙间的一切,可以施惠于人,也可以惩罚人。神明能够看到、听到一切,同时存在于各处,并关注着一切。[15]1.4.15-18

那么人应当如何处理与神的关系呢?色诺芬认为人们应当按照城邦的风俗祭神,并祭拜祖先。他还指出人向神祈祷,要祈求好的东西(善而正义之事),而不是金银、统治权之类的东西;神对于人的献祭,不会以多少来评价,好人穷而献得少,神并不会因此厌恶他,反之坏人献得多,神也不会因此而悦纳,关键是看他是否虔敬;而且既然神比人更高明,人应当听从神的指示。人即使独自呆在一个地方的时候,也不应该做不虔诚、不公正和不光荣的事情,因为人所做的一切都不会逃过神明的耳目。[15]1.3.1-4,1.4.19

公元前401年,色诺芬随希腊雇佣军参加了小居鲁士为争夺波斯王位反叛其兄的军事活动。小居鲁士战死后,色诺芬与其他将领率领雇佣军历尽艰辛返回小亚西海岸。色诺芬的《长征记》叙述了这一过程,他在其中用自己的经历见证了他的神学观。公元前401年在库纳克萨一战中小居鲁士战死,希腊军队的几位高级将领又被波斯人设计逮捕遭到杀害,希腊军队陷入绝望,队伍中的色诺芬也同样意志消沉。就在此时的一个夜晚,在睡梦中,他梦见宙斯用雷电烧毁了他父亲的房屋。醒来后他分析这个梦,认为是宙斯在梦里向他提醒现在的危险处境,鼓励他振奋起精神来。[16]3.1.11-14之后色诺芬积极地鼓励众将士,做好对付波斯人的准备,果然度过了这个最危险的时刻。有一次希腊军队行军到了一处险境,此处前面有一条深而水流湍急的河,后面不远处聚集了一只外族的军队,而河的对面也有一只外族的军队,两只军队都打算在希腊人渡河时进行攻击。希腊军队又陷入愁苦之中。色诺芬在当天晚上梦到自己被上了枷锁,但后来枷锁自动脱落,他获得了自由。他认为这是个吉兆,并告诉其他将领,大家又感到了希望,并向神献祭,也得到了吉兆。果然不久,有一个士兵报告,他在捡干柴生火时,发现了一个水浅而可以渡过的地方。后来希腊军队成功渡过这条河,并脱离了险境。[16]4.3.7-34长征中的希腊军队经常需要献祭以卜测吉凶,决定是否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他们也常常因为献祭没有得到吉利的兆头,而拒绝进一步的行军,或去劫掠给养。色诺芬尤其注意记录那些因为不遵守神意(如献祭得到的启示)而妄自行动遭受不幸的事件。[16]6.4.17-27

色诺芬这种对神意如此虔敬的做法也许在他那个时代会受到某些人的非议,但他会用自己丰富的阅历来回答这种疑问。在《论骑兵长官》一文中,他在详细论述了骑兵长官的责任和相应技艺之后,说道:

如果有人对我频繁地劝告大家要注意与神意相配合感到惊讶,我敢保证,如果他经常处在危险之中,如果他考虑到在战争中敌人会耍各种阴谋诡计,而令人防不胜防的时候,他就不会那么惊讶了。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中,除了神没有别的能给予建议了。诸神知道一切,能以梦境、声音、征兆和在献祭中显示的方式给任何人建议。我们可以设想,诸神对那些不但在紧急需要时询问神,而且在兴旺发达时尽力为神服务的人,是更愿意给他们意见的。[17]9.8-9

色诺芬不但有很多受神启发和帮助的经历,还看到了很多人因为不义而受到了神的严惩。在波斯人设计逮捕的希腊将领中,有一个名叫梅浓。此人贪图巨富,急于获得权力和荣誉,为此不择手段,认为获得那些的捷径就是通过违誓、虚伪和欺诈,而认为直爽、方正和诚实等于愚蠢。对这样的一个人,色诺芬特别指出,虽然他与其他将官最后都被处死了,但他不是像其他将官那样被砍头(那被认为是最快的一种死法),而是“被活活折磨了一年才像一个恶棍那样死掉”。[16]2.6.21-29当希军行至黑海沿岸的塞拉苏斯城时,一个叫科利尔图斯的分队队长,为了个人私利,未经希军将领同意,擅自带领一队人马前去劫掠对希军友好的村民,结果反遭围攻。科利尔图斯和很多随从被杀。[16]5.7.14-17此外色诺芬也看到了神对正义的支持。当希腊军队到达黑海沿岸提巴任尼亚人的邦土上时,当地人送来了礼物,但希军不想接受礼物,而想劫掠当地人,但占卜官奉献了很多牺牲后,宣称诸神都不允许战争,于是便接受了当地人的礼物,并与之保持了友好的关系。[16]5.5.1-4

色诺芬在《长征记》中叙述了很多类似的故事,显然是想表达一种神意与正义相统一的神学观。但是苏格拉底之死如何解释呢?这是色诺芬构建其神学观的关键一环。苏格拉底是个一生都在追求善和正义的人,而他被雅典人以引进新神和蛊惑青年之罪判处了死刑。如果色诺芬相信神意与正义是统一的,那么他就需要对此作出合理的解释。《苏格拉底在法官前的申辩》完成了这一任务。

在这篇文章中,色诺芬开头就说,关于苏格拉底临死前的崇高言论已经有人记述过了,但有一点——苏格拉底认为“死比生更为可取”,若得不到说明,仍不能使人真正理解他那些言论。[18]1在文中,海尔莫盖尼斯劝苏格拉底好好考虑为自己申辩的事,因为雅典人甚至常被言辞打动而释放有罪的人。但苏格拉底说自己的守护神反对他着手考虑申辩的事,他对此的理解是,他现在死去是更好的:

……我认识到,无论对神,还是对人,我平生都过着虔诚和正义生活,此事本身就是最令人幸福的;因此我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自尊,也发现我的朋友们很敬重我。但现在,我若活得更久,我知道自己不可避免地要经受年老体衰的情况:看不清,听不清,以致学习困难,又很容易忘记所学。若我感觉到自己的衰朽而抱怨,如何还能在生活中体会到快乐呢?神明慈悲为我考虑,使我有机会以一种最轻松的方式适时而死。若我现在被判有罪,显然我有权选择一种在考虑此事的法官看来,不但是最轻松,也是给朋友带来最少烦恼,留给他们最深怀念的死法。因为,当一个人的死,不曾在朋友的心中留下可耻和痛苦的回忆,且在死亡来临时,他仍然有良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能施友爱,这样的人怎能不会被深深地怀念呢?正是基于这样正当的理由,当我们认为我们必须通过正当或违规的方式找到获得赦免我的借口时,神明反对我研究我的辩护词。因为如果我实现这一目的,显然我将不是现在离去,而是使自己获得另一种生活:在疾病带来的痛和年老带来的烦恼中死去,陷入各种愁苦之流,没有任何快乐的慰藉。神明可鉴,海尔莫盖尼斯,我绝不会自求那样的命运!但若我因声称感到了神和人赋予我的所有这些福佑,并表明对自我的看法,而激惹了法官们,我更希望选择死亡,而非卑微地祈求更久的生命,过一种远不如死亡有意义的生活。[18]5-9

(引文略去了苏格拉底讲话中间的停顿)

可见苏格拉底之所以不惧怕被判死刑,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对神意的解读,也就是他认为现在死对他是件好事。第二个是,尽管他不愿意被判死刑,但他不能违背自己正义和虔诚的生活方式而向法官奴颜婢膝,因为这种生活方式给他带来了最大的幸福,否定这种生活,就是比死还可怕的苟且偷生。苏格拉底被判死刑后,“他的目光、容貌和步态中,都闪烁着快乐,和他所说的话完全相符”[18]27。所以,色诺芬对苏格拉底的死表达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观点:

……现在我以为,苏格拉底所遇正是神所钟爱之人的命运:他逃离了生命中最艰难的部分,遇得最轻松的死法。[18]32

所以在色诺芬看来,尽管有人希望惩罚正义而虔诚的苏格拉底,但却根本没有达到目的,苏格拉底反倒因此得到了福报。这样在色诺芬的神学观中,神意与正义相统一的原则,便得到了维护。

由此可见,色诺芬的神学观是从人们现实生活中的经验出发,相信神的存在,相信神与人和万物的密切关系。人和万物是神智慧的创造,神关怀着万物,以各种征兆启发人的迷惑。人可以通过献祭、占卜、求神谕等活动探知神意。最关键的是,神喜爱正义的、虔诚的人和行为,而惩罚那些相反的人和行为。这一朴素的神学观有利于矫正希腊城邦危机中各种唯利是图、不虔敬和不正义的行为。所以色诺芬在《希腊史》中试图通过展现较长时段历史中的神意,来揭示城邦道德的神圣基础。

二、《希腊史》中的神意与正义

古希腊文化很重视技艺的作用,《希腊史》尤其关注军事技艺。但一位优秀将军的军事技艺离不开对神的虔诚,[12]因为神意关乎正义。公元前399年,斯巴达名将德西利达斯率军进入波斯控制的小亚爱奥里斯地区,很多希腊城邦自愿归降于他,但科布伦城的希腊驻军拒绝归降。德西利达斯决定进攻该城,但进攻前的献祭没有得到吉兆,于是推迟到第二天,但连续四天不停地献祭仍没有吉兆。当时德西利达斯很着急,因为再不进攻,等波斯援兵到来,就难以发动进攻了。但献祭没有吉兆,德西利达斯还是没有进攻。一个部将等不及了,率领一队人马前去切断科布伦城的泉水供应,结果失败而归。德西利达斯很生气,因为此时若进攻,士气也很不佳。正在这时,城内的希腊民众派传令官来表示愿意与德西利达斯和希腊人结盟,而不愿意与波斯人结盟。稍后,城内的驻军长官也派人来表示同意这一做法。而就在这一天的献祭是吉利的,于是德西利达斯率军在城内人们的欢迎中进城。[19]3.1.16-19

德西利达斯是色诺芬特别佩服的将军之一,他对神意的虔诚在色诺芬看来,是一个优秀将军应有的素质。同时色诺芬也注意到了那些不虔诚的例子。公元前388年,科林斯战争期间,斯巴达人想进攻亚各斯人,由国王阿格斯波利斯率军前往。他知道亚各斯人会在斯巴达进攻的时候耍神圣停战的花招。他先前往奥林匹亚询问宙斯神,问如果亚各斯人故意选在斯巴达进攻他们的时候,宣布神圣月份,他拒绝接受这一神圣休战是否虔诚。宙斯显示,拒绝一种不正义的方式宣布神圣月份的做法是虔诚的。得到这一答复后,阿格斯波利斯又前往德尔斐神庙,询问阿波罗,阿波罗的回答是一致的。于是他便率军侵入亚各斯,亚各斯人果然派传令官宣布此时是神圣月份,令他尊重神圣休战。但他因为有以上两位神的支持,拒绝接受。[19]4.7.2-3阿格斯波利斯采取了一种巧妙的询问神谕的方式,挫败了亚各斯人耍的花招。在色诺芬看来,亚各斯人这样做显然是不虔诚的,而阿格斯波利斯的巧妙倒是值得称赞。

但得意忘形的阿格斯波利斯开始对自己的聪明过于自信,变得不虔诚起来。当斯巴达军队在亚各斯境内宿营用餐时,波塞冬送来了一个反对的警示——地震。很多士兵认为他们应当按照惯例返回斯巴达。阿格斯波利斯再次巧妙地解释了这个征兆。他认为,如在入侵之前发生地震,那么他们应该撤回,但既然在入侵之后发生,这是神对他们入侵行为的鼓励。于是他献祭之后,继续在亚各斯境内进行破坏。但当他试图率军闯入亚各斯城失败,驻在亚各斯城外时,一个闪电击中了斯巴达人的军营,有些人被击死,还有些被震死了。之后,阿格斯波利斯仍未完全撤出亚各斯,而是试图在进入亚各斯的一个交通要道上建立堡垒,但献祭时发现牺牲的肝脏少一叶,此时他才决定完全撤军。[19]4.7.4-7诸神在这一过程中,一方面惩罚了不虔诚的人,同时试图维持一种平衡,不允许任何一方过分。

在城邦内部派系斗争中取得胜利、掌控邦国权力的一方,违法对异己展开迫害的做法,同样是神意所反对的。[9]公元前404年,雅典的30人(史称“30僭主”)建立寡头统治,非法处死异己,强占财产。民主派的代表人物特拉叙布洛斯率领70名追随者占领了阿提卡的边境要塞斐勒。寡头们派来军队,要重新夺取要塞,但起初攻打不下,便试图将其围困,以断绝要塞物资供应。当他们到达要塞时天气晴好,但到了晚上却下起了暴风雪,大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因为大雪的缘故,寡头派的军队无法实施攻击,便留驻部分军队看守。然而,民主派的军队不断壮大,突袭其驻军成功。然后他们在特拉叙布洛斯的带领下,进入比雷埃夫斯,在穆奇尼亚山之战中再次大败寡头派的军队。此战导致寡头派分裂,为雅典实现和解,恢复民主制打下了基础。特拉叙布洛斯在此战前鼓舞士兵的讲话中,特别提到神是站在他们一边的:“诸神是我们的盟友,大家对此有目共睹!记住他们曾在晴好的天气中给敌人带来暴风雪,而这给我们带来很大好处;每次我们投入战争的时候,他们总是赐给我们建立胜利纪念碑的机会,尽管我们人数少,敌人势众。即使是现在面对战争,诸神也使我们的敌人处于因为陡坡而无法将矛或标枪扔过他们前面之人头顶的位置,而我们从山上往下扔矛或标枪,将会达到他们,并对之造成沉重打击……”[19]2.4.14-15色诺芬在叙述民主派军队由弱变强,取得军事胜利的过程中,既强调了他们的勇敢和智慧,也强调了神意的支持。

公元前393年,在备受战争破坏的科林斯,主张继续与斯巴达作战的主战派,在盟友雅典、忒拜、亚各斯等邦军队的协助下对主和派进行了残酷屠杀,之后,主战派在国内又建立起僭主式统治。但在公元前392年,斯巴达、西息昂的部分军队与科林斯流亡者一起在科林斯长墙之间的通道里,与雅典、忒拜、亚各斯在科林斯的驻军及科林斯主战派的军队,展开交战。尽管前者人数较少,后者势众,但前者士气高涨,尤其是斯巴达人和科林斯流亡者表现出非凡的勇敢,令敌人在逃跑中乱作一团,任人砍杀。[19]4.4.1-11色诺芬也在其中看出了神意:

斯巴达人不停地屠杀敌人,因为神在那个时候至少给了他们一个从未祈求的机会:大量呆若木鸡的敌人好像被送到斯巴达人面前,这些敌人茫然不知所措,没有一个有意识地保护自己,而是将自己没有受保护的一侧显示给斯巴达人;实际上,这些人都是在助己毁灭。人们如何才能相信这不是神的作用呢?无论如何,如此多的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倒下,以致于那些看惯了成堆的谷物、木材和石块的人,在那天反而看到的是成堆的尸体。[19]4.4.12

色诺芬显然认为诸神是维护邦内正义的,那些在邦内斗争中以非法的方式迫害、流放与自己持不同政见的人,常常要遭受神的惩罚。公元前366年,阿卡迪亚联邦的政治强人来康米德在与雅典缔结军事同盟后,乘船返回伯罗奔尼撒半岛,却在登陆时,被本国的流亡者所杀。色诺芬对他的死,发表了这样的评论:

他的死明显是神意使然:因为尽管他有很多船可以支配,而且虽然他选择了自己希望乘坐的那条船,并与船员达成协议,他可以在任何他所选择的地方登陆,但他在自己登陆的地方恰恰遇上了阿卡迪亚联邦的流亡者,然后他就这样死了。[19]7.4.3

色诺芬对来康米德之死的描述可能令读者感到突兀,因为从一些相关叙述来看,我们看不出此人多么恶劣。实际上他出身高贵,并善于鼓舞阿卡迪亚民众,被选为联邦领导人后在政府中安插了自己的亲信;他主张阿卡迪亚联邦采取较独立的外交政策,使其在伯罗奔尼撒半岛迅速崛起,成为一支重要的力量。[19]7.1.23-26但色诺芬的评论不能不令读者联想到,他在阿卡迪亚联邦当政时很可能不正义地流放了那些人。

神在城邦间的关系中同样主持着正义。在希腊诸邦中总少不了霸权城邦,如斯巴达之于伯罗奔尼撒同盟,雅典之于提洛同盟。在色诺芬看来,霸权(hēgemonia)本应该是一种主持正义的领导权,一旦堕落为试图压制、干涉,甚至控制其他城邦的强权(帝国),同样会受到神的惩罚。[9]公元前386年,在波斯大王的敕令和斯巴达的支持之下,希腊诸邦签订所谓“大王和约”。该“和约”虽然以尊重希腊诸邦独立为宗旨,却是斯巴达以牺牲小亚城邦独立,交换了波斯对其希腊霸权的支持。之后,斯巴达拆毁了曼丁尼亚的城墙,迫使卡尔息底斯地区的地方霸主奥林苏斯城屈服,在夫利阿斯扶植了亲斯巴达的寡头政府。公元前382年斯巴达将领私自非法地占领了忒拜的卫城卡德米亚,未受惩罚,却得到了斯巴达当局的批准。至公元前379/378年,斯巴达在希腊的霸权达到极盛。但就在此时,忒拜依靠斯巴达在卡德米亚的驻军进行僭主式统治的寡头分子,被几个以前的流亡者设计所杀,他们的统治被推翻,斯巴达的驻军被迫撤离。忒拜令人意想不到的政变是斯巴达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色诺芬明确宣称这是神明对不义的惩罚:

人们可以讲述很多事情——无论是希腊的,还是外族人的,它们都表明诸神对那些不虔诚的人和那些做邪恶之事的人,表示反对。但就现在,我将拿发生在身边的事情说事,也就是说说斯巴达人的行为。他们曾发誓允许各城邦独立,但却又占据了忒拜的卫城;而后来的实际情况是他们被自己曾经伤害过的人所惩罚,并且仅仅是因为这些人。至于那些帮助斯巴达奴役自己的城邦,以便他们自己可以像僭主一样统治的忒拜人,只需要七位流亡者推翻他们的统治。[19]5.4.1

稍后,色诺芬又注意到一次疑似神意的显现。忒拜的政变发生后,斯巴达派兵去惩罚忒拜。年轻的国王克利俄姆布罗塔斯率军前往,他此次出征并未给忒拜造成什么伤害,但返回途中,经过克柔西斯附近的山脉时,遭遇了强烈的大风。风大到将许多驮兽和各种武器卷起,刮过悬崖,将它们吹到山边的海里。色诺芬特别提到,有人解释这预示着未来的事情,即斯巴达在留克特拉的惨败。[19]5.4.13-17

公元前378年由于斯巴达在特斯匹伊的驻军将领斯福德里亚斯擅自试图突袭比雷埃夫斯的行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雅典开始与忒拜结盟反抗斯巴达。斯巴达在之后的战争中已经显得捉襟见肘。期间忒拜的势力在中希腊却日渐强盛。雅典因此担心,决定与斯巴达议和。[19]5.4.34-58,6.2.33-38,6.3.1-3

公元前371年,议和条约出台,秉承的仍是“大王和约”尊重各邦独立的精神。雅典和斯巴达分别代表自己和盟邦宣了誓,却不许忒拜代表彼奥提亚联邦宣誓。最终导致忒拜退出该条约。但既然接受了条约,斯巴达就应该按条约退出驻扎在其他城邦的军队。斯巴达确实撤出了驻扎在许多城邦中的军队,但唯独没有撤驻在福基斯的军队,显然要对付忒拜。率领驻军的国王克利俄姆布罗塔斯询问斯巴达当局,应该怎么办时,普罗图斯在斯巴达公民大会上主张,斯巴达应按照所订立条约规定解散军队,然后派使者到各邦去为修复阿波罗神庙募集捐款,若再有城邦不让其他的一些城邦独立的话,可以再次召集愿意参加保卫那些城邦独立,并惩罚侵略者的志愿者。普罗图斯之所以如此主张,因为这可以使诸神最照顾斯巴达的利益,也可以减轻其他城邦的负担。但即使普罗图斯这个温和的主张也不被斯巴达公民大会接受。[19]6.3.18-6.4.2色诺芬叙述道:

斯巴达公民大会认为这建议是胡扯,因为甚至在那个时候,看上去,神仍在支持他们。[19]6.4.3

显然在色诺芬看来,神已经通过一些征兆向斯巴达显示对其行为的反对了,但斯巴达人却很少有人意识到。公元前371年,斯巴达公民大会令克利俄姆布罗塔斯率军攻击忒拜。双方军队列阵于忒拜附近的留克特拉平原上。克利俄姆布罗塔斯属于斯巴达的温和派,虽然不十分情愿与忒拜交战,但担心国内的主战派怪罪他,也不得不与忒拜一战。忒拜若是被斯巴达围困,其领导下的联邦将崩溃,其统治当局的领导人可能被再次流放。[19]6.4.4-6色诺芬认识到了双方都不得不战的原因,同时他还特别提到,在交战前,忒拜军队的士气很受一些疑似神意的鼓舞:

除了这些考虑之外,他们的信心因为一个神谕的鼓舞而更加坚定。有一个神谕曾说,斯巴达将在贞女纪念碑附近被打败。(那些贞女据说因为受到了一些斯巴达人的侵犯而自杀)忒拜人曾在战前装点过这个纪念碑。此外,他们还从城里获得消息说,城中神庙的门自动打开了,女祭司们说众神这样做是为了显现胜利的征兆;还有的说城内赫拉克勒斯神庙中的神像双臂消失了,人们认为原因是赫拉克勒斯外出参战了。现在有人说,所有这些征兆都是城邦的统治者捏造的。但无论如何,在这场战争中,各种事情对斯巴达都很不利,而对忒拜则恰恰相反,各种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甚至是那些偶然事件。[19]6.4.7-8

色诺芬无法确定此处神意显现是否人为的造势,但他可以确定的就是战争的实际过程确实表现了对斯巴达不利,而对忒拜有利的情况。比如,忒拜一边的军需供应商贩在开战前试图离开战场,但受到斯巴达雇佣军的劫掠后又退到忒拜一边来,结果倒是使忒拜的军队变得更加庞大,战阵更深。另外忒拜的骑兵久经战争,而斯巴达的骑兵却很不熟练。[19]6.4.9-10最终斯巴达惨败,似乎应验了那些预兆。

留克特拉之战后,忒拜入侵伯罗奔尼撒,进一步瓦解了斯巴达在伯罗奔尼撒的霸权。忒拜试图与波斯合作,建立自己在希腊的霸权,但无果而终。畏惧忒拜崛起的雅典与斯巴达结成紧密同盟。公元前362年,伊帕美浓达率领的彼奥提亚联邦及其盟邦的军队,在曼丁尼亚与斯巴达、雅典及其盟邦的军队决战。战前人们以为这场战争会角逐出最终控制全希腊的霸权,但结果却出乎意料。色诺芬明确地认为这是神的安排:

但神如此安排了战争的结果,每一方都像胜利者一样建立起胜利纪念碑,各方这样做的时候,也没有受到敌人的阻止;每一方都像胜利者一样在休战时将死者的尸体还给对方,每一方又像失败者一样在休战时收回了死者的尸体。尽管每一方都声称自己胜利了,但各方都没有得到任何比战前他们拥有的更多的东西——城池,土地或统治权力。只是希腊整体上比战前出现了更多的动荡和不确定性。[19]7.5.26-27

色诺芬在《希腊史》末尾的点睛之笔,道出了神对希腊城邦之间正义关系的安排,也就是说神反对那种侵略性的霸权。这从根本上颠覆了希腊争霸的历史。

其实在色诺芬那里,神对正义的支持不但存在于希腊人之间,还存在于希腊人与外族人之间。公元前396年,斯巴达王阿格西劳斯为了小亚城邦的独立,率军来到小亚以对付波斯。到达后,他与小亚的波斯总督替萨弗尼斯谈判,前者提出让小亚希腊城邦独立,后者要求斯巴达军队撤回。双方达成一致,在议和条件获得波斯大王同意之前,双方之间休战。阿格西劳斯的代表与替萨弗尼斯相互发誓,遵守休战协议,绝不欺骗。但替萨弗尼斯无意遵守此协议,而是立刻派人向波斯大王求助,请他派大军前来。阿格西劳斯虽然闻知替萨弗尼斯在耍花招,但仍然遵守休战协议。当替萨弗尼斯的援军已到,他便令斯巴达人退出小亚,否则就向斯巴达人宣战。当时斯巴达人及其盟友都很担心,因为他们的力量弱于波斯人。唯独阿格西劳斯非常高兴,令使者告诉替萨弗尼斯,他对后者非常感谢。因为替萨弗尼斯的违誓,既使众神成了他的敌人,又使众神成了希腊人的朋友。后来,替萨弗尼斯在与阿格西劳斯的交战中屡屡受挫,公元前395年,阿格西劳斯在萨迪斯之战中攻占了附近的波斯军营,收获了大量军需物资和金钱70塔兰特。战争发生时,替萨弗尼斯住在萨迪斯,有波斯人借此控告他背叛,结果他被杀。[19]3.4.5-6,3.4.11,3.4.12,3.4.20-22,3.4.23-25

三、高尚人性之美

色诺芬在历史叙述中展现神意绝不是要导向一种宿命论,否定人在历史中的根本性作用,恰恰相反,他是要肯定人在历史中的作用。他通过考察神意在历史中的显现,目的是使人认识到,在人类社会道德的背后,有一种强有力的支持正义的力量。最美而高尚的是人自己乐观、勇敢而正义的行为。①希腊古典时代常用的描述人理想德性的形容词是kalos(美的、高尚的)、kagathos(好的、高尚的、善的),或将两个词连用kalokagathos(美而高尚的)。

特拉门尼斯作为雅典“30僭主”中的温和派,反对极端的克里提亚斯制定的3000人统治集团名单,认为这太过褊狭;也极力反对他在雅典推行的恐怖政策(大量逮捕和处死可能威胁其僭主式统治的公民,抢劫雅典侨民的财产)。这引起了克里提亚斯对他的仇恨。在3000人议事会上,克里提亚斯提出,雅典人习惯民主制已久,必须采取恐怖政策,才能建立贵族制。克里提亚斯控告特拉门尼斯一直是个两面派,说他曾帮助建立公元前411年的400人寡头统治,又促使其被废除,还曾诬告指挥阿吉努塞海战的将军,现在又诋毁他们的统治政策,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特拉门尼斯为自己辩护,指出自己只是反对各种极端的做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要建立的贵族制获得民众的支持;并指责克里提亚斯的恐怖政策,造成很多高尚之人被屠杀和劫掠,名义上为了维护贵族制,实际上却在迫害那些高尚之人,只能为贵族制树立更多的敌人,克里提亚斯才是真正的两面派。特拉门尼斯的辩护得到了议事会成员的支持,但克里提亚斯采用武力控制会场,强行判处他死刑。[19]2.3.15-23,2.3.24-55色诺芬对他临死时的镇定和幽默感非常赞赏:

当他们拉着特拉门尼斯经过广场时,他不停地以一种清晰而嘹亮的嗓音抗议对他的不公。据说,当萨特罗斯对他说,如果他不保持安静,他会感到痛苦,特拉门尼斯回答说,“如果我保持沉默,我难道不是同样痛苦吗?”当他被迫饮毒芹汁受死时,人们说他将杯中的最后一滴倒出,似乎在玩祝福游戏,并边倒边说,“谨以此献给美而高尚的克里提亚斯!”现在,我不是意识不到,人们认为这些话可能不值得记录,但我认为,一个人如果临死的时候,他既没有丧失清明的理智,也没有丧失幽默感,实在是件值得敬重的事情。[19]2.3.56

《希腊史》中另一个典型地展现这种美而高尚的例子,是色诺芬对小邦夫利阿斯英雄事迹的描述。公元前370/369年,当忒拜的军队进入拉科尼亚,威胁斯巴达的安全时,黑劳士和很多庇里奥西人,斯巴达的一些盟邦都反叛了。夫利阿斯人保持着对斯巴达的忠诚,并像科林斯等较大的斯巴达盟邦一样派遣军队前去援助。斯巴达人起初显然看不上这支军队,所以斯巴达派到普拉斯埃(拉科尼亚附近的一个港口)迎接盟友军队的官员,没有等待按规定排到最后到来的夫利阿斯军队,便带领着其他援军去斯巴达了。虽然夫利阿斯军队没有斯巴达人的迎接,但他们没有因此而返程,而是雇佣了一个向导,冒着危险,费了很多周折到了斯巴达。后来,斯巴达对夫利阿斯人的忠诚非常赞赏,并送给他们一头牛作为特别的礼物。[19]7.2.2-3

此外,因为夫利阿斯地处阿卡迪亚联邦与亚各斯之间,而这两个大邦都是忒拜的盟友,是它的敌人,所以它受到多方面的压力。但夫利阿斯人勇敢地击退了敌人的许多次进攻。有一次一批夫利阿斯流亡者联合忒拜人、阿卡迪亚人及伊利斯人已经占领夫利阿斯的卫城,但还是被勇敢的夫利阿斯人赶了出来;还有一次敌人将夫利阿斯围困,城内缺粮,但夫利阿斯人居然设法突破敌人的防线,从盟邦科林斯运回了粮食。他们最终在盟邦雅典和科林斯的帮助下,打退了敌人,维护了城邦的独立。[19]7.2.4-23

色诺芬在叙述夫利阿斯人的英雄事迹时,特别关注展示他们高昂的士气和乐观精神的细节。有一次夫利阿斯人抗击前来破坏农田的亚各斯人,虽然只是杀死几个敌人,但“他们仍然建立了一个纪念碑,在亚各斯人看来,就像他们杀死了所有的亚各斯人”。[19]7.2.4而当夫利阿斯人将占领他们卫城的敌军赶走以后,“男人们相互拥抱,为他们的获救而高兴,女人们流着高兴的眼泪给他们带来饮料。那个时候,正如俗话所言,‘含泪的微笑’将他们团结在一起”[19]7.2.9。夫利阿斯人高昂的士气有时甚至让敌人也感到佩服。有一次他们打败了忒拜与西息昂军队的一次联合进攻,之后,他们依旧建立胜利纪念碑,并高声唱赞歌。这时,敌人都站在近处观看他们,“好像在争着看壮观的景色”[19]7.2.15。色诺芬还特别提到夫利阿斯人做的一件高尚之事。原来,他们曾在战争中俘虏过一个佩列涅人,但他们没有索取任何赎金就释放了他,尽管那个时候,他们是缺乏各种所需的。这让色诺芬由衷地感慨道,“谁能否认那些这样做的人不是高尚之人和勇敢的战士呢?”[19]7.2.16

所以在色诺芬看来,人性的高尚之美就在于认清神明对正义之事的支持,并通过乐观的、勇敢的、辛勤的努力去坚持这种正义。他在苏格拉底之死中看到了这一信念,也在混乱的希腊历史中辨别出这一准则,并由之暗示了城邦危机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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