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军

很多年前，读巴泽尔的《产权的经济学分析》，有一句话至今令人印象深刻：“产权如果能得到很好的保护，人们就不必花费很多的钱在防盗等设备上。”可是，看看我们周围的情形，中国人为什么会花那么多钱在防盗设施上？比如，到一些小区去看看，三楼、四楼以下，几乎每户都安装了防盗窗。还有不少住户，即使住在十楼、十五楼，窗子外面或者里面依旧安装了防盗窗。我们是不是可以据此非常简单地推断，中国的产权保护状况很差呢？我想问题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一个原因是，四楼以上住户安装防盗窗可能并不是防盗，而是防止自家小孩从高空跌落。近年来，特别是暑假、寒假，几乎都有小孩从高空跌落的事件发生，这恐怕正是四楼以上住户安装防盗窗的一个重要原因。记得在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时，常常见到有调查人员为了入户获得准确的人口调查数据而感到困惑不堪。其实，只要站在楼下往上看看就可大致判断这家的基本人口结构状况了。四楼以下，如果全部安装了防盗窗，那么基本可以判断，该小区的治安状况不太好；相反，如果四楼以下住户安装防盗窗的比例不高，那么便可以判断该小区治安状况不错。看看四楼以上的住户，如果很多都安装了防盗窗，说明这个小区的住户家庭结构比较年轻，有小孩的家庭较多；相反，可能家庭结构相对较为成熟。

第二个原因是，如果周边的住户都安装了防盗窗，其他的住户也会倾向于安装防盗窗，这里存在一个所谓的“羊群效应”问题。因为如果其他的住户，特别是一个住户周边的住户都安装了防盗窗的话，那么，不安装防盗窗的住户的不安全程度可能就会大大提高，因而安装防盗窗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原因很简单，第一，别人装了防盗窗，那么不安装防盗窗的住户被盗的概率就会提高；第二，别人装了防盗窗，盗贼利用防盗窗行窃的活动范围很可能会扩大，结果“安装防盗窗”这个策略就成了这个小区住户的所谓“纳什均衡”策略。

第三个原因是，国内小区防盗窗比较普遍可能还跟小区部分居民的低劣素质相关。比如，如果一个小区的居民素质都较高，就不会随便高空抛物，也不会随便将湿淋淋的衣服或者脏兮兮的拖把随便往窗外一挂。这样，很多住户也就不会花费很多钱来安装防盗窗、挡雨棚，或者各种以防盗设施为辅助的防护设施，以防止其他住户的不文明行为给自己造成损害。至于一些小区部分居民素质低劣的原因，一是因为中国城市流动人口规模较大，这些人大多不拥有自有住房，所谓“无恒产者，无恒心”，因而就普遍不关心小区他人的利益。二是因为小区部分居民的素质的确很差，他们对自己行为给他人造成的影响也没有半点廉耻之心。三是因为一些人通常比较关注自身或者自家福利，而往往置自身及自家福利之外的所谓公共福利于不顾，于是诸如往马路上倒水、往窗外倾倒垃圾似乎是理所当然。

第四个原因是，国内小区各种防盗设施比较普遍，恐怕也与住房的低劣设计或者设计缺陷密切相关。比如，有的小区为了美化，在楼宇之间建立了高空走廊，结果凡是跟这一走廊密切相关的住户普遍都会安装防盗设施。由于此高空走廊的设计特征，导致这些住户在某种程度上的相互连通，因而被盗的概率普遍增大。有的小区为了美化之目的，在三楼、四楼的外面设计一个起加固作用的大梁或者拱桥。结果，这个大梁或者拱桥便成了这些楼层的住户向外拓展空间的一个重要借口。在这里说“借口”，其实也有一定的牵强附会之意。原因是，该大梁或者拱桥一则会成为盗贼盗窃的方便之门；二则，该大梁或拱桥还能成为高空抛物的便利处，或者由于高空抛物而导致的连带不安全、不卫生因素，所以国内住房的低劣设计或者设计缺陷也是造成小区防盗设施比较普遍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说了以上原因以后，大家也许就清楚了国内防盗设施较多，但并不一定必然意味着产权保护不到位的基本事实。大家也许会接着问：国内的产权保护状况到底怎么样？

下面就让我用一个偶然得知的例子来说明一下某小区某街道各小区的产权保护程度吧。该街道下辖78个小区。2013年4月，共发生了16起入室偷盗事件、14起非机动车偷盗事件、1起机动车偷盗事件、1起车内物品偷盗事件。如果我们用这些小区中发生偷盗事件的概率来衡量该街道的产权保护程度，那么，我们很快就能计算出该街道的产权保护程度为58.9744%，计算公式为1-（16+14+1+1）/78。也许有人会说，4月一个月份的数据时间覆盖范围太小，不具有代表性，那么，一个更加准确的衡量该街道产权保护程度的方法就是，按照一定时间的平均偷盗状况来判断。比如，2013年1月至4月，该街道共累计发生了60起入室偷盗、48起非机动车偷盗、9起机动车偷盗、9起车内物偷盗事件。如果按照前四个月的平均值来衡量的话，该街道的产权保护程度就应为59.615%，计算公式为1-[（60+48+9+9）/4]/78。可惜的是，我们得不到该街道全年的案件发生状况的统计表。想象一下，如果我们拥有一个更加系统的统计数据的话，将能更加准确地度量该街道的产权保护状况。

上面例子中的数字全部来自该街道派出所的统计数据，想必具有一定的准确性，也能很好地反映该街道的产权保护程度。

我们认为，中国人在防盗上花那么多钱的原因，可能与中国产权保护状况相关，但并不必然意味着中国产权保护状况很差，它还可能与此之外的更多因素相关。要很好地衡量一国的产权保护程度，一个可行的做法是，从公安局拿到辖区内偷盗、盗窃案件发生数占辖区小区总数的比率。如果按照这个标准进行测算，结果就发现，某小区某街道的产权保护程度为58%至59%。如果有人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如小区的大小有别，仅仅用偷盗或者盗窃案件发生率占小区总数的比例，衡量产权不安全程度是否还存在一定缺陷，那么我的回答是，一个更好的做法应该是，用偷盗或者盗窃案件发生数占小区住户总数的比例来衡量产权保护不力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