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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刺客聂隐娘》电影叙事的“留白”艺术

2016-07-13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北黄冈438000

名作欣赏 2016年27期
关键词:聂隐娘侯孝贤刺客

⊙肖 雅[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北 黄冈 438000]

论《刺客聂隐娘》电影叙事的“留白”艺术

⊙肖雅[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北黄冈438000]

《刺客聂隐娘》的创作从唐传奇到原剧本大纲,再到电影作品,其叙事形成相互映射和补充的完整文本。侯孝贤创作电影的叙事手法,被认为是电影票房遇冷的因素之一,观众对剧情的理解因叙事晦涩难懂而存在审美差异与障碍。本文将以电影的叙事手法为核心,从电影对白、电影镜头与电影节奏三方面解析其特征,并指出《刺客聂隐娘》叙事手法其实质是借用了唐诗的“留白”艺术,以此解读其美学意蕴。

《刺客聂隐娘》 电影叙事留白

侯孝贤导演七年磨一剑的武侠作品《刺客聂隐娘》在2015年第六十八届法国戛纳金棕榈奖收获最佳导演奖时,却在中国内地上映遇冷。观众对此片的诸多抱怨,基本集中在叙事晦涩难懂,对白艰深节奏缓慢,以及极简主义的武打场景。然而《刺客聂隐娘》真的是部如抨击者所说的不愿与观众沟通,被束之高阁的作品,还是我们的审美已被传统叙事模式同化?本文将以《刺客聂隐娘》的叙事手法为核心,从电影对白、电影镜头与电影节奏三方面分析其叙事策略,指出该电影在创作上其实质是借用了唐诗的“留白”艺术。

一、电影对白叙事信息饱满

《刺客聂隐娘》电影对白叙事信息饱满,寥寥数语含义无穷。电影对白文言文与口语夹杂,主角聂隐娘是位隐忍沉默的刺客,自然不需多费唇舌,其余众人亦是能省则省。但对白简洁并不意味言语苍白,反之是画龙点睛,对电影叙事起绝对的推动作用。电影开端,道姑嘉信公主授命聂隐娘:“此僚置毒弑父,杖杀胞兄,罪无可逭,为我刺其首,无使知觉,如刺飞鸟般容易。”其意既是布置刺杀任务,交代嘉信公主的政治手段,亦点出聂隐娘武功之高超,即刺杀大僚如刺飞鸟般容易。随后,聂隐娘放弃刺杀另一大僚,道姑追责:“为何延宕如是?”聂隐娘答:“见大僚小儿可爱,未忍心便下手。”道姑训道:“以后遇此辈,先断其所爱,然后杀之。”几句对白,数个镜头,点出剑术有成的聂隐娘“唯不能斩绝人伦之情”与道姑所认为“斩一人能使千百人安”之间界限清晰的政治理念,为此后道姑要杀田季安,聂隐娘却不杀埋下伏笔。

其后,道姑送聂隐娘返家,其母聂田氏拜见道姑的“卑职前邑仓司录事”说明其特殊身份,亦是侯孝贤交代叙事的关键人物。母女对话,聂田氏向聂隐娘讲述为何嘉诚公主“屈叛”她与表兄田季安的婚约,以及当时魏博的政治态势,嘉诚公主为保证魏博“亲朝廷”风向标的稳固,牺牲了阿窈。聂隐娘沐浴时回忆嘉诚公主给她讲“青鸾舞镜”的故事,终于明白嘉诚公主以弱女子匡扶整个魏博的苦心,“一个人,没有同类”让聂隐娘失声痛哭,由此产生对政治漩涡下个人命运到底如何的深深怀疑。

电影叙事最关键的一场对白,是聂隐娘隐没于帷幔之后,探听田季安与爱妾瑚姬说话。此处显示了聂隐娘的聪慧与电影安排之巧妙,聂隐娘先是故意现身引出田季安发现玉,与田季安交手后再度藏身于帷幔之后,探听田季安被激发回忆之后的真心话。田季安向瑚姬讲述他与阿窈之间的故事,说阿窈像只凤凰,语气中隐藏着无奈与可惜,瑚姬听闻,感慨道:“替窈七不平。”简短的对白表露田季安并非完全是个薄情无义之徒,瑚姬也因那句“不平”最终被心存感激的聂隐娘所救。此外田季安将田兴发配至临清,为保证其安全,忽而又转入田元氏卧房说了句“丘绛之事不可再有”。丘绛何许人也?早年魏博大将,发配半途遭元氏家族的人活埋,田季安此言一为警告田元氏,二则也是说给阿窈听的,内心更是盘算着让田兴聂锋与元氏家族最好拼个你死我活好坐收渔翁之利。告诫过田元氏后,田元氏提及黑衣女子之事,田季安用一句“你耳目灵通”讽刺田元氏只手遮天。

除以上能传达叙事信息的对白,电影中还有些词句,看似简简单单,却传达无限情意。都虞侯不知该怎么面对身为刺客的女儿,只念叨“早知道,就不该让道姑公主带走你”,父意拳拳。田季安回忆阿窈时,痴痴称她为“窈七,七娘”。磨镜少年终于等来聂隐娘,欢呼着跑上去为她牵马,喊她“隐娘”。从以上可以看出,电影利用“留白”式意味深长的人物对白,清晰交代剧中人物的政治立场,但又留下足够观众思索和关注的空间,扩大电影叙事的内涵,为后面每个人的叙事动机打上烙印,使电影的叙事内因理由充足。

二、电影镜头主观化故事化

《刺客聂隐娘》的镜头延续侯孝贤一以贯之的长镜头与远景镜头,极少人物特写,将人置于风景中,颇有唐诗先物后人的风格。电影除正常的客观视角外,很大部分来自聂隐娘的主观视角,这些主观视角既描绘了故事发展的内容,采用“留白”式的不刻意交代镜头出发点的方式,让观众去看一个刺客所能看到的叙事,又省略了篇幅去描绘聂隐娘的内心世界,直接由主观镜头的变化来展现聂隐娘随看到的事物而产生的情感变化,把女刺客变成有感情有故事的人。

电影总是以倾斜而不完整的主观镜头拍摄田季安与官员商议要事,与稚子玩耍,与爱妾温存,镜头也总是诡异地隐藏于横梁间、帷幔后、轻纱里,透过灯火或明或暗地去看,这对习惯于好莱坞叙事法则与镜头剪辑的现代观众无疑是痛苦的经历,但巧妙的是,电影叙事的发展都是建立在聂隐娘看到的事件真相之上。如聂隐娘通过窥伺田元氏与蒋奴密谋,才能寻到空空儿处,了解元氏族人想要活埋舅舅田兴的阴谋。电影中有处为观众诟病的,大概是聂锋护送田兴,聂隐娘没有任何交代地追踪而至解救父亲与舅舅,那聂隐娘究竟是如何知晓他们会遭到谋害的呢?细心观察可发现,电影有处主观构图,即展示空空儿与田元氏派来的蒋奴会面时,采取的是隐秘的,前景被帷幔与器物遮挡的镜头拍摄,结合电影上文拍摄技巧来看,其实暗指聂隐娘隐蔽于此,才能知悉空空儿的刺杀计划,此后空空儿用“纸人”杀瑚姬,也是同样道理。

能用镜头叙事的,电影还有一处较为精彩,就是聂隐娘折返偷听田季安与瑚姬谈话,隔着绚丽薄纱的聂隐娘静默不动,观众可以看见田季安与瑚姬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像聂隐娘看往前方的目光时而被轻纱遮住时而又能看清。荡漾的轻纱就像聂隐娘复杂涌动的内心,考量着是否要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随着田季安和瑚姬的倾诉,轻纱后聂隐娘的心境逐渐发生变化,绝美的长镜头描绘着一个伤心刺客的情感波动,推动电影叙事与情感累积。由此可见,“留白”式的不交代镜头视角的叙事方式,不仅能丰富叙事,还能展现叙事情境中人物的心理变化,达到累积人物情感的叙事目的。

三、电影节奏跳跃下的情感累积

《刺客聂隐娘》是部考察观众思维能力的作品,每个故事片段看似具有跳跃性,但细察又能发现此片段与电影上下文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就像唐诗中的“留白”,看似不着一笔一墨,实质起承转换,一环紧扣一环,叙事层层累积,将电影情感推向最终结局。

如电影交代刺杀大僚,聂隐娘手起刀落完成任务,节奏紧张令人屏息,虽没有传统武侠电影武功招式的展现,却更贴切裴“白日刺人,人莫能见”的描述。聂隐娘返家,不写聂田氏与聂锋如何欢喜,只用一个镜头,即隐娘向奶奶行礼而视聂田氏如无物,聂田氏失落而尴尬的表情展现母女之间的生疏。田兴在朝堂遭田季安贬黜后装中风痹,结果被聂锋揭穿,才有后文的聂锋护送田兴至临清。田元氏撞见聂隐娘潜伏于林中,谎称儿子蹴鞠时发现黑衣女子,下个镜头就是田元氏变装的杀手精精儿手持匕首在林中徘徊,考虑如何解决黑衣女子,也才有后文田兴与聂锋大难不死,精精儿亲自出动与聂隐娘交手的情节。田元氏的仆从蒋奴,因其经常为田元氏打探田季安的私密而受到田季安的警告,下个镜头他为田元氏与空空儿密谋送信,观众就明白空空儿与田元氏之间的合作关系了。

可见,《刺客聂隐娘》的电影节奏是跳跃性的,大量留白须得观众去主动猜想拼贴才能使故事完整。虽然这部影片看似晦涩,在票房上无法吸引观众的欣赏趣味,但留白作为一种叙事的机制,让《刺客聂隐娘》看起来就像一幅深浅相宜的山水画作。

四、结语

《刺客聂隐娘》注定不会是部轻松易懂的作品,它复杂深奥的叙事让普通观众难以窥见其堂奥,去领会电影传达的侠义精神。然而电影也做到了叙事上的革新,让观众从对白、镜头与节奏等叙事语言领略到“留白”艺术的美妙;更重要的是,侯孝贤电影拍摄工作与电影作品之间原本就形成了相互映射和补充的文本解读,这对电影创作和发展来说,无疑是种难能可贵的,使电影艺术更加多样化和丰富化的变革。

[1]侯孝贤,谢佳锦,王志钦.《刺客聂隐娘》:阐释的零度——侯孝贤访谈[J].电影艺术,2015(4).

[2]康一雄.《刺客聂隐娘》:视觉华丽的反女性主义电影[J].电影艺术,2015(4).

[3][英]贾斯汀·张.一部非同寻常的“侯式武侠片”——评侯孝贤新作《刺客聂隐娘》[N].沈川编译.中国艺术报,2015-6-2.

作者:肖雅,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影视美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本文系2014年黄冈师范学院校级科学研究项目基金(2014019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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