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山

去医院，检查疲劳的眼睛。走廊干净，无异味，空旷。测量血压和眼压，正常。医生态度温和，说大概电脑工作用眼过度，略有炎症，开出两个药水。如果在先进社会，普通人应该享受这样的医疗环境。而现状是，在这个城市，若想生活得稍微体面和合理一些，需要付出庞大代价。对方说可以办会员，一年有效。回绝。应该偶尔才会光顾这家昂贵的医院。

香椿季节，每天买一盒暗红色新鲜而芳香的嫩叶芽，炒鸡蛋、凉拌或者做酱，充分享受滋味，很快它会下架。它还没有成为一年四季出产的时令颠倒的蔬菜。超市水果架子上，稍显正常、健康的非催熟有机草莓79元一小盒。烂熟发紫的无花果，是童年时在故乡可以随意采摘的果子，清甜绵软，标价六个30元。不知为何这样定价。难道无花果树已日益稀少？

我们希望过健康、自然、合理、适宜的生活。只是它这般代价沉重，不可思议。

自行车有些小故障，想着某处如果可以修车，让人看看。黄昏出去骑车，兜个大圈，深感此处不宜骑车。空气肮脏，人流拥挤，车流争分夺秒且永不相让。马路上骑车，处境不善。在瑞士，住在安娜家里，五十多岁的她，经常骑自行车去学校教课，带着藤编篮子去集市采购食材。她有安全感，不会被驱赶、胁迫、粗暴、无礼地对待。这是良性的生活。

考过驾照，但基本用步行、坐地铁、偶尔打出租车来处理交通问题。打出租车的问题是，必须陪不同性格的司机聊天。想到他们职业的寂寞，也就微笑着应对，听各种牢骚抱怨，从天气说到政治。开车貌似快捷，但不环保也增添负担。不想每天外出时带着个大金属盒子和发动机。这样做也是因为生活简单事务稀少，很少离开住家的周边五公里。

根本的解决方式是离开大城市。在一个可以用步行和自行车解决交通的地方生活。有干净的空气、水、食物、自然。离森林、山峦和河流近，人少。最好散步半小时就能进入深山。

对科技不热爱。电器或过于现代化的设备，总令我觉得不适应。除必要工作用具，电器部分尽量简化。东西不到用坏，是不肯换的。手机摔得无法使用无线网络，后来发不出铃声也没有振动，看到未接电话，只能一一回打过去。勉强用着，直到有人赠送新手机。不知道如何磕磕绊绊忍耐下来那些麻烦。

与其说是简朴，不如说是懒惰。懒惰的事情，一般因为对我来说不重要。

今日出门。出发时，看到马路上一辆逆行的摩托车，差点蹭到路边妇人。妇人不依不饶，骑车的中年夫妇比她更凶狠。彼此破口大骂，仇恨愤怒。回来时坐出租车，司机与另一辆出租车起冲突，也是马路上逼挤、相骂。并没有实质性的碰撞或伤害，而这种无法控制和自我察觉的愤怒，因何而起？也许有不安全感、沮丧、挫败、被迫害、缺乏自我约束等各种复杂的心理作用。

一个社会，如果没有服务于比较广大的目标，没有信仰，人与人之间，只有自我满足、一律为自己的方便做打算，就会弱肉强食。无信用，彼此自私暴戾地相待。失去敬畏，互不援助，刺激进一步弱肉强食。这便是恶性循环。教育不是机械地喊几句口号。对他人尊重，为他人着想，对事物认真对待，需要一代代无限真诚地传承、耕耘。美德依靠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传授，恶习也是同样模式。

一次朋友带我去上海目前最高的餐厅吃饭。这种餐厅观摩一次也就足够。由于高空压力，坐着吃饭并不舒服。孩子和老人也消受不了，会觉得晕眩。大抵是俯瞰一下石头森林的城市全貌，没什么可炫耀，也不是享受。城市变得更摩登更舒适更强大更富足，意义何在？被物质价值观推着走的生活，是个怪圈。依靠消费和娱乐活着，肯定不是正途。

人们需要的是，有心灵支撑的均衡模式。真诚和有效的生活方式，精神与灵性有追求，真正地相爱，以及为别人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