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琰

我们每个人最终的模样

加拿大的意大利裔艺术家托尼·卢恰尼（Tony Luciani）先生3年前开始拍摄自己的母亲，这组照片在脸书上传10个小时内就收获了超过6000个“赞”和300多次转发。

搞怪系列

这位母亲年过九十，已迈入衰老之际。2013年，托尼强烈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一直独居的母亲一跤摔伤了盆骨，阿尔兹海默症接踵而至。托尼只好把母亲接来和自己住。他的屋子由一个旧教堂改造而成，既是家，也是工作室—四十余载艺术生涯，他长年在此作画。

一天，母亲用手托腮，坐在窗前看书。光线透过模糊的教堂窗户，漫射在她的双手和面容上。托尼抓起相机，定格下这一幕。黑白影像里，皮肤沟壑丛生，褶皱清晰可见，镜头毫不避讳地推进，直视衰老。

灵感乍现，托尼意识到，拍摄母亲是个有趣的主意。起初他给她看自己的素描，教她摆弄姿势。慢慢地，母亲越来越享受，在镜头前自顾自玩起来，调皮劲儿仿佛返老还童。“她的青春和怪癖都展现出来了。”托尼说，“她是天生的模特。从那时起，照片变成了故事的讲述，就像妈妈的日记。”

由于老年痴呆症的影响，母亲有时并不清醒，这反而帮助托尼拓展了想象力。“在扮演了数十年‘刻板印象的传统母亲角色后，我鼓励她表达出自己的顽皮和幽默。”他们创作出一系列“魔幻现实”的作品，让母亲扮成台灯，或从墙壁、画作中钻出脑袋。在托尼看来，母亲的一生积压了许多情绪，拍照是释放的契机。

他们共同进行着一场和记忆的对话。托尼记得幼年时，母亲用一部缝纫机为全家人缝补衣物，他喜欢窝在一旁的椅子上，伴着机器发出的声响做功课。后来母亲的房子出售，他救出了这台“会唱歌的机器”。一天夜里，托尼听见工作室传来熟悉的声响，他轻轻走近，母亲正认真地缝缝补补。“那几分钟里，我重回童年时光，像是变成一个孩子。”托尼拍下这个画面，取名《密密缝》。

影像让他们得以和衰老对峙。在一张照片里，母亲举着年轻时的自己，脸被分割成两半，一半过去，一半现在，“疾病夺走了一半的她”。痴呆症让她对年轻时的自己记忆深刻，而时常忘记当下发生的事情。托尼试图用照片如实把母亲的内心调动、展现，“即使看上去有点傻或有些挫败，也是很好的，要不加限制地表现出来”。

托尼和母亲

“‘正常是相对的，妈妈现在的‘正常和30年前的正常是完全不同的。我希望这组摄影可以鼓励人们真正地看见和怜悯长者，而不要忽视或遗弃，我们需要倾听他们的心声。”托尼说，“他们是我们每个人最终的模样。”

这组照片已在今年2月出版，书名为《妈妈：与此同时》。“这些照片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托尼说，“我们活着，并不是等待死亡，而是渴求生机。”

绝望之境，变得希望丛生。2016年新年到来时，托尼问母亲：你有什么愿望？

“至少年轻30岁吧。”母亲答道。“那可还是比我老哦。”“你是我儿子嘛，比你老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