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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前目的地》的悲剧美学意蕴

2016-12-07姜亭亭

电影文学 2016年19期
关键词:行动时间诗学

姜亭亭

[摘要]电影《前目的地》以“时间特工”的时空穿梭造成了命运的环形轨道,主人公的奇特命运表现在每次行动的主体与对象都是自身,在悬疑诡异的叙事背后是影片的严肃主题。“时间旅行”代表人类与时间的抗争,其意义在于试图突破机体的限制,实现主体完全的自由,而现实局限与主体的意图构成了冲突与分裂;主人公的蒙难是执意行动的结果,行动本身便具有崇高的特征,并构成了悲剧的品格。

[关键词]《前目的地》;时间;悲剧;《诗学》;行动

以“时间旅行”为题材的科幻电影并不罕见,而《前目的地》在同类作品当中仍然显示出它的独特性。影片中“时间特工”在时间隧道中奔走往返,试图在灾难性后果发生之前阻止“闪灭炸弹客”的行动,而到了最后观众才知悉,真正的灾难是主人公每次行动的主体与对象都是自身,“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谜题在这里有了骇人的意味。有影评人说,看这部作品,“要想解密谁是谁,谁对谁做了什么,其实并不困难。可是想要弄清影片的全部含义,或者理解影片试图表达的意义,则需要更深入地讨论”。电影当中诡异的情节不能简单理解为作品的噱头,主人公看似荒诞的行动代表着抗争与殉道,“行动”与“蒙难”共同构建起悲剧的品格。

一、“时间旅行”代表悲剧性的抗争

自1895年英国小说家H.G.Wells的作品《时光机器》问世以来,借助时光机器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穿梭甚至以此改变历史进程的科幻作品层出不穷。“时间旅行”代表人类与时间的抗争,其意义在于试图突破机体的限制,实现主体完全的自由——尽管这样的自由还未能达成。

人类对于外部自然以及自身永远充满好奇,对于时间的探索与认知也在不断进行。人类很早就认识到光阴易逝,不可复返。人的机体会不断走向衰老,时问的单向线性特征更决定了可供个体支配的时间是有限的,在时问的轴线上,生命进程中的每一个事件及其导致的后果都不可能推翻重来,人无法置身于过去,也无法置身于未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正是人类对于时间的认识结果。1762年,让-雅克·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提出:“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在时间的面前,这样的论述同样适用。

尽管爱因斯坦相对论与霍金的黑洞理论暗示了时间旅行的可行性,但时间旅行的操作方案仍然是个悬念,在霍金这里,“反时间旅行”甚至是不可能的。“他提出了一个悖论:如果科学家能够随心所欲制造虫洞,返回任何他想返回的时间、地点,那么他返回一刻钟之前开枪杀死自己,就会制造宇宙中不允许存在的悖论。在哲学上,我们通常称这类悖论为‘外祖父悖论。”因此,“回到过去”至少迄今为止还是人类的梦想,把这个梦想交给第七艺术也正是情感愿望的一种表达方式。

然而,时问是最强大的暴力,即使是在科幻作品当中,人们也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时间机器给人类带来的并不是心想事成。从《蝴蝶效应》到《时光穿梭》,从《黑洞频率》到《环形使者》,时间从来没有任由人类摆布,时间旅行者经常会遭遇无情的嘲弄和残酷的考验。《前目的地》的主人公是“时间旅行小组”的成员,供职于“时间规划局”,作为被选中的“精英(Elite)”,通过“时间旅行”来“修整不道德行为”,然而在与时间的交锋中,他似乎并没有获得过主动权,而是陷入一个无始无终的循环,追踪未来的自己却遭到炸弹攻击而毁容,改头换面后潜回过去爱上的是从前的自己,不得不离开作为伴侣的自己,不得不剥夺作为女儿的自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枪口,不得不朝着自己扣动扳机。她(他)永远孤身一人,并在这荒诞的旅程中反复被遗弃,不断遭受重创,“Jane”“John”“FizzleBomber都只是暂时的称谓,只能标注时间轴线中的某一个区间,作为某个“分身”出现,主人公最终成为世界上最孤独的个体,到最后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摆布。

个体生命的磨难是一种意味深长的表述,说明人类并没有赢得完全意义上的胜利。“时间旅行”是人类的梦想,如果人类真的具备了这种超级宇宙速度,生命就可以被延展,命运就可以被预知。然而到目前为止,在时空中自由穿梭还没有成为一个科学事实。驾驭时间的企图体现了人类对自由的向往,主体力量在时间面前发觉自身的局限而尝试着突破,而时间始终不容冒犯,与时间较量必然产生矛盾冲突。恩格斯在评论拉萨尔的历史剧《济金根》时曾经指出,悲剧产生于“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问的矛盾,电影《前目的地》中的矛盾冲突同样体现出相似的悲剧性。主人公的行动事实上是一种“超前性”的实践,当人类还未能驾驭时间机器的时候,人的本质力量却在渴望自我证实,希望突破时间对于机体的限制,最大限度地解放自身,而当下实践活动的水平还远远未能达到相应的高度,这就决定了主体的实践仍然是有限的实践,“并不一定能够始终和充分体现人的本质力量,又是反而会以异己力量的面貌出现,即呈现出异化的特征”。试图突破而不能突破时间对于机体的限制,意味着主体力量暂时被否定,这正体现了悲剧的美学特征。

二、“时间特工”演绎英雄的悲剧命运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强调,悲剧的主人公是由于犯下了“过失(Hamartia)”才陷自身于悲剧,“从语源上追寻,‘Hamartia意指射箭时射不中圆心,有所偏,不中的”。而如果没有“行动”,也就不可能制造“过失”。电影中的主人公要突破时间法则的约束去完成自己的秘密使命,无论是面对过去还是面向未来,他始终抱定一个信念,自己是“精英”,也就是能够解救众生的英雄,为了完成英雄的使命,他可以牺牲个人的感情,主动面对生死考验,并且始终处于行动当中。

在面向过去的时候,主人公为了自己的特殊使命,情愿在第一时间做出牺牲。从时间线上来看,1970年11月6日,整容后的特工John用时光机带着整容前的John来到1963年4月3日,目的是借“新人”之手除掉犯罪嫌疑人Fizzle Bomber,而整容后的特工John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件之后,应该了解事情的始末,清楚当年的Jane爱上的恰恰就是未来改变了性别的“自己”。但是他还是将阻止Fizzle Bomber作为第一要务,临行前安慰过去的“自己”说:“事情总是要这样发生,对她的打击会慢慢消散,但是你要明白,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正确的轨迹发生,你去往目的地的路径也是正确的。”说明主人公深信自己所担负的使命是为了保障大多数人的安全,为了这样的使命,他不惜让自己承受痛苦,并且认为这样的牺牲是必然而且必要的。影片中还有这样的一段叙述:“约翰必须这样做,他的人生注定被损毁,为了实现更多,他注定一无所有。上百个恐怖分子因为他而没有按计划进行恐怖活动。”明知道行动将会带来难以挽回的后果,却还执意采取行动,主人公是出于正义的目的而置自身于险境之中。

罗伯森问整容后的特工“John”:“你确定自己退休后想要去往纽约,在离大爆炸那么近的时间点上?”后者回答:“是的。”此前他说过:“炸弹客还逍遥在外,我失败了。”由此看来,他对自己未来的身份并不知情,而且对于“任务”的失败抱有遗憾。主人公在退休后的某一个时间点上突然悟出Fizzle Bomber的真正身份,这时的他马上采取了行动,在面对Fizzle Bomber这个未来“自己”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极端痛苦的,FizzleBomber警告他说,如果他开枪,他的人生就会进入到成为Fizzle Bomber的轨道上来,而如此一来,人生的结局会是什么呢?或许就是不断地面对自己的枪口,不断地被自己处决,然而主人公还是扣动了扳机,射杀了自己。英雄的流血牺牲往往是他们的信念与现实的冲突,阿贝尔在《元戏剧》中指出,英雄“一旦感到自己的尊严、自己心目中的正当身份受到挑战时,便会在内心产生对继续逆来顺受的深恶痛绝”。电影的主人公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无法容忍Fizzle Bomber制造的炸弹式袭击(即使是有理由的袭击),这违背了他心目中的正义原则。

主人公虽然身处险恶,他对外部世界所采取的行动却始终保持着善意。在成为时间特工之前,他遭受的种种不公正的待遇让他对这个世界怀有失望和不满,但当他被告知,自己可以阻止恐怖犯罪,挽救众人生命的时候,还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投身到行动当中。影片接近结局的时候,观众才发觉,时间特工局事实上将主人公当作一颗棋子。罗伯森说:“炸弹客帮助你成为更好的特工,我们都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如果没有闪灭炸弹客,特工组织不会成长起来。”因为主人公既没有祖先,也没有历史,他的存在是让特工组织得到必要的锻炼和激励,在循环往复自生自灭当中,他的孤独和牺牲是无休无止的。被锁链缚在岩石上的盗火英雄普罗米修斯,每天被饿鹰啄食肝脏,肝脏还会重新生长出来,这样的痛苦要持续三万年;受诸神降罪的西西弗斯要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这沉重的巨石总是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电影中的主人公就如同神话当中孤独的英雄。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说:“悲剧的目的不在于模仿人的品质,而在于模仿某个行动;剧中人物的品质是由他们的“性格”决定的,而他们的幸福与不幸,则取决于他们的行动。他们不是为了表现‘性格而行动,而是在行动的时候附带表现“‘性格。”主人公的行动表明,尽管命运如同枷锁,将人禁锢在环形的轨道当中,然而这命运还是出于自身的信念与自主的选择,他是主动踏入了时间的旅程。他渴望证实自己的价值,致力于以保障多数人安全为目的的工作,情愿以自身的牺牲为代价去完成使命;无止境的行动也恰恰证明,他始终没有背叛内心的信念,主人公的行动本身便具有崇高的特征,构成了悲剧的品格。

“悲剧似乎要求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一个英雄不能(或者不会)逃避的世界,一个以选择和命运来命名同一个行动的两面从而限定于一点的世界。”电影《前目的地》讲述了一个奇异的故事,塑造了一个独特的主人公,其行动同时具备超前性与主动性,代表着主体为了争取最大限度的自由与尊严所做出的努力,虽然看起来没有逃脱命运的摆布,但是这命运未尝不是自主选择的结果,为了完成自身的使命所做出的牺牲,正是英雄所具有的高贵品质。在时间隧道中奔走的主人公是一位殉道英雄,电影也因此呈现出悲剧美学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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