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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地面

2016-11-21

东方剑 2016年9期
关键词:马三瘸子

◆ 丁 一

远离地面

◆ 丁 一

马三静静地躺在广场边的草地上,不知何去何从。他眯着眼睛看着阳光从云层的裂隙里射下来,那亮光像是上天对他的召唤。三月的早春,还是很有寒意。马三幻想自己趴在火箭的顶端,被强力助推,冲上云层,就这样远离地面。

马三因为在读书时寝室里出生月份排行第三,别人就都叫他马三,至于他的本名拗口,反倒没人叫了。马三是南方人,却在北方上的大学,也沾染了北方人的习气,豪爽、好义气。马三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的城市工作,当了一名警察,被分配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叫东海的小镇上的派出所工作。

这个小镇虽然叫东海,但却离海很远,既没有美丽的海滩,也没有美味的海鲜,连江南小镇一丝秀美的特征都没有。镇区的规划就像在一张本不标致的脸上胡乱涂上些脂粉的破落样,横七竖八地在镇中心修了几条马路,农贸市场、小商品市场、小吃店散落其中,除了脏就剩下乱了。

马三第一天上班,教导员对他简单讲了一下工作的注意事项后,就对他说可以去干了。马三很迷茫,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道可以去干什么。教导员给了他一把扫帚,让他先把所里上下打扫一下。马三扫着地,一股心酸从胃底反了出来,可能是镇上的早饭不干净,马三吐了。

不过,马三的失落感只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案子让他突然亢奋了起来。那是一天晚上值班,派出所对面广场旁的小饭店里有人打架。民警老吴已经带人去处理了,不一会儿,老吴从电台里叫增援。马三所在的是个小所,晚上值班的只不过四五个民警,值班所领导安排所有的民警都赶过去了,只留下几个辅警队员看老家。马三拿了装备也赶了过去。到了小饭店外,看见已经黑压压围了几圈人。民警老吴被几个醉酒的安徽人围着,其中有个家伙狠狠地抓住老吴的双手,老吴的警服领子已经被撕开,帽子也被打翻在地。马三一看就大怒了,抽出警棍一棍子打在那人头上,那人一下倒在地上,捂住头,血从手指缝里汩汩往外流。现场突然静了下来,马三也吓傻了。这时,所领导果断发令,全部带走。民警和辅警们一拥而上,把几个醉酒的人全部抓上警车。

回所后,所领导有些为难。这几天局里刚开会,强调要构建和谐警民关系。现场这么多人看到警察把人的头打开,万一家属来闹,倒是挺烦人,心里也有些埋怨马三,才来一个月,就不知轻重惹了事。

值班的局长知道事情后,连夜赶到所里。一是慰问受侵害的民警,二是指导案件的侦办工作。局长指示,这是一起非常严重的妨害公务案,要严肃处理,涉案人员全部报劳教,法制办要全力支持。局长听闻马三的行为后大加赞赏,还把马三叫到所长办公室表扬了一番。马三那个得意啊。局长走了以后,所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马三的得意劲使他亢奋了两个月,他现在又开始苦恼了。全市开展打击多发侵财案件的专项行动,所里落实工作,要让马三主动出击,去抓获盗窃的嫌疑人。马三犯了愁。他才来这巴掌大的小镇,人生地不熟,到哪里去抓贼呢?

马三向老民警老吴请教。老吴自打马三将那个抓他手的酒鬼一棍打翻在地后,心里就特别喜欢马三这个小伙子。老吴告诉马三,在镇西侧的一出租房里,住了一个瘸子,是专门收赃的,守在那里,肯定有所收获。

马三干劲十足,在瘸子家门口守了一个星期,果然抓住了两个偷了电动自行车来销赃的贵州女人,破获了一串盗窃电动自行车的案件。但马三心里却不怎么高兴,他是个认死理的人,觉得坏人就是坏人,为什么放着瘸子不抓呢?

马三又去请教老吴。老吴说瘸子生活不能自理,看守所不收,取保候审了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马三听了很不舒服,觉得瘸子是这镇上的一颗毒瘤,不把他割了,迟早全部烂了。

马三打算去会会瘸子。他曾在瘸子家门口守了一个星期,这次却是他第一次进瘸子家。瘸子的老婆来开了门,瘸子躺在床上,屋内倒挺干净,简单的家具和电器显示出瘸子比其他暂住在此的务工人员高出一等的生活水平。马三很客气地说明了来意,希望瘸子能够回头,不要再干违法的事。瘸子并不搭理马三,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马三很生气,瘸子竟然连敷衍一下都不肯。马三想动手教训一下瘸子。然而被马三击中的那酒鬼头上汩汩的血流又像噩梦般浮现在他眼前。马三狠狠地关上门,离开了瘸子家。

来所一年多了,马三在业务上开始独当一面,老百姓也和他开始相熟,并称他为马警官。农村地区习惯早婚,大家得知马三还没成家,纷纷要为他做媒,安排相亲。马三其实不喜欢农村的女孩。虽然,他在农村的派出所工作,可还是一直将自己划归城里人,他还是喜欢时髦的市区女孩,讨厌那一口乡音。马三在大学时有女朋友,像所有年轻人那样相爱,也像所有年轻人那样分开。马三的女朋友留在了北方的家乡,马三回了自己南方的家乡。马三有时候还是会想她,但是他知道这毫无意义。于是,马三开始玩QQ聊天。

马三在QQ里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马三称她为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穷尽了一切美丽的女子所有的外在要素。姐姐当然是尊称,她比马三要小几岁,还是在校大学生,在读大四,准备考研。在QQ里,神仙姐姐似乎和马三也有很多的话题,畅谈着人生和理想。几个月后,马三按捺不住,约了神仙姐姐见面,对方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是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神仙姐姐的学校里。马三在大草坪边上见到了她,真人比网络的照片更加灵秀,神仙姐姐穿了白色T恤衫和牛仔裤,扎了个马尾辫,这种简单的装束更衬托出她不凡的仙气。神仙姐姐陪着马三在大草坪上走了几圈,马三只恨草坪太小,想和神仙姐姐说的话又太多。神仙姐姐却像是有心事,不时在看手机。

马三在极力地回想能够吸引神仙姐姐的话题,高速运转的大脑消耗了马三大量的糖分、水分和氧分,使马三口干舌燥,口齿也开始不灵活了。要是路边有监控记录下马三现在的神情,再回放出来,确实够马三尴尬一辈子的。还是神仙姐姐打破了僵局,说一起吃午饭吧,我有卡,我请你。随后,很自然地拉着马三的手去了食堂。那一刻,马三感觉身体很轻,几乎能飘起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马三根本记不清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能回想起的就是自己一直傻傻地看着神仙姐姐。吃完饭,马三要给神仙姐姐的饭卡里充钱,神仙姐姐微愠道:“有病啊,你。”马三吓得匆匆和神仙姐姐告别,只怕多添一分坏印象。回去以后,马三一直反复回想着和神仙姐姐交谈的每一个细节,开心的时候就偷偷笑笑,同事们都以为马三加班多了,脑子出了问题。

马三想起以前去香港时有人给他算命,说与他有缘的女子姓氏是Z开头的,要从张、庄、周、朱、曾等这些姓中寻找人生的伴侣。马三当时还感叹了香港的传统文化与西洋文明结合得如此完美。没想到神仙姐姐的姓氏也在此列,这就更坚定了马三每天都要给神仙姐姐发消息的决心。各种热情的、真诚的、深沉的长复句信手拈来,马三也惊叹自己的文采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而神仙姐姐总是像白马上的拿破仑一样,绝对理性地回复着马三。

突然有一天晚上,神仙姐姐主动联系了马三,马三接电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神仙姐姐说她的父亲是开公司的,承接些小的工程项目。最近,有个项目资金出了问题,讨债的人天天堵在公司里,晚上也不回去,已经好几天了,问马三是否能以警察的名义去帮一下忙,吓唬一下对方。马三这下为难了,一来事发地不在东海,二来警察不能插手经济纠纷,这是有规定的。马三和神仙姐姐胡扯了半天,最后还是建议她家人走诉讼途径。神仙姐姐默默挂断了电话。马三的心像是沉到了东海底。

在这之后,神仙姐姐和马三的联系明显就少了很多。一天晚上值班,马三又开始想神仙姐姐了,也不知道她家里的那件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马三通过熟人托熟人去了解一下。后来,反馈过来,那件事情倒是已经解决了,不过还附带了一条消息,神仙姐姐早就有男朋友了,而且不止一个。别人还说她会根据男朋友不同的气场,搭配不同的服饰。马三瞬时觉得自己像吃了苍蝇,手脚冰凉,难以呼吸。许多个晚上,马三都魂不守舍,彻夜难眠,叹息着自己的神仙姐姐怎么变成了这种形象。

然而,110并不顾惜马三那颗脆弱的心,凌晨三点,还是有人报警,马三只得迷迷糊糊去出警。到了现场,马三发现报警的竟然是瘸子的老婆,瘸子被人捅了一刀,倒在地上,鲜血不比醉鬼那次少。瘸子的老婆说有个年轻人晚上来找瘸子,一直谈到深夜,突然捅了瘸子一刀就跑了。马三觉得瘸子会死,联系了120急救,120说东海太远了,起码要1个多小时后才能赶到。马三怕瘸子真就这么死了,冒着风险,和瘸子老婆一起把瘸子抬上警车,送到了市区的大医院。瘸子的命保住了,摘掉了脾脏,更加残疾了。

马三回到所,心力憔悴。神仙姐姐的打击加上连夜的奔忙使马三病倒了。病得很重,自此马三落下一病根,只要人一疲劳,就会发低热,每次都要去挂盐水。

瘸子因为害怕仇人找上门,决定搬家了。东海收赃的毒瘤终于被割掉了。瘸子还是很感谢马三救了他一命,给马三留了电话,告诉马三往后有事用得着他的,尽管找他。

镇上唯一的市场要扩建,重新招租。那些小业主就天天闹,有的嫌租金贵,但又不肯退出,有的说无法停车,还有的不许别人和他经营类似的项目。这帮孙子就天天打110,马三本来就心烦,见了他们更加烦。有个江西的小业主是卖毛线的,摊子被一帮安徽人砸了,说是这里的毛线只能让安徽人做,其他人都要滚蛋。

马三一听,这还了得,这不是恶霸嘛。马三带了一名新同事,穿了便衣,去现场了解情况。刚走到江西人的店外,就看到一帮安徽人又来砸他的店。江西人大喊,马警官你快看呀,他们又来了。马三只得硬着头皮上,抓住了其中一个发型像赌神的男子,马三他们本想把他带走,赌神大喊来人呀!不知从哪又老鼠般窜出了十来个人。他们抓住马三的双手,要把赌神放走。马三一脚把其中一人踢翻在地,众人认得马三,知道他是警察,不敢打他。马三的新同事遭了殃,这些人的腿全部招呼在他身上。马三大喊,警察,不许动。根本没人睬他。马三见情况不妙,拉着同事就跑。后面的人就跟着追,还有人扔石块,新同事的头被砸开。马三大怒,但是对方人多,只能跑。对方还在后面追。这时,路边一辆黑车上有人叫,马警官,快上车。

马三上车后,觉得驾驶员有点面熟。驾驶员嘿嘿笑了笑,马警官,以前你把我头打开了,你不记得了。马三突然想起那个被劳教的醉鬼和汩汩的血流,驾驶员的头顶处疤还在,长不出头发。马三有些愧疚。驾驶员打破尴尬说,马警官,我现在不喝酒了,现在在开黑车,保证不闹事了,以后高抬贵手啊!

马三被安全地送回派出所,叫了人又杀回市场,却再也找不到赌神。那几个踢飞腿的孙子被马三认出来,马三揪住一个,这回对方不敢反抗,马三将人一个个按倒在地上,像拖死狗一样又一个个拖上车。后来,其中一个人被劳教了,终于出了口恶气。不过没过多久,劳教决定被法院撤销了。又过了没多久,劳教制度本身也被撤销了。遗憾的是始终没有抓到带头的赌神,不过,市场倒是太平了。

一天,马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瘸子打来的。他告诉马三,镇上的老贼们准备在镇东的一家火锅店聚会,给其中一个老贼庆祝生日。马三向所领导汇报后,大家就埋伏在火锅店外,一举拿下了十来个老贼,瘸子算是送了马三一份大礼。

接下来的时间,马三有了点空闲。他又会想起神仙姐姐。虽然神仙姐姐和他的关系确实不值一提,但马三还想去她家门口等着,也许能碰巧看见她的身影。人民警察的形象最后还是使马三克制住了自己,不去干没有意义的事情。

镇政府门口聚集了大量上访人员。东海镇为了发展经济,搞了些开发区,部分村子开始拆迁。村民们不满动迁补偿款,要求和经济发达的乡镇的补偿标准相同。于是,大量村民天天围住镇政府。

马三隔三差五地就要去镇政府门口维持秩序,天渐渐热了,站在大太阳下还真不好受。村民们倒是耕种惯了,或是看在那像挂在驴头的胡萝卜般的补偿款的份上,村民们天天群情激昂,任由热汗如注。

那天,马三还是站在镇政府门口,一辆商务车在门口停了下来。车里的人叫了马三,马三努力去辨认,才想起是他的高中同学孙如花。孙如花告诉马三,她现在叫孙雁平,是隔壁街道办的副主任。马三觉得如花的样貌大变,根本不是原先那个腼腆的小姑娘,而像所有令人敬畏的女强人那样干练和不容置疑。

孙如花约马三有空聊聊,她倒真不是像神仙姐姐那样敷衍马三,她和马三约在镇上仅有的一家连锁咖啡馆里。然而他们闲谈的热度只维持了30分钟,因为两人的交集只有高中的3年,该聊的话题也都聊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聊的话题。马三无聊地开始看那咖啡杯里围成圈的泡沫,用咖啡勺搅拌,使泡沫头尾相连。

还是孙如花开始了不该聊的话题,她说她已经离婚了。前夫比她大十几岁,也是当官的,官还比较大。后来,前夫感觉到自己要出事,为了保住她,前夫提出了离婚。她当时很难过,但毕竟是女强人,为了大局还是离婚了。她心里一直对前夫愧疚,没想到庭审的时候还是带出了前夫情妇的问题,女强人的愧疚感忽然就荡然无存了,还嫌前夫掉入的井不够深,恨不能再扔点石头下去。

情感的话题像陀螺一样,一转就停不下来了。马三也说了自己的很多事情,快到深夜了。孙如花说她很累了,拿出了宝马车钥匙放在桌上,问马三是否可以送她回家。马三吃了一惊,他反复告诫自己,孙如花的姓不是Z开头的,一定要慎重对待。马三推说晚上所里还有事情,不能送她。如花悻悻而去。马三看着如花的背影,怎么也和高中时那个小女孩联系不起来。

几天后,孙如花又来找马三,问他想不想调去街道办工作。马三倒是很想换个轻松的地方,但是自尊心让他受不了女人的恩惠。马三觉得她还是叫如花的时候可爱,他婉拒了女强人,说自己现在挺好。

马三彻底忘记了神仙姐姐,却感觉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就像突然死掉了一样,变成了一片空白。工作的劳累使马三希望晚上能做美梦,但空白终究是空白,正如马三桌上那些没有使用过的笔录纸,只能叙述无聊,无法变成美梦。然而,时间又慢慢变成了一棵忧郁的树,在看似枯死的树皮里包裹着无限的生机。马三一不小心,那东西又要发芽了。

和马三身体里那东西一起死掉的还有一个老头。他死在了镇区北侧的一座古石桥上,头上插了钢筋。专案组马上成立起来,人员像潮水一样涌入会议室。马三只能坐在最后一排靠近热水瓶的角落里,听专家们分析案情,兼带了泡开水的任务。

专家先是介绍了死者的身份,他是附近一修车摊的经营者,单身,经济状况差,社会关系简单。死亡时间是早上5点至5点30分,死亡原因是钢筋贯穿颅脑,现场未采集到有效痕迹,现场无监控。破案的利箭仿佛还未射出,就已经折断了。但是,专家也指出激情杀人的可能性较大,需要大范围寻找目击证人。专案组决定,每天由两名侦查员和一名派出所民警共三人一组,在每天的5点至7点到桥上去寻找线索。侦查员是天天轮换的,而马三是基本不换的,只要不碰上轮休,都是他去。

早春三月,春寒料峭,每天马三都咬着牙从被窝里爬出来,内心里不知多少次大骂了专案组的愚蠢决定。有时,马三想偷懒躲在车里打瞌睡,但那钢筋插头的恐怖画面就会自动浮现出来,使马三起浑身的鸡皮疙瘩。按照主流的说法,那身鸡皮疙瘩就叫作责任感。渐渐地马三就养成了在清晨自然醒的生物习性,在后来的十多年里,这个习惯也一直影响着马三,不管多晚睡,清晨必然醒。

在第49个早晨,马三终于碰到了经过石桥的一贩菜的老妇,说看到过有三个小青年围殴一个老头子,边打边说他车子修得不好,骗钱。马三兴奋得不得了,近两个月的早起终于没有白费。专案组经过侦查,抓获了那三名小青年。经审讯,果然是激情杀人。三人在石桥上偶遇老头,一人认出他,说他车子修得不好,老头骂他们,他们就打老头,打到兴奋时,用钢筋插到老头的脑袋上,然后逃走了。

案子终于破了,马三感到欣慰,49天的努力毕竟有了结果。难怪炼仙丹什么的都要凑足这个天数,才能大功告成。马三也敬佩起专家来,专家终于还是讲对了。对马三最重要的是,不用每天早上5点去石桥上守着了,晚上可以娱乐一下,晚点睡觉。马三不喜欢唱歌、打牌或是其他一些很吵的娱乐活动,除了打DOTA,就是看电视剧。那段时间电视里在放一部日本侦探剧,剧中那穿着黑西装,整天弓着背的小矮子男主角,总会在片尾时,带着诡异的笑容说道“警察就是脚,线索全靠跑”。马三想想这话,还真有道理。

东海镇决定大力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要在短期内使辖区经济面貌有大变样。把支柱产业定位于海滨旅游,成立了大东海旅游示范区,在区内新建了人工沙滩、水上乐园、海鲜市场,一时间,来大东海旅游的人数激增。

然而,马三还没享受到大发展的红利就被大幅上升的110报警压得喘不过气。人多车多,马三每天就像写小说一样,在成堆的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和治安案件调解书里描绘着人间的喜怒哀乐。这杂事一多,难免分心,一件倒霉事就悄悄落在了马三身上。这天深夜,马三接警去一家海鲜排档处理消费纠纷。事情很简单:顾客吃完了一桌海鲜后,说黄鱼不新鲜,要退。店家不同意,说是最多再送一份带鱼。马三不厌其烦地给双方调解,顾客和店方都不肯让步。

看是实在调解不了,马三对顾客方说,消费纠纷不属于公安管辖范围,可以向工商或是消协等部门反映。一个带着酒气满脸坑洼的顾客,口齿不清地叫骂:“现在大半夜,工商局有个屁人在啊,向屁反映啊?我娘皮的只知道,有困难就是要找警察。”那个刺耳的“屁”字仿佛带着臭气,翻腾着向马三的脸上喷射过来。马三忍住了怒火,再次冷静地向对方表示这事警察管不了。顾客方发狠了,甩下一叠钱,扬长而去,并指着马三说,这事没完。马三只当他是酒喝多了。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开始,大量的微博、微信朋友圈开始转发一条信息,说有人在大东海旅游时被宰,吃到了黑心商家的天价黄鱼,警察不作为,是黑商家的保护伞。各级领导高度重视此事,认为这条负面信息严重影响了大东海的旅游形象,责令公安机关会同工商、卫生等部门迅速查清此事。最让马三头疼的是他拿不出当天接警的录音资料了,马三明明记得自己按下了录音键,可是那冷酷的机器却在关键时刻出卖了他。于是,马三就开始不停地向各级部门的领导汇报情况。最后,马三还被纪委约谈。马三常审讯嫌疑人,这次却被同事像审讯嫌疑人一样的问话,调查了很久,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但是,马三的年度职务晋升被暂缓了。

马三心里委屈极了。但他不想就此消沉下去,马三全身心地投入了司法考试复习。通过他艰苦卓绝的努力,终于通过了考试。马三很想回到市区,做一名律师,换种新的生活。他把这想法和领导说了,领导极力挽留他,说所里很需要像他这样的骨干,很多事只是一时的风浪,总归会平静的。其实,马三也舍不得这身曾使他自豪的制服,舍不得工作了十多年的大东海,舍不得大东海的一草一木,大东海的好人和坏人。

马三还是静静地躺在广场边的草地上,不知何去何从,他眯着眼睛看着从云层的裂隙里射下来对他召唤的亮光。感觉自己在火箭的顶端,随着火箭飞升而上,离地面越来越远,地面的人逐渐变得模糊。他是那么渴望看看云层外的世界,然而强大的火箭把他推进了深邃无际的天空里,马三充满了孤独、犹疑和恐惧,整个人就像要被撕裂一样。

突然,警笛长鸣,又把马三惊醒了。他跳起身,牢牢抓住了那支录音笔,继续去接警。

发稿编辑/姬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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