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霏

结束了在南京欧拉艺术空间（以下简称“欧拉”）的演出，惘闻乐队的经纪人孙怡连发好几条朋友圈，感慨“南京终于有一个能享受演出的地方了！”

这块起名为“欧拉”（OLA）的演出场地在坊间有个更通俗的名字，“李志的livehouse”，由独立音乐人李志和几个朋友投资500万元，开在南京的玄武湖边。

去年年底开始，北京几家知名livehouse因为高额场租而搬迁、关停的消息，终于让人们短暂关心了一下livehouse这门生意，如今话题冷却，如果不是“李志”这两个字，一间开在二线城市的livehouse，或许激不起一点水花。

“我们都是理科生，欧拉听起来挺顺口的，而且又是一个公式。”从livehouse主理人老林口中听到的场地名字由来，多少有些随性。在他的名片上，给出的解释则“正式”得多：O代表open，L和A分别代表live和art。巧合的是，这家livehouse的开场演出正好定在数学家欧拉的生日—4月15日，但这个日期其实是在因为消防检查而取消了多场演出之后匆忙定下的。

类似这样的“麻烦”还只能算得上是小插曲，从决定自己开一家livehouse开始，光是找场地就花去了李志团队好几年的时间。

他们最终选择了太阳宫演艺广场的地下空间，欧拉的场地包括256.7平方米的演出区和145.1平方米的酒吧区，最大容量在500人左右，在livehouse中属于中等规模。

这个规模决定了李志标志性的跨年演唱会并不会在自家场地举办，毕竟他的演唱会每次就算出3000张票都供不应求。但想来“偶遇”李志，总有机会。6月1日的演出最后，李志就以神秘嘉宾的身份上台唱了两首歌。

因为忙于排练演出，李志并不参与欧拉的日常运营工作，只是偶尔会在现场看看灯光和音响的效果，“操心不操盘”，这是李志现阶段与欧拉的关系。他的经纪人迟斌告诉《第一财经周刊》，“（李志）现在主要是吉祥物。”

在筹备期间，“李志”两个字的影响力还是起到了些作用。“主要是李志在找钱、找资源、找人、找地方。有些工作人员是看到李志的招人微博后投来简历。”迟斌说。开业之后，除了由老林、店长、宣传和设计组成的管理团队，保证演出顺利展开的主力是由南京本地一些乐队的成员和高校学生组成的志愿者，他们大都是冲着李志来帮忙的。

“李志对自己的音乐要求特别高，是很细致的一个人，所以我们都挺信赖他的。”把惘闻乐队新专辑巡演的第八场安排在欧拉这个全新的场地，李志这个“吉祥物”在孙怡的决策中还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招牌效应只能应付一时，真正让一个livehouse维持长期运转的还是场地质量本身。欧拉的团队相信，长期在全国大小livehouse演出的经验，让他们自己在运营时更懂得乐队的需求。

至少孙怡在演出结束后给出了好评，表示自己“好不容易看了一场完整的演出”，因为在欧拉，她终于不用在外场忙着兑票或是出售周边商品，而是可以安心观察乐队的发挥状态，及时跟乐队沟通演出的效果、观众的反应。

观众没有进场时，欧拉61.9平方米的不对称设计主舞台和两层观演场地看上去空空荡荡，并不起眼，但500万元投资的大部分都花在了这个区域。

灯光、音响、大屏是基本配置，两层挑高的顶部，吊挂着的是大小不一的吸音板，用以调节整个场地的声场。这是一个极其专业的领域，每一块板的朝向都有学问，李志为此请来了知名的声学空间设计师李星宇。这并不是所有livehouse的标准配置，多少是由于李志本身对音乐的执念。

惘闻乐队成员与老林关于场地声场的讨论延续到演出后的宵夜桌上，话题从音箱摆放的角度转到返听设备的效果，以纯器乐演奏为演出核心的惘闻乐队提了不少专业的建议，但总体离不开一个“好”字。

老林还是挺开心的，在硬件上投入的资金体现出了价值。

但开心也无法掩盖老林对于收回投资的焦虑。

与地方政府和场地物业的合作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欧拉在场租方面的压力，但老林整理完上个月的账目，结果依然是毫无意外的赤字，预计收回成本至少需要三五年。目前欧拉一个月的运营成本在8万元以上，主要是工作人员的工资和水电等杂费；收入来源则是演出收入的分成和酒水的销售，与大部分livehouse无异。

5月28日晚上惘闻的那场演出，是欧拉开业以来酒水卖得最好的一次，流水超过了5000元，但大部分时间，酒吧区略显冷清。老林记得有一场民谣演出来了500多位观众，酒水只卖出不到2000元，人均消费不足4元。没有演出的时候，酒吧区更是门可罗雀。虽然也会有一些李志的粉丝慕名过来坐坐，但都不是常客，消费力一般。

有些只卖出了几十张、甚至几张门票的演出，欧拉也没好意思收乐队场租，门票收入全部给了乐队。但场地的设备一开，就有成本支出。

老林觉得根源还是南京的livehouse观众没有培养起来，“在欧拉之前，南京的现场音乐断代了。”

南京也曾经存在过好几家livehouse，现在有的已经关门，有的则转为主营酒吧，不再以演出为主。

就在欧拉的楼上，一间名为“十三月空间”的livehouse正在装修，它由建立起“民谣在路上”巡演品牌的十三月唱片公司创办，CEO卢中强同样觉得“南京的音乐氛围乏善可陈”，他还补充道，“其实每个城市的音乐氛围都差不多，缺乏创造力。”

本土乐队、场地、观众，任何一个环节对于维持一个城市现场音乐的延续性都必不可缺，livehouse在南京缺席的几年，乐队和观众都跟着一起减少了。在欧拉酒吧区的天花板上，印着南京本土曾经出现过的乐队，有几支老牌的还在坚持，大部分都已经消失了。没有排练和演出的场地，乐队无法检验自己的音乐，又得不到观众的反馈，解散成了常态。

6月2日，李志在微博上发表了一份面向南京所有乐队的邀请，欢迎他们每周日下午的2点到6点到欧拉免费排练，并列举了一长串由欧拉无偿提供的设备与服务清单。一周之后，他们收到了6支本土乐队的排练申请，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李志想的是把南京的乐队带起来，而另一头老林想的是怎么把观众弄进来。

在欧拉现有的4人管理团队中，没人有经营酒吧的经验，只能摸索着来。欧洲杯期间，欧拉用演出区28平方米的大屏幕和酒吧区的两台大电视提供实况转播，官方微信里推送的酒水优惠看上去也很有吸引力。

更多的希望还是寄托在演出上，对于大部分livehouse来说，酒水都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但老林说他们计算过，如果演出市场足够好，靠演出本身就可以维持运营，甚至盈利。

理想要有，但这事儿并不容易。演出空间在每一个城市生存和发展都很艰难，大多数经营者都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兴趣在做这件事。

十三月空间在未来将主要作为跨界音乐与电子乐的演出场地，欧拉则表示对好的演出来者不拒。3月到6月是现场演出的旺季，在“李志”两字的加持下，欧拉的演出表排得挺满。他们都相信，有更多风格的音乐可以听，观众的群体才会越来越大；而一个城市只有观众越来越多，乐队才会喜欢过来巡演，这个城市的音乐氛围才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