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群

(湖北文理学院　文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现代汉语等义连词的类型

刘群

(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湖北襄阳441053)

摘要：等义连词属于现代汉语同义连词的研究范畴，结合连词的语音、语形，可将等义连词分为同音异形等义连词、近音异形等义连词、异音异形等义连词。另有四组同义连词，结构形式上类似等义连词，但其语义、句法、语用上的差异明显，可归入近义连词。

关键词：等义连词；同音异形；近音异形；异音异形

所谓等义连词，是指语义、句法和语用等因素相同的一组连词，在一定的语境中可以无条件替换，替换后，并不改变其语义、句法和语用。

“等义词语多是专有名称的别称或同一事物对象的异名，也有的是表明同一行为、动作、性质、状态的不同说法。能使等义词语彼此聚合，相互照应的，是它们在意义和色彩大致相合的前提下反应出来的词语构成和来源上的区别点。”[1]据此，周荐把现代汉语的等义词语分为十类：根词和派生词相对照、派生词和派生词相对照、根词和复合词相对照、单音词和复音词相对照、同素逆序词语相对照、简称词语全称词相对照、缩略词语与被缩略词语想对照、省称专名词和全称专名词相对照、外来词与本族词相对照、术语词语与普通词语相对照。在以上分类的启示下，为方便研究和阐述，我们结合连词的语音和语形把等义连词分为如下几种类型。

一、同音异形等义连词

一组等义连词，其语音语义相同、书写形式相异，可以称之为同音异形等义连词。这类等义连词有5组，即慢说、漫说，唯独、惟独，惟其、唯其，惟有、唯有，而后、尔后。

同义词的语音形式是否必须相异，学界看法不完全一致。有的学者主张同义词的语音形式应该相异，这可能是考虑到了同义词和异形词的区别。如“模拟——摹拟”“情愫——情素”是异形词，语形不同语音语义完全相同。也有的学者建议不应该限制同义词的语音形式，因为的确有部分同义词语音相同语义有区别，如“界限——界线”，语音和词性完全相同，但语义有别。“界限”有“尽头处”“限度”之义，适用于抽象事物；“界线”既指“某些事物的边缘”，又用来指“相邻地区(部位)分界的线”，适用的对象往往侧重于具体事物。

古汉语中，说“限”与“线”并不同音。现代汉语之所以同音，是汉语语音演变过程中“尖团合流”的产物。因此，如果不限制语音形式的相异，那么就会有大量的异形词归属为同义词，如《现代汉语特殊同义词词典》(2000)就把大量的异形词作为同义词加以辨析。如果限制语音形式的相异，那么也会把一部分同音的同义词排除在“同义词”之外。我们建议，语音形式的相异，可以作为一种重要的参考性手段。几个词语的语音形式相同，意义也完全相同，而且在现代汉语中是共存的，还是界定为同义词(严格说是等义词)比较合适。“慢说、漫说，唯独、惟独，惟其、唯其，惟有、唯有，而后、尔后”这5组词语语音形式相同，语义相同，并且在现代汉语中都能作为合法的、独立的词语来使用。

(1)慢说路上不太平，就是太平也不能做这种事。

(北大语料库)

(2)漫说漏风进雨了，墙倒房塌了也没人答理你。

(北大语料库)

(3)杨妈、杜逢时和小王都笑了，唯独金秀和张全义还是没心掺和。

(陈建功，赵大年《皇城根》)

(4)这些人物在国家危难的时候，承担起天下的责任，惟独杜甫是一个例外。

(北大语料库)

(5)惟其是学者，他们报效祖国的方式，不同于经济巨子的资金、设备。

(北大语料库)

(6)唯其不容易，这才能表现出领导者的魄力和水平。

(北大语料库)

(7)惟有真正忠诚于教育事业的人，才能在教书育人的过程中体验工作的乐趣。

(8)事情闹大后大燮宫外的朝廷重臣纷纷入宫进谏，所谏之言大体都是同室兄弟干戈相见的弊端。唯有丞相冯敖提出了一条务实的建议。

(苏童《我的帝王生涯》)

(9)这下可真看上了热闹，司机们愕然，哗然，而后是热烈地猜测起来。

(蒋子龙《赤橙黄绿青蓝紫》)

(10)我们先是在天坛公园内的临时席棚里冻了一夜，尔后住到了地质博物馆。

(梁晓声《京华闻见录》)

以上5组词的语义、句法、语用相同，标注为：慢说(漫说)、惟独(唯独)、惟其(唯其)、惟有(唯有)、而后(尔后)。

二、近音异形等义连词

一组等义连词，其中一个语素是同一语素，另一语素是同义语素，而且语音相近。如“毋宁、无宁、勿宁”，第一个语素语义相近，语音也相近；第二个语素是相同的语素。这类等义连词有5组，即假如、假若，倘若、倘如，毋宁、无宁、勿宁，那么、那末，要么、要末。

比如“要么、要末”。两个词都有相同的语素“要”，另一语素“么”“末”语义相同语音相近。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重点解释“要么”的用法：“表示选择关系。单用在前一小句或后一小句的开头，或成对使用。‘要末’意义和用法与‘要么’相同。现在比较少用。”[2]

(11)这个问题今天没时间解决了，要么明天再抽时间讨论吧。

《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将“要么”和“要末”作为一个词条来解释的。《现代汉语虚词例释》和《现代汉语八百词》只收录“要么”，未收录“要末”。

这5组等义连词，每组词中尽管有一个语素语形不同，但是语义、句法、语用完全相同，标注为：假如(假若)、倘若(倘如)、毋宁(无宁、勿宁)、要么(要末)、那么(那末)。

三、异音异形等义连词

异音异形等义词，即读音、字形均不相同的一组等义词。我们发现，汉语的异音异形等义连词，在形式上彼此有一定的关联性，也就是说，一个连词是在另一个连词的基础上添加了一个或两个虚词性语素，即“连词”和“连词+虚词性语素”互为等义连词。那么，根据虚词性语素的不同，我们又可将异音异形等义连词分为以下几类。

(一)“X、X是”为等义连词，X为双音节连词。这类等义连词有7组，即不单、不单是，甭说、甭说是，别说、别说是，莫说、莫说是，哪怕、哪怕是，虽说、虽说是，慢说、慢说是。

现代汉语中，“是”具备两个功能：判断动词和焦点标记。

(12)我是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的老师。

(13)他是昨天从武汉回来看我的。

例(12)的“是”是判断动词，是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作宾语的必要句法手段。例(13)的“是”是典型的焦点标记。“因为焦点标记是语用成分，它的缺省也不会影响句子的合格度和真值语义。”[3]所以，例(13)的“是”可以省掉。

(13)′他昨天从武汉回来看我的。

焦点标记是语用成分。例(13)的“是”尽管不影响句子的真值，但是影响句子的语用效果。具体而言，“是”强调谓语动词。

所以，现代汉语中，“是”有三种用法，如：

(14)你别说是我来了。

(15)保安队归保卫科管，虽说是些业余警察，可也应当挑些正派人才是。

(方芳《白雾》)

(16)不单是老王没来，他们整个团队都没有过来。

例(14)“是”要重读，表强调，是焦点标记。例(15)“是”是判断动词，后面一般是名词性单位。例(16)“是”要轻读，没有实际意义，既不是判断词也没有强调意味；“不单是”已融合为一个语法单位——词，后面可以出现小句。我们讨论的是最后一种用法。

考察“是”的历史发展脉络，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样一条发展轨迹：指示代词——判断词——焦点标记。至于双音节连词后的“是”，陈光磊称之为类后缀，董秀芳称之为词内成分，“我们暂不为‘是’的词内地位定性，只是指明‘是’已在一些情况下从独立的虚词变为了词内成分。”[4]类后缀也好，词内成分也好，都说明“是”由一个独立运用的词语语法化为依附性较强的构词语素，而且语音也随之弱化为轻声。

现代汉语中，“X”和“X是”占据同样的句法位置，具备同样的句法功能。

(16)′不单老王没来，他们整个团队都没有过来。

所以，这7组等义连词，各组的用法相同，标注为：不单(不单是)、甭说(甭说是)、别说(别说是)、莫说(莫说是)、哪怕(哪怕是)、虽说(虽说是)、慢说(慢说是)。

(二)“X、X于”为等义连词，X为双音节连词。这类等义连词有4组，即甚至、甚至于，以至、以至于，乃至、乃至于，以便、以便于。

1.“X于”是词

“于”是典型的文言虚词。“它一般作介词，而用法非常灵活。”[5]可以引介动作的时间、地点、受事、与事、方向等，还可以作为比较句或被动句的标记。古汉语的“于”几乎是一个独霸天下的多功能介词。到了近代汉语和现代汉语，随着“在、从、自”等单音节新介词的出现，“于”作为主要介词的地位逐渐被其他介词所瓜分。

介词的组合对象是名词。所以，介词“于”一般前附于名词前组合成介词短语。

(17)及饿死于申亥之家，为天下笑。

(《史记·楚世家》)

(18)鲁迅先生生于1881年。

(19)小李2005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文学院。

介词“于”所处的句法结构一般是：V+(于+N)。V和“于”没有直接的句法组合关系，它们不是同一层级的句法结构。

大概从汉代开始，受动补短语发展的影响，介词短语由谓语动词之后挪移至谓语动词之前。[6]语序是汉语重要的表达语法意义的语法手段之一。因此，语序变化对汉语演变和发展会产生一定的影响。某一语法位置的成分移至一个新的位置，但有的成分还可能在原位置保留一段时间，这种残留的成分就很容易语法化。“于”曾经的强大的介词功能被后起的介词分担后，残留在原有位置上的“于”逐渐丧失作为介词的引介功能，转而与其前的谓语动词关系越来越密切，两个独立的句法单位V和“于”重组成跨层次的“V于”，最终两者跨层次的界限消失，重新分析为一个词——“V于”。“V于”的“于”从句法层面转向了词法层面。例(18)的“生于”和例(19)的“毕业于”已凝固成词。在语法化道路的前行过程中，“V”由最初的单音节动词逐步扩展到双音节、复音节以及其他词类。马庆株(2002)就提出“于”可以出现在动词、连词、副词、介词之后。那么，“V于”就演变成“X于”。大多数学者都认为“X于”的“于”是词缀。

2.现代汉语中，“X”和“X于”占据相同的句法位置，语义、语法功能、语用相同，在句中可以相互替换。

(20)小伙子们练本领，推着横杠一个劲儿连着转几十圈，甚至一百圈。

(钱钟书《干校六记》)

(20)′小伙子们练本领，推着横杠一个劲儿连着转几十圈，甚至于一百圈。

(21)在参与过程中，就有机会发现、选择人才，以便于管理一九九七年以后的香港。

(《邓小平文选》(第三卷))

(21)′在参与过程中，就有机会发现、选择人才，以便管理一九九七年以后的香港。

所以，这4组等义连词，标注为：甚至(甚至于)、以至(以至于)、乃至(乃至于)、以便(以便于)。

(三)“X、X至于”为等义连词，X为双音节连词。这类等义连词有1组，即甚而、甚而至于。

《现代汉语虚词例释》未收录“甚而、甚而至于”；《现代汉语八百词》收录了“甚而、甚而至于”，但又解释为“基本上同‘甚至’。用于书面。”[7]《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只收录“甚而”，用法等同于“甚至”。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的观点和《现代汉语八百词》类似。

我们认为“甚而、甚而至于”的意义、用法和“甚至”相同，多表示递进关系，但是前者书面语色彩较浓。在朱氏语料库的当代小说部分，我们没有搜索到“甚而、甚而至于”的用例。在北大语料库中，“甚而”的用例451例，“甚而至于”的用例只有168例，而且多集中在议论文、说明文等书面语色彩较浓的文体中。“甚而、甚而至于”的语义、句法、语用相同，在句中可以相互替换。

(22)大概也正是因此，宋氏家族在近现代史上曾为天下瞩目，甚而被人们推崇为“中国第一家族”及至誉为“宋氏王朝”。

(北大语料库)

(22)′大概也正是因此，宋氏家族在近现代史上曾为天下瞩目，甚而至于被人们推崇为“中国第一家族”及至誉为“宋氏王朝”。

所以，这组等义连词，标注为：甚而(甚而至于)。

(四)“X、X乎”为等义连词，X为双音节连词。这类等义连词有1组，即“无怪”“无怪乎”。

《现代汉语八百词》和《现代汉语虚词例释》都未收录“无怪”“无怪乎”。《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收录了“无怪”“无怪乎”，并列为一个词条“无怪”，其词性为副词。我们认为“无怪”“无怪乎”能够连接小句，是表示因果关系的连词。

作为连词，“无怪”和“无怪乎”都用于表结果的小句，有时和“原来”搭配使用，一般说明事后才发现原因，隐含有突然明白、幡然醒悟的语用效果。

(23)过去不少地方一方面要精兵，一方面又舍不得放权，无怪乎走不出机构改革的怪圈。

(北大语料库)

(23)′过去不少地方一方面要精兵，一方面又舍不得放权，无怪走不出机构改革的怪圈。

(24)无怪乎徐虎的小木箱今晚“失业”了，原来“生意”都给热线抢去了！

(北大语料库)

(24)′无怪徐虎的小木箱今晚“失业”了，原来“生意”都给热线抢去了！

关于“无怪于”，绝大多数词典没有收录该词。我们检索北大语料库，也没发现和“无怪于”相关的句子。我们的处理建议是，“无怪于”忽略不计，“无怪”和“无怪乎”，标注为无怪(无怪乎)。

需要说明的是：另有四组连词，结构形式上类似以上四类等义连词，但是是否是等义连词，还要考察语义、句法、语用上的差异程度。这四组连词是“再不”和“再不然”、“于是”和“于是乎”、“要不”和“要不然”、“要不”和“要不是”。

比如，“再不”和“再不然”。“再不”和“再不然”都表示选择关系。连接小句或句子，在作出假设性否定后引出另一种选择。

(25)你明天去公园散散心，再不，去看场电影。

(引自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2013版)

例(25)“再不”首先对前一小句的内容进行假设性否定，即“假如不去公园散散心”；然后引出新的选择项，即“可以去看电影”。此处的“再不”可以替换为“再不然”。

(25)′你明天去公园散散心，再不然，去看场电影。*

张斌认为“再不”具有口语色彩，“再不然”具有书面语色彩。我们认为两者的主要区别除语体色彩外，还在于句法结构。“再不然”的后边可以接助词“的话”，以加强假设语气。“再不”则没有这样的用法。

(25)′′你明天去公园散散心，再不的话，去看场电影。*

(25)′′′你明天去公园散散心，再不然的话，去看场电影。

鉴于“再不”和“再不然”的区别明显，我们认为它们不是等义连词。同样，“于是”和“于是乎”、“要不”和“要不然”、“要不”和“要不是”在语义、句法、语用都有不同程度的差异，适宜归入近义连词。

综上所述，现代汉语等义连词的类型和数量分布具体如下：

类别例词数量比例/%同音异形等义连词慢说、漫说,唯独、惟独,惟其、唯其,惟有、唯有,而后、尔后522.7近音异形等义连词假如(假若)、倘若(倘如)、毋宁(无宁、勿宁)、要么(要末)、那么(那末)522.7异音异形等义连词甭说、甭说是,别说、别说是,莫说、莫说是,哪怕、哪怕是,虽说、虽说是,慢说、慢说是,甚至、甚至于,以至、以至于,乃至、乃至于,以便、以便于,甚而、甚而至于,无怪、无怪乎1254.6

现代汉语等义词的存在，一方面丰富了汉语词汇的内涵，另一方面也使汉语修辞更为生动、准确、细腻。等义连词的研究意义不仅仅如此。“作为典型的封闭性词类，连词是可以穷尽式计量的。”[8]等义连词的类型和数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连词范围的确定。由于等义连词语义、句法、语用完全相同，我们建议一组等义连词归并为一个词语。

参考文献：

[1]周荐.等义词语的性质和类别[J].天津师大学报，1988(5)：85-89.

[2]张斌.现代汉语虚词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587.

[3]曾骞.再论VP前“是”的语法性质[J].汉语学习，2013(2)：103-112.

[4]董秀芳.“是”的进一步语法化：从虚词到词内成分[J].当代语言学，2004(1)：35-44.

[5]杨伯峻.古汉语虚词[M].北京：中华书局，2000：296.

[6]石毓智，李纳.汉语语法化的历程——形态语法发展的动因和机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88.

[7]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486.

[8]刘群.现代汉语连词范围及其“特殊类”研究[J].江苏师范大学学报，2016(1)：85-90.

(责任编辑：倪向阳)

On Types of Equivalent Conjunctions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LIU Qu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Hube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 Xiangyang 441053， China)

Abstract：Equivalent conjunctions belong to the research field of synonymous conjunctions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Taking pronunciation and morphology of the conjunctions into account， equivalent conjunctions can be divided into equivalent conjunctions with the same pronunciation and different forms， equivalent conjunctions with similar pronunciations and different forms and equivalent conjunctions with different pronunciations and different forms. In addition， there are four groups of synonymous conjunctions， the structure and form of which are similar to equivalent conjunctions but the semantic meaning， sentence structure and pragmatical usage obviously different， which can be sorted into near-synonymous conjunctions.

Key words：Equivalent conjunctions； Same pronunciation with different forms； Similar pronunciations with different forms； Different pronunciations with different forms

收稿日期：2016-03-14；

修订日期：2016-03-23

作者简介：刘群(1972— )，女，湖北襄阳人，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语法及语言应用。

中图分类号：H0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4476(2016)04-005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