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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足轻重”还是“举重若轻”

2016-10-26赵丹晨丁瓅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8期
关键词:王尔德道德

赵丹晨 丁瓅

摘 要:本文以王尔德的喜剧《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中塑造的女性形象为切入点,讨论了剧中女性对自己的生存生活境遇所做的回应,指出王尔德看似着重描写的“无足轻重的女人”只有一位,但实际并不止一位,从而彰显了王尔德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及其女性观。

关键词:王尔德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 道德 新女性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是奥斯卡·王尔德著名的“社会风尚喜剧”之一。这部戏剧以青年才俊杰罗德突然之间得到一份令人羡慕的好差事开头,描写了美国姑娘赫斯特·沃斯里与杰罗德的爱情故事,穿插了杰罗德父母亲不愉快的过往,最后以“才子佳人”所成就的佳话结尾。王尔德的这部戏剧以家事为背景,但其中纷杂的戏剧元素,却凸显了当时的社会特征。这部戏剧名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那么,这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是谁?真的只有一个吗?回到剧本,首先,阿巴斯诺特太太是伊林沃斯勋爵认定的“无足轻重的女人”。他欺骗了前者的感情,并在前者怀孕后又将其抛弃,而阿巴斯诺特太太经历生活磨练之后所做的最终选择却让伊林沃斯勋爵成了“无足轻重的男人”;从美国来的沃斯里小姐,由于其美国国籍,在伦敦社交圈里也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然而,正是这位来自美国的沃斯里小姐,以自己独特的言行,挑战当时英国的社会观念。作为王尔德“社会风尚喜剧”系列的第二部,该剧的演出又一次获得了观众的好评。从创作角度出发,该剧相较于上一部《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作者不仅加重了对女性形象和境遇的探讨,也加重了对当时英国社会的政治、经济背景的渲染,所以,《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不仅是王尔德女性观的直接体现,也是王尔德走向现实主义的又一次尝试。

当受邀参加聚会的夫人们获悉杰罗德有新工作的好消息后,她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位夫人建议让杰罗德的母亲——阿巴斯诺特太太也过来参加宴会。阿巴斯诺特太太是王尔德笔下又一个有着神秘“过去”的女人。阿巴斯诺特太太未婚先孕,又惨遭情人抛弃。她因为自己的这份耻辱不得不含辛茹苦,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这样一位好母亲是如何生活的呢?社会又是如何对待她的呢?阿巴斯诺特太太终日“(留)在家里,(她)关起门来,避开阳光,躲在黑暗之中”。(287) 然而,对她始乱终弃的伊林沃斯勋爵却逍遥自在,生活相当滋润,不仅承袭了家族爵位,而且因为纨绔作风成了社交圈追捧的对象,可谓“名利双收”。

王尔德通过阿巴斯诺特太太的遭遇,揭示了维多利亚时代女性受到的歧视。“在维多利亚时代,不仅一般男子普遍具有性别优越感,甚至一些有名望的学者也难逃脱男尊女卑的窠臼。在某些公开的场合,英伦女性虽然总能得到“女士优先”的照顾,可实质上那还是具有绅士风度的男性对‘天生弱者的一种自认为慷慨的精神施舍”。(阎照祥,308)女人被认为是低下的,当时著名的批评家罗斯金也称“男人是有作为的人,是万物的创造者、发明者,女人天生须以柔媚甜蜜的方式服从男人并受男人赞美”。(吴其尧,66)不仅如此,维多利亚时代奉行的对男女不同的双重道德标准,给妇女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和肉体伤害。王尔德借阿巴斯诺特太太内心独白所流露出的企盼、无助、屈从和痛苦,表达了对“双重道德标准”的不满:“过去的阴影一直伴随着我。你还以为我对快乐的生活不感兴趣。我告诉你,我渴望得到它,但是却不敢追求它,因为我认为自己无权得到它……我不去教堂还能去哪里?上帝的殿堂是唯一接纳有罪者的地方。”(287) 在此基础之上,作者又通过阿巴斯诺特太太和沃斯里小姐的话语,对“双重道德标准”进行了强烈的谴责与抨击。

19世纪是西方女性解放运动自觉兴起的世纪,也是女权主义运动开始之时。女性逐步争取女性的权利,“直到19世纪下半叶,才开始有规模有组织的运动——尤其是争取改进女性教育、外出工作机会、修改涉及已婚妇女的法律以及选举权的运动”。(Walters: 203)虽然女性意识开始觉醒,也在不断争取自己的权利和平等的机会,可是社会现实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变。中上阶层的女性仍然听从于男性的主导,而下层女子的待遇则更加悲惨,许多人沦为娼妓并且被外化于整个社会。维多利亚时期的作品中不乏对“失足女性”的描述,“她们或者是被引诱失身,或者是成为一段感情关系中的牺牲品,是多数家庭中纯洁善良的女性的反面教材”。(Poplawski:483)不过阿巴斯诺特太太并不是一个反面教材,而是一位具有独立人格的女性,具有强烈道德观念的女性。在发现自己怀孕后,年轻的阿巴斯诺特太太去找自己的“爱人”商量婚姻大事,却不料他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只是有意承诺每年付给阿巴斯诺特太太母子六百磅。阿巴斯诺特太太丝毫没有为此心动,宣称绝不会“要她一个子儿”。(266)她将自己全部的爱倾注于儿子,独自承担抚养杰罗德的责任,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未动过攀附和依靠的心思。她含辛茹苦二十年就是为了救赎自己曾经一时的过错,但是残酷的现实让她认清了一个男人乃至整个社会的真实面目。当杰罗德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后,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让自己的母亲与自己的生身父亲伊林沃斯勋爵结婚,并认为这是对母亲“不公平的纠正”(285),并且还会“清除苦难、恢复名誉”(285)。儿子的提议遭到阿巴斯诺特太太的极力反对:“我不会站在上帝的圣坛前,请求上帝为我和乔治·哈福德这样一桩荒唐可笑的婚姻祝福……我怎么可以发誓去爱一个我厌恶的人,去给予一个给我带来不名誉的人的荣誉,去服从用卑鄙的方式让我犯罪的人?”(286)杰罗德是关心自己的母亲的,只不过,他的关心和爱是在现实社会环境中形成的,包含着名誉和身份的考量。在杰罗德看来,他们母子一直过着卑微、艰难的日子,其根源是因为他母亲没有名分,要过上好日子,就必须先恢复他母亲的名分。阿巴斯诺特太太经受了艰难生活的洗礼,认识到自己之前的过错是因为“和他(伊林沃斯勋爵)联系太紧密,他才剥夺了我,然而却使我变得更加富有,以至于在我陷入生活的泥潭时,我找到了价值的所在”。(286)一位有着独立思想、不愿意依附男人而生活的女性形象跃然纸上。

1887年,王尔德受邀加入《妇女世界》杂志任编辑。他认为女性期刊的内容不能仅限于服饰、美容等等,而是“要关心她们想什么,有什么感觉,使《妇女世界》应该成为表达女性在文学、艺术和现代生活诸问题上的观点和喉舌”(孙宜学:56),并且他也鼓励多邀请当时女性中的名流为杂志撰稿,增加评论文章,开启妇女的心智,使她们的视野从自己的家庭扩展到整个社会,独立地了解社会。阿巴斯诺特太太虽为“失足女性”,但并没有自甘堕落,成为道德败坏的人,而是挺身面对生活的逆境,成为一个敢于承担、坚强、独立的新女性,尤其是阿巴斯诺特太太扇了伊林沃斯勋爵一巴掌,并轻蔑地称呼其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男人”。这充分地表现了王尔德对独立女性的赞赏。在本剧结尾,作者影射阿巴斯诺特太太选择的后果便是去美国生活。由此表明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一个独立的新女性是不会被英国社会接纳的,从而表明作者对新女性的同情。“为艺术而艺术”是王尔德创作的标准,但这部剧对现实道德的批判和对“男性中心”社会的解构,也表现出王尔德创作中给予女性的关怀。

来自美国的沃斯里小姐家庭经济条件良好,“穿着高雅、时尚”,经常出入伦敦上层社交圈。伦敦上流社会的太太们对“沃斯里小姐的父母是谁”十分好奇,也热衷谈论“理想丈夫”这个话题,进而将话题转入美国的社交活动,这些太太们却发现“在美国没有下层阶级”,对此感到惊讶和不可理解,但在沃斯里小姐看来,英国当时普遍的阶级观念十分可笑:

啊,你们英国的社交圈在我看来真实既肤浅又自私又愚蠢。它已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它就像显贵中的麻风病人,一具抹了金的死尸,全都错了,全都错了。(259)

从沃斯里小姐的用词,如“显贵的”、“抹了金的”等可以看出,在沃斯里小姐眼中,英国的地位已不复当年,英国人的生活让她感到腐朽和虚伪。

1873年,美国正式宣告独立,英国告别了在北美洲独霸的时代。取得独立后的美国走上了发展的“快速干道”。据统计,到十九世纪末期,美国在农业、棉纺业、钢铁业、电力工业、机械制造业等的增长率和利润率等都已经远远超过英国。①来自美国的沃斯里小姐的经济状况,成为她进入伦敦社交圈的门票。可是,这里的人们在看她时无不带着一种“帝国意识”。因为,英国被迫从美国撤退出去后,却将殖民的触角伸到了亚州、非洲和大洋洲。随着殖民版图的扩大,“帝国主义”思想也应运而生。到“19世纪末,英国有一些人将帝国主义视为爱国主义的表现和产物,认为其内涵不仅包括引导移民型殖民地建立自治政体,而且还具有将落后的非殖民型殖民地带入文明世界的使命”。(王觉非:680)在这种爱国主义思想驱动下,一些英国人对殖民地的印象总是“落后”的。英国人既没有了解美国的真实情况,也没有想过要去了解这个摆脱了英国统治的前殖民地上的人民,只是一味地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想象建构对这个国家的看法,反映出这些人认知的肤浅。“维多利亚时代的作家要赞扬或者评判一个从语言、文化、种族与英国如此相像的国家是有难度的。……早期的维多利亚作家们都将美国建构成一个年轻的、文化欠发达并且道德体系不健全的国家,而且这种形象一直持续到维多利亚中期 ”。(Deirdre:663-664)但是王尔德明显采取了不同于其他作家的描写方式来书写美国。沃斯里小姐是王尔德所有作品中唯一着墨描写的美国女子。她机智、真诚、坦率,爱憎分明。一方面,她看不惯英国社会浮夸、做作、虚伪的作派,反感英国社会对男女不公平的态度,提倡把“女人的耻辱看成是男人的恶行”,才会有正义的存在。王尔德借沃斯里小姐的身份提出“男女平等”的思想,可见当时道德体系中女性地位的低下,以及英国社会中 “男性中心主义”的兴盛。为了宣扬自己的观点,王尔德巧妙地将自己对社会的态度经由一个大多数人眼中的“外国人”表达出来,既避免了此观点可能招来的非议,又实现了对社会道德体系的批判,可谓一举两得。王尔德正是利用了沃斯里小姐身份的特殊性,创造出了写作中的“第三空间”,即从一个旁人的角度对英国社会的虚伪予以批评。如果阿巴斯诺特太太碍于英国人的身份只能间接地去控诉这个社会,那么,沃斯里小姐的美国身份就充当了王尔德直接批判社会的掩体。

王尔德通过阿巴斯诺特太太和沃斯里小姐的艺术形象,充分地揭示了在维多利亚时代女性无足轻重的社会地位。这种轻视或来自道德要求,或来自身份问题。但是本剧中的两位女性并没有在自己的存在现实中沉沦和服从,而是用自己的勇气和道德标准向现实社会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她们看似无足轻重,但是,她们敢于挑战虚伪的社会现实、敢于正视社会的不公、敢于拷问社会现实、敢于争取自己的权利,作者充分地彰显了她们在社会中的重要意义。对于结局的处理,王尔德又有别于他同时代的作家,既没有一味贬低作为新兴国家的美国,也没有一味歌颂帝国的霸业。相反,以一个家庭的选择作为隐喻,暗指大英帝国的衰落以及美国向上发展的前景,一方面揭露出王尔德对当时社会“男尊女卑”的不满,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本人对现实社会道德体系的妥协。

注释

① 王觉非.近代英国史[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7:619-622.

参考文献

[1] Deirdre, David “Writing about America”// Flint,Kate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Victorian Literature,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2:663-664.

[2] Poplawski,Paul: English Literature in Context,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483.

[3] Walters,Margaret: Feminism :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朱刚,麻晓蓉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203

[4] 乔国强,选编.奥斯卡·王尔德精选集[C].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5] 孙宜学,编译.奥斯卡·王尔德自传[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5:56.

[6] 王觉非,主编.近代英国史[C].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7:619-622,680.

[7] 吴其尧.唯美主义大师王尔德[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66.

[8] 阎照祥.英国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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