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进

（一）

董瘸子的会馆冷冷清清，不见人来，董瘸子就倚着门框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奇了怪了，都不来了。”

这话，被正在煮茶的巧巧听着了，巧巧就没了煮茶的心思。接住董瘸子的话，巧巧撒气说：“算了罢了，不煮茶了！”巧巧把刚舀起来的茶叶又放回了陶罐，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来，不是因为信拆字的人少了，除了拆字，董瘸子还卖石头。就算一个人都不来拆字，也不会一个人都不来赏石。再说，董瘸子的办法是，拆字与卖石头搅在一起，这一手，很能抓人。只要你踏进他的门，就不怕你不留下些银两。就算你本来不是来买石头的，董瘸子也会先为你免费算上一卦，然后叫你看他的石头。你若按他说的做了，眼睛停在了一块石头上面，董瘸子就有办法让你出门的时候捧块石头回家。

本来，来不来人，董瘸子不会想太多，也不会把它作为一个问题。但巧巧说出撒气话，董瘸子就上了心。上了心的董瘸子坐到巧巧对面，问：“这里面会不会有鬼？”巧巧不望董瘸子，也不回董瘸子的话。巧巧心里这样想，有没有鬼，不难断。有鬼，谁是鬼，就很难断。巧巧断不了谁是鬼，就没有办法回董瘸子的话，所以巧巧才不望董瘸子。望不望董瘸子，董瘸子都把疑点落到了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就是砸过他石头生意的丁白菜。

（二）

丁白菜活该让董瘸子疑上他，谁让他把董瘸子做假石头的事说出去的呢。不但说了出去，还对人家讲“动了手的

题名：【春山】

石种：大滩玛瑙石头一钱不值”，害得董瘸子一单到手的大买卖落了空。

董瘸子心眼窄，受了这样的气，鼻子就会歪过去。气歪了鼻子的董瘸子，抄起上回那根木棍子。巧巧眼睛尖，把目光瞟向董瘸子，说：“你这是要找丁白菜算账吗？”又把目光瞟过去，说：“棍子小了，门背后有根大的。”董瘸子知道巧巧说的是反话，就不则声，会馆里变得很静，就听得会馆的门“呀”地开了。不是董瘸子开的，是门外面的人推的。有人来推门，巧巧高兴，董瘸子更高兴。可推门的人并不进来，露半张脸在门外说话。董瘸子用手比划，要那人进门坐下来说话。那人坚持只露半张脸，那人说：“还能认得我吗？”。董瘸子说：“看你说的，哪能不认得。”又说：“一个人来的？”。那人不回答，也用手比划，让董瘸子门外说话。出得门来，董瘸子看清确实只有一个人，就问：“日本老板呢，怎不一起来？”又说：“但来无妨，喝喝茶、赏赏石。”那人还是不答。

（三）

日本老板确是个有钱的老板，却不是个日本人。

题名：【武当仙山】

石种：墨石因为鼻子下面有颗黑痣，黑痣上面有撮胡子，人又不高，只有1.5米左右，说起话来还爱把眼皮往上掀，活脱脱一副小鬼子的样子，就被大家当成了日本人。

日本老板上个月在董瘸子那里买了一块石头，价钱不低，要价38万，成交28万。晚上，巧巧回到店里，见堂前长台上的灵璧石不见了，就问董瘸子。董瘸子说卖了。巧巧说：“东西不见了，自是卖掉了，还用你来说。”巧巧脱了外衣，重重地坐下来，说：“我是问你卖了多少钱。”董瘸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巧巧。巧巧“哼”了一声，说：“动了手不值2800，竟然卖了28万，你就等人来砸店吧。”巧巧的话，让董瘸子担惊受怕了10多天。但10多天过去了，又一个10多天过去了，现在是整整一个月，也没见谁来砸店……刚才来推门的，也只有一个人，砸店不会是一个人。董瘸子就不担心有人来砸店了。董瘸子从口袋里拈出一根香烟，递给推门的人。那人用手夹住香烟，夹香烟的手就入了董瘸子的眼。董瘸子想把话题扯到手相上面，那人说话了，他说：“上回在你这里拿的灵璧石，动过手了，老板让我同你说一声。”董瘸子微微一怔，董瘸子说：“这么大的石头，动点手也正常。”那人说：“老板出门三两天，回头再与你相见。”

（四）

3天过去了，日本老板并没有来。又一个3天过去了，那日本老板还是没来。

入夜，董瘸子正准备打烊，一打烊，第3个3天就又过去了。就在这时，店门“呀”地让人推开。推门的人并不进来，露半张脸朝里面探看。这形势，同上回推门者并无二致。董瘸子心头一震，暗自叫苦：“你个小日本到底来了。”可来人并非买他石头的日本老板，而是对面冤家丁白菜。丁白菜一手提着半瓶酒，一手拎着半只鸭，要与董瘸子喝两口。丁白菜因为做成了一笔二十几万的石头生意，心里高兴，就跑来与董瘸子一起分享。明明知道董瘸子讨厌自己的丁白菜，竟厚脸厚皮送上门——董瘸子正要开骂，却是骂不出声。不是因为丁白菜手上拿了酒和鸭，是丁白菜再怎么讨厌，总比小日本来砸店强。

董瘸子的酒杯与丁白菜的酒杯碰在了一起。丁白菜把鸭腿拧下来敬董瘸子。董瘸子刚想说话，店门又“呀”地开了，进门的是巧巧。巧巧见对饮的竟是一对冤家，“扑哧”一下就笑了，笑得身体都弯了。

笑过以后，巧巧给两人添茶，店门再次被推开。进门的不止一个，有五六个人。走在头里的正是9天前推门露半张脸的那人，那人说：“我们老板来了！”语句不长，声音很响。董瘸子慌忙起身，这时，日本老板出现了。日本老板不说话，望着董瘸子不停地掀眼皮，又把长了黑痣的嘴唇撅成鸡屁眼，五六个人立即就围住了董瘸子。丁白菜看出日本老板是他们的头，转身对他说：“有话好说”。丁白菜又与董瘸子耳语，然后再折转身，把自己的嘴贴在日本老板的耳朵上。丁白菜与日本老板说完，五六个人不围住董瘸子了，他们走出店门，从车上搬下那块动过手的灵璧石放回原处。

一旁，始终板着脸的巧巧忽然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用尽全身气力，将那卖了出去又退了回来

题名：【竦立】

石种：灵璧石

题名：【猴脸谱】

石种：灵璧纹石的动过手的灵璧石猛然一推，石头轰然砸向地面，身断骨碎……

闻听石头砸落，一声巨响，丁白菜满脸惊诧。

目睹碎石四溅，一地狼藉，日本老板眼皮直掀。

此时意乱神移的董瘸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连忙摆手道：“我赔我赔。”两个“赔”字相同，意思却不一样，董瘸子的意思是，一赔罪，二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