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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关照下的潘金莲
——用女性主义批评方法分析《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形象

2016-12-06

小品文选刊 2016年17期
关键词:西门庆金瓶梅潘金莲

羊 咪

(扬州大学 江苏 扬州 225000)

女性主义关照下的潘金莲
——用女性主义批评方法分析《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形象

羊 咪

(扬州大学 江苏 扬州 225000)

中国长篇世情小说《金瓶梅》突破古典小说中以男性形象为主的倾向,将视角转向女性世界。随着西方女性主义批评方法传入中国,以女性经验关照文学史进而向男权中心主义进行挑战,《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形象得到了更多的宽容与理解。她的美貌、才华与聪明才智在放荡、淫乱之外有了进一步的放大,从而成为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女人。用女性主义批评方法来分析古典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体现了作者创作意识的不断变化,这对于中国文学史将是一大突破。

金瓶梅;女性形象;潘金莲;女性主义

潘金莲本是《水浒传》中的人物,作品描写了潘金莲周旋于武大郎、武松和西门庆之间的故事。但是《水浒传》是英雄传奇小说,潘金莲作为配角,完全是用她的淫乱、放荡来衬托武松正义、刚烈的英雄形象的。在《金瓶梅》中潘金莲则有了大翻身,作品将其作为主要人物来刻画,在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下充分展现其复杂的性格变化。

《金瓶梅》一度被称为淫书、禁书,这与作者写淫乱之事时露骨、赤裸裸的笔法是完全相关的。作为主要人物潘金莲,她的不良作风、歹毒手段更是描绘得不堪入目,让人读作品时不免关注于此,而少了对深刻思想方面的深入探索。所以人们会厌恶这个为性爱扭曲人格的女人,她的身上简直没有一丝光色,成为了以“淫乱”为名的单一人格的代表。但是随着西方主义批评传入中国,以女性视角来重新解读作品及人物,我们从分析社会历史、文化、女性的独特心理等出发,也许会更加了解潘金莲这个女人,对她的身世遭遇、命运结局也会抱以一定的同情。

女性主义批评方法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期到70年代的欧美。它十分关注性格在文学创作和批评中的重要意义,他们以女性经验为视角来重新审视文学史和文学现象,向传统的男性中心文化及建基于此的文学史和美学概念发出颠覆性的挑战。①法国西蒙·波伏娃《第二性》是一部具有重要影响的著作,被称为西方妇女的“圣经”。书中有一个广为人知的观点:“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②这就是说女人不是天生的,是后天造成的,是传统的习俗和男权社会的需要造就了女人。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是一部经典的女性主义批评文本。女性主义批评立足于女性性别视角深入挖掘了作品中的独立女性意识,为读者解读了一位独立、自主、坚强的简·爱,也深入感受到了简·爱作为普通女性的愤怒性与压抑性的另一面。批评家尖锐地揭示了男权社会对妇女身心的压抑、禁锢和摧残,展现了女性的反叛性和颠覆性的强大力量。如果如此用女性主义批评角度分析《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形象,那么我们也许会看到一个在中国晚明独特的社会环境中、在男权主义制度下苦苦挣扎又无可奈何的女人。

小说中的潘金莲不是吴月娘式的“端庄淑女”,也不同于守“妾妇之道”的孟玉楼,她竭力追求性爱,淫乱、堕落,但是她身上没有女人美丽、可爱的一面吗?男性读者恨金莲骂金莲,不见金莲想金莲,看《金瓶梅》,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想看潘金莲。我们试着撇开她的色相,从才艺与智慧两方面来一探究竟,看她作为最佳女主角有什么独特魅力。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潘金莲偏偏是多才多艺的佳人。用王安的话说,是“好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拆牌道字皆通,一笔好字。”孟玉楼说金莲“平昔晓的曲子里滋味”,吴月娘也夸“他什么曲子不知道。但题起个头儿,就知尾儿。像我每叫唱老婆和小优儿来,只晓得唱出来就罢了。偏他又说那一段儿唱的不是了,那一句儿唱的差了,又那一节儿稍了。”③连现代女性都做不到的全才,潘金莲做到了。比起一个大字不识、曲儿不通、与自己没有任何兴趣相投的人,男性当然会对她感兴趣。关键潘金莲她还有可贵的智慧与天真,别有一番屠格涅夫笔下的吉普赛女郎那种原生态的味道。她看问题一针见血,又伶牙俐齿,随便谁也辩她不过。第二十一回为吴月娘、西门庆重修旧好置酒相庆,春梅等人席前弹唱的《南石榴花·佳期重会》是潘金莲暗中指使的,金莲识透吴月娘焚香礼拜是作秀给西门庆看的,所以她是为了嘲讽吴月娘的虚伪与西门庆的浅薄才精心安排的。第六十一回,西门庆同王六儿偷情之后回到潘金莲处,金莲道:“谁不知他汉子是个明忘八,又放羊,又拾柴,一径把老婆丢与你,图你家买卖做,要赚你的钱使。你这傻行货子,只好四十里听铳响罢了!”一句话就将西门庆——王六儿——韩道国关系的实质讲到位,西门庆没有任何能为自我辩驳的余地。④张行坡批曰“一路开口一串铃”,我们能充分感受到潘金莲的厉害之处。《金瓶梅》中的哪个男人不爱财,为了钱财官商勾结,为非作歹,而身为弱女子的潘金莲虽穷得叮当响,却不计较钱财,将作品中的男性甩于千里之外。她在《绵拾絮》中说:“奴家又不曾爱你钱财,只爱你可意的冤家,知重知轻性儿乖。”在这里,潘金莲如果为自身而活,她也是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优质女性,不再成为男性的附庸与工具,女性独有的美丽与才华在她身上也熠熠生辉。歧视和歪曲女性的性别意识在这里应该被驳斥,潘金莲这一形象需要全方位深入地探析。

女性主义批评分析作品需要撇开男性作者的性别偏见,暂时抛开社会、文化、历史、制度等对女性人格的侵蚀,回归女性本身,展示出她们可能有的最初的激情和能量。“人之初性本善”,社会底层人物有时会对社会残酷作以反击,这种力量是微小的,有积极的,也有黑暗的,我们应该对此抱以更多的宽容与理解,毕竟情有可原。那么最初的潘金莲又是什么样子呢?“潘金莲父亲早逝,她娘度日不过,从九岁就将她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闲常又教她读书写字。她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敷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致,乔模乔样。到十五岁的时节,王招宣死了,潘妈妈争将出来,三十两银子转变与孙大户家,与玉莲同时进门。大户教她习学弹唱。金莲原自会的,甚是省力。金莲学琵琶,玉莲学筝,这两个同房歇卧。”《金瓶梅》第一回关于潘金莲这一段自幼学艺的历史的描写对她的命运又多了一份哀婉动人的诠释,我们很难将幼时的潘金莲与进西门庆家门的她视为同一人。看到这样纯洁的潘金莲,我们也许可以将她以后的争风吃醋、肆意报复称为爱,她美丽又有才艺,这样的美女子随着时间被社会渐渐腐蚀,她也渐渐有了锋芒与棱角,只是用错了方法,使错了劲,在黑暗的深渊里无法自拔了。但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她的女性美,以偏概全只会让作品中女性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而在男性拥有足够霸权地位的作品中,我们更要将这样体现女性魅力的声音放大,这样才好完整并准确地去了解全部个体。

在用西方女性批评理论分析中国古典作品《金瓶梅》时,尤其要注意中西方文化差异,每一个作品有其作为民族特色的文化阐释,《金瓶梅》中的潘金莲像《简·爱》中的简·爱一样有压抑中爆发的一面,但是她们又各是独特的。潘金莲因为是中国晚明社会市民阶级的代表,是理学包裹下的离经叛道之徒,是西门庆府里亦主亦奴的小人物,她才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女人。《金瓶梅》将潘金莲置于一个广阔的背景下描写,透过西门庆这个家庭能反映出整个明代嘉靖、万历时期的社会形态。晚明时期,资本主义初步传入中国,受着西方市场经济的影响,中国封建因素有了一定的威胁,但是仍是占据主导地位。西门庆集富商、官僚、恶霸于一体,上与朝廷大臣勾结,中与州道府县联络,下与市井妓院交往,他有封建官僚的虚伪狡诈,又有新掠夺者的凶狠与贪婪。⑤巨大的男性主义帷幕下,潘金莲为代表的女性没有其他选择,在这样复杂的关系网中求生存,就用着西门庆一般的生存法则。她没有地方去施展她原本的女性魅力,而只有用凶狠的手段在泥沼中摸爬滚打,最终还是在父权制的压抑中将生命摧残。女性主义叙述声音在这里表现为愤怒的爆发,是这个可恶的社会毁灭了女性的人生,那么女性就用扭曲的方式来报复这个社会。诚然,潘金莲这样做的得不偿失,鸡蛋撞石头并且又走错了方向,但是她作为女性,内心为摆脱命运的呐喊与渴望引领广大女性走上一条离经叛道之路,只是这个方法太铤而走险,结局一定是极其悲惨的。中国古代社会的男权主义色彩比西方更浓厚,女性要对“节义纲常”严格遵守,男子可以一妻多妾,女性在丧夫后再嫁却还要受到指责与非议,这样的婚姻制度压得女人喘不过气来。我们总是在潘金莲勾结西门庆害死武大郎时,将矛头指向这对恶男女,但是有谁想过潘金莲对爱的追求?她并不是嫌弃武大郎的相貌丑,只是他身上的奴性、懦弱与西门庆的霸道的男子气概形成鲜明对比。金莲是有血有肉的,而且还是爱美的女子,她选择西门庆怎么不能说说对爱的勇敢地追求?这是对正常人生的追求,她也希望能与自己相爱的人相守一生,但她没有选择权。她不是女性典型形象中的“天使”角色,于是就此成为恶妇、泼妇、淫妇,成为了“妖妇”。不能一味地将潘金莲所代表的“妖妇”形象一网打尽,她们有的用言语,有的用行为,或咄咄逼人,或狂放不羁,正以强有力测方式对女性权利予以保护,而对男权社会压抑女性的行为予以愤怒与抗议。

除了客观原因会影响对作品中人物的解析以外,女性主义批评方法提出的性别意识也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兰陵笑笑生是何许人也我们现在仍不得而知,但是他是完全站在男性角度来阐释作品的,我们能深刻感受到,这里男性是社会的中心,女性是边缘者,是体现男性价值的符号与工具。假如《金瓶梅》是女性作家或者是代表女性表明心声的人物所创作,即是女性主义批评中提出的“身体写作”,能在作品中给女性说话的机会,能具体描写到女性人物个性发展的过程,能使用女性的语言结构模式,能切身体会到她们的生命体验,那么对潘金莲这个形象地解读就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1986年鬼才魏明伦的荒诞川剧《潘金莲》即是这类作品的先声,在八十年代思想解放大潮中应运而生,《潘金莲》剧得到了中外观众的热烈追捧。之所以这样,“人们已听腻了历来对潘金莲的‘骂评’,渴望对她有新的说法,有更公正的评说,以宽仁之心,对她有同情的了解与有分寸的批判。”⑥用女性主义批评方法来分析《金瓶梅》中的潘金莲,正是以新的角度来评论这个焦点人物,著名作家欧阳予倩也认为潘金莲是封建婚姻的叛逆者,是自由意志的追求者,甚至给人以“妇女解放先驱者”之感。

美国著名文艺理论家乔纳森·卡勒说;“女性主义批评比其他任何批评理论对文学标准的影响都大,它也许是当代批评理论中最富革新精神的动力。”⑦中国古典文学中有许多需要用女性主义批评方法重新审视的作品,在这个越趋男女平等的社会,我们需要给作品中的许多女性“翻案”,这不仅是作品的另一种解读,更是文学史上的全新的文学革命。

注释:

① 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

② 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

③ 兰陵笑笑生.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M].山东:齐鲁书社,1989年.(本文所有《金瓶梅》的引文均出自于这一版本,后不再赘述)

④ 石钟扬.人性的倒影——《金瓶梅》人物与晚明中国[M].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

⑤ 何淑娟、杨萍.金瓶梅女性形象解读[J].吉林工程技术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9月25卷9期.

⑥ 魏明伦.魏明坤剧作精品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⑦ 李小林.颠覆男权传统的话语——论西方女性主义批评三大学派[J]浙江:浙江大学学报,2001年1月31卷1期.

[1] 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

[2] 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

[3] 兰陵笑笑生.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M].山东:齐鲁书社,1989年.

[4] 石钟扬.人性的倒影——《金瓶梅》人物与晚明中国[M].陕西: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

[5] 魏明伦.魏明坤剧作精品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6] 田晓菲.秋水堂论金瓶梅[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年.

[7] 王汝梅.金瓶梅探索[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90年.

[8] 张京援.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

羊咪(1993-),女,汉族,江苏盐城人,硕士在读,毕业于扬州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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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6)05-00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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