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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世界的寓言

2016-11-03周晓丽

人间 2016年26期
关键词:真实世界虚无主义视角

周晓丽

摘要:传统的“道德”标准是迄今为止一直起作用的评价方式。尼采对于这种“道德”的视角集中力量进行攻击,他认为道德(视角)用一种邪恶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和他人: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应该有一个更好的世界,“真实世界”,不欺骗人的世界;任何人都必须遵循他们这类人认同的“客观”价值、“普遍”原则,这也是他们强制他人的手段。在尼采看来,道德就是首先否定他人,并把他人与自身对立起来从而肯定自身。尼采主张非道德主义即彻底的虚无主义:一方面是反对至今为止一直起作用的道德的评价,另一方面他也为存在确立了新的视角,新的评价方式。道德的评价只是解释的一种,还有其他不同的解释,生存应当是多元的、多样化的,因为视角就是多种多样的。超越道德不是简单地否定,而是在肯定中实现非道德的目标,即对生命的肯定。生命是自我超越的,它没有外在的目标,不依靠外在的规定性,生命由于自身的生成与丰盈而要求自我实现、自我超越。

关键词:真实世界;虚无主义;道德;视角;生命

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6)09-0146-02

叔本华说单一是真理的标志,尼采因而反诘道,“难道双重是个谎言?”由此想到真实世界的双重标准,真理来自现实世界还是彼岸世界?这两个世界哪个是更真实的?“道德,只要它就其自身进行谴责,而不是从生命的角度、理由和意图出发,就是一种特别的谬误,我们就不必对它表示同情,它就是一种退化的特异体质,它已经酿成无穷的祸害!”在生命的形成和发展、衰亡的过程中,道德(尤其是基督教道德)又带来了何种灾害?在尼采多元视角主义下,尤其他以“非道德”的视角对西方传统道德的批判与重估是有重大作用和深远影响的。

一、“真实世界”——一部错误的历史

柏拉图主义通常被理解为西方传统形而上学,原因在于,它研究的不是直接呈现给感知觉的东西,对这些东西的理解超越了感官经验和常识推理。这个源头可以追溯到巴门尼德,自巴门尼德之后的西方哲学,思想家们有一点共识,即把人的精神与感官分离。哲学家之所以是高于常人的“爱智者”,就是因为他能离开现象世界,然后进入另一个领域——只有少数人才能够达到的世界,只有像柏拉图那样的“神之盟友”的哲学家才能够达到那种境界。对于这种感性事物与超感性事物的区分,巴门尼德提出一个重要的概念——上帝,或者说绝对存在、第一本原,尽管没有呈现给感官,但是仍然比现象的东西更实在、更真实、更有意义。尼采用“真实世界”来称谓这个超感性领域,在《偶像的黄昏》中他以“‘真实世界如何最终变成了寓言”为标题道出了柏拉图主义的演变历史,他还给这个过程加上了一个副标题——“一部错误的历史”,其批判和否定态度不言而喻。

根据柏拉图,有着两种原因的类型,作为认识和存在者的实存之条件的必要性,作为存在和善存之原因的神性。通过让善作为幸福被人认识,神性将人引人正确选择的自由(见《蒂迈欧篇》)。由柏拉图设定的作为真实存在的超感性领域不仅被贬降,从高级降到低级,而且已经沦为非现实的和空无所有的东西。尼采把这部历史分为六个阶段,它们很容易被标识为西方思想的最重要的时期,而且也径直引向尼采自己的哲学的新的开端。他的这种叙述方式揭示了柏拉图主义从存在(超感性领域)一非存在(感性领域)的等级结构上来构造“真实世界”的策略的错误。从心灵出发(柏拉图一基督教)和从感官出发(经验主义一实证主义),保持一个存在物,一个实在,这是双重的错误,柏拉图主义走出了一条自我摧毁的路线。但是,柏拉图主义没有那么轻易地退场,而是保留了它的基本的原则。原因在于“形而上学家对现实的怨恨”。(WP:579)

道德的世界秩序作为道德原则的起源,在基督教神学中等同于上帝,而上帝这个概念又是如何产生的呢?基督教的上帝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人性化的上帝,有两个来源。从逻辑方面来看,来源于柏拉图的两重世界理论,从道德方面来看,则来自犹太人的“复仇”——一种由于生命力衰弱而产生的道德。“把世界分成一个‘真正的和一个‘虚假的世界,无论是以基督教的方式,还是以康德的方式(毕竟是个狡猾的基督徒),都只是颓废的一种意志移植,——没落的生命的一种征兆……”。人之所以需要另一个区别于现世的“真正的”世界,正是因为他们的生命力衰退,因此需要阉割自己的激情,以减少痛苦。就这样,道德不再符合人的本性,成为反自然的道德。在尼采看来,两重世界的理论必然会产生上帝这一概念。因为在那个真正的理念世界里,有“最高的概念”,作为现世的一切存在和事件的根据。“所有第一等级的东西,必须是其自身的原因(causa sui)。来源于其它被视为异议,视为价值的不可靠。所有最高的价值均隶属第一等级,所有最高的概念,存在者,绝对者,善,真实,完美——这一切不可能是生成的,也就一定是其自身的原因。不过,这一切也不可能彼此不同,不可能自相矛盾……由此他们有了自己那令人吃惊的概念‘上帝……”。对另一个世界的信仰产生了一系列最高的概念,这些完美的概念相互之间不可能矛盾,综合在一起就成了“上帝”。

建立在上帝,天国,自由意志等基础上的基督教神学是生命力衰落的象征,是居无定所的受压迫的犹太人的复仇的哲学,这样的哲学以削弱自己的生命力建立一套具有明确自我意识的道德规范,并将其作为神圣的原则。这种道德是去自然化的道德,是颓废的表现,是对生命力的扼杀。“拒绝本能、抵抗本能的生活,其自身知识一种疾病,另一种疾病——完全不是通向‘德行,‘健康和幸福的回归之路……必须战胜本能——这是颓废的公式:只要生命在上升,幸福等于本能。——”对激情的恐惧是一种极端的反常的表现,同时是软弱的象征。因为人的生命力高扬时,激情不会受到如此强烈的抑制,人会试图以某种方式释放自己的激情,激情恰恰是生命力旺盛的标志。基督教通过自由意志等概念,让人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进行道德的自我规范,以此扼杀人的激情,损害人的生命力。基督教神学家以“上帝”和“彼岸世界”来麻痹人、束缚人,同时否定了生成,否定人的本能、欲望和激情,因此尼采说,“基督教是刽子手的一种形而上学……”。

二、“枪击道德”——价值重估

“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是否会对德行造成损害?——恰恰同无政府主义者给君主们造成的损害一样少。只是当他们遭枪击后,他们才重新稳坐王位。道德:人们必须枪击道德。”在《看哪这人》中,尼采就曾称自己为非道德主义者的早期代表之一,他要做一个真诚的人,不靠任何宗教的或形而上学的安慰来生活。“道德所哺育的力量之一是真诚,后者终于转而反对道德,揭露它的神学……”(WP:5)正是对信仰问题的认真,导致他对信仰的可靠性的苛求,结果是失去一切信仰,走向了彻底的虚无主义。但他的这种虚无主义是积极的,自觉而公开的,是向创造新价值的一个过渡。

“虚无主义最极端的形式就是认为:任何信仰、任何信以为真都必然是错误的,因为根本不存在一个真正的世界。于是,一种透视的假象,其根源是在我们自身(只要我们还继续坚持需要一个狭窄的、缩略的、简化的世界)。”(WP:15)用一个简短的公式来表达,就是“一切皆虚妄!一切皆允许!”周国平先生认为,前一句话针对世界而言,后一句话针对人而言。传统形而上学的大前提是存在着一个“真实的世界”,它被视为现实世界和人生的根据。

视角主义标志着尼采的解释世界的思想,一切都是解释,“一切皆虚妄,一切皆允许”。 这是他对于生命创造力的一种自觉,他把价值与生存问题关联在了一起。不存在两个世界,也没有所谓的“真实世界”,除了我们对它的信仰。我们只有一个世界,这是视角主义的世界:世界显现给视角的样子乃是视角从自身条件出发对世界的解释。而尼采的视角就是对道德、价值进行重新评估。价值重估是价值基础和价值标准的根本变革。海德格尔曾说:“价值重估不只是在迄今为止的价值的老位置上安上新价值,而且首先和永远是指重新确定位置本身。”“老位置”是指超感性世界,自在的真、善、美等超验价值的世界。而重新确定的位置则是把一切价值建立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之上。过去,人们天真地幻想着一个理想的世界,“为了给世界以最高解释,也许还不曾给过我们的人类生活以一种平凡卑微的价值。”(WP:32)现在要把立足点移过来,为了肯定人类生活的价值,不妨抛弃对世界的最高解释。由于一切形而上学都直接或间接地把道德树为最高价值,因此,重估的重点是道德。尼采相信,废除了“真正的世界”及其逻辑和心理前提道德,“一种新的价值秩序就必定会应运而生”(WP:461)。实际上也就是恢复了生命作为最高价值的权利,在某种意义上向柏拉图之前的希腊世界观复归。如果说柏拉图主义完成了欧洲历史上第一次价值重估,用道德化过程毁灭了异教世界,那么,尼采的价值重估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通过非道德化过程来重建他心中的希腊异教世界——酒神世界。

三、非道德视角——还原生命的本真

尼采主张“非道德主义”,不是不要道德,他是站在另一种类型的道德上提出对基督教道德的价值重估。尼采的“非道德主义”也是一种视角,但是这种视角明显对于道德的视角具有颠覆的作用。尼采所注重的“virtue”,跟基督教的美德没有什么关系,也不是康德的道德律令,它是马基雅维利意义上的有创造性的、超越善恶对立的行为。

尼采曾在遗稿中(WP:853)自述:形而上学、道德、宗教、科学——这本书中这些东西不过被认为是谎言的不同形式而已,正是借助于它们,生命才受人信仰。“生命应该激起信心、得到信仰”--这样的任务过于庞大。为了承担这项任务,人天生就应该是说谎者,人应该超过一切别的艺术家。而人也的确如此做了,因为形而上学、宗教、道德、科学——这一切只不过是人要艺术的意志,要说谎的意志,要畏惧“真理”的意志,要否定“真理”的意志,它是怪物。才能本身只因靠了这头怪物才用欺骗的办法强奸了现实性的。这头怪物乃是人的真正的艺术才能——人和所有现存的东西都具备此种才能。人本身的确就是现实、真理、自然的一部分。人,难道不也是天才的说谎者之一吗!为了生存,人需要谎言,需要艺术,但生命自身并不需要什么拯救,它就是现实、自然、真理的一部分。艺术,作为伟大的兴奋剂,只不过是生命力高昂的一种表现形式罢了,在压制生命力的传统基督教的道德影响下,艺术可能承担的使命是对受苦人的拯救,是 “通向痛苦和被希望、被神化、被圣化状态之路”,是“痛苦变成伟大兴奋剂的一种形式”。

尼采的艺术哲学可以说是生命的哲学。未来哲学不再是对智慧之爱,而是对生命之爱,是狄奥尼索斯对命运的爱,是超人对大地的爱。通过提出“生成意志”,尼采确立了一种新的沉思生活方式。对于古典哲学来说,作为生命冲动的爱欲最终指向的是智慧,所以“哲人”的含义是“爱智慧的人”。但尼采的生成意志不指向智慧,而是指向永恒,指向生命。生命的本质就是生成意志。生成意志既是爱欲,又是爱欲的对象,它意欲的是自身。尼采否认有纯粹的智慧和真理,不相信认识和理性。取而代之,尼采提出了身体和感觉来取代传统形而上学中的灵魂和理性。哲学“是最具精神化的生成意志,是对自然应当是什么和如何是的规定,而不是对独立于意志或决断的真理的爱”。

我们可以这样说,只要“真实世界”的根源还存在着,那么尼采“颠倒柏拉图主义”的任务就是没有完成的。对于尼采来说,在虚无主义的中间期,这也是一个混杂期,必须积蓄力量,用“积极虚无主义”的精神反对一切基督教的世俗形式和根源——尤其是其道德价值评判标准。尼采虽然宣布了“真实世界”是虚构物,它应当被废除,但是他与“真实世界”的各种思想根源的斗争没有终结。只要这个斗争没有停止,他对柏拉图主义的“颠倒”就没有完成。形而上学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的根源和前提,这是颓废的生命在心理和生理条件上的犯病,这才是尼采所要真正解决的问题。所以,颠倒柏拉图主义,不是像海德格尔所理解的又被所颠倒的东西的本质俘获的单纯的“颠倒”,尼采的这种工作走得更远。不管他是否成功,他都触及了形而上学更深层的问题。

参考文献:

[1]尼采:《偶像的黄昏》,卫茂平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

[2]柏拉图:《蒂迈欧篇》,谢文郁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

[3]Friedrich Nietzsche:The Will to Power, Translated by Walter Kaufmann and R.J.Hollingdale, New York:Randam House-Vintage Books, 1976, p311.引用的《权力意志》由笔者英译汉,英文只注相应节数。

[4]尼采:《偶像的黄昏》,卫茂平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

[5]周国平:《尼采与形而上学》,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

[6][德]海德格尔:《尼采》,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

[7]周国平:《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北京:新世纪出版社,2008年。

[8]周国平:《尼采与形而上学》,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

[9]施特劳斯:《注意尼采<善恶的彼岸>的谋篇》,见刘小枫编《尼采在西方》,上海三联书店,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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