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佳怡

2015年9月19日中午11时，我正在杭州梅家坞的乡村道路上艰难前行。

说到艰难前行，是因为彼时我所在的道路，正在进行2015年吉武·杭州山地越野赛。

梅家坞的这条乡村道路，大约2公里长，虽是没有坡度，但因其处于全长32公里，累积爬升1600米的越野赛道后半段，对于如我这般的业余选手来讲，几乎已经很难能在这一路段继续以正常的速度奔跑了。

我就这么慢慢地向前。这是我参加的第三场越野赛事。

我为什么要参加越野？

这是3月21日早晨，我第一次站在越野赛道的起跑线上时，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

有人说许多跑步的人，到最后都会放弃路跑，——或者说，不再是只忠诚于路跑，而是走向两条“不归路”，一条是越野，一条是铁三。

那个时候，我跑步半年，参加过两场半程马拉松的赛事。论跑步的经历，还远远没有达到要放弃路跑转投越野的时候。当时想来，也许只是不安分的内心，觉得路跑这件事情过于单调，想要尝尝鲜罢了。

第一次参加越野赛事，我抱着尝试一下，浅尝辄止的态度，只报名了10公里的体验赛。

而事实上，真正在山间上下的，只有6公里左右的路程。但，正是这6公里，把我带上了越野这条不归路。我体验到了与路跑截然不同的享受。

比如，上下坡和山地树丛的变换，使人更加专注于奔跑本身，也一扫了独自一人奔跑时的寂寞；与路跑完全不同的支撑与力量输送，反而减轻了可能因为持续奔跑带来的不适感；还有，在山间奔跑时与大自然更为亲密的接触，都让我身心感到无比愉悦。当我冲过终点线时，我甚至觉得，也许我就要提前移情别恋，爱上越野了。

然而，真正让我感受到越野魅力，同时也体会到越野之虐的，是三个月后的杭州四季越野夏季赛。路线全长25公里，期间要翻越四座山头，累积爬升1500米。而我也终于懂得，越野和路跑，还真不是一回事儿。

我说的不是两者所使用的肌群不同，发力技巧不同，这些太专业。我想说的是，仅仅从体验上讲，两者也完全不同。

路跑的时候，我很清楚我跑了多少公里，还剩多少公里，以及我剩余的体力和能量，是否足以支撑剩余的路程。

整场比赛过程中的体力分配，甚至可以做到如同数学公式计算的那样精准。

但是，越野则不同。

里程与爬坡的结合，绝不仅仅是两者相加。越野的过程中，纵然对眼前的赛段了如指掌，不确定的东西，仍然要远远超过路跑。

不过这样也好。

对前路的未知，反而能让我更加纯粹地投入到脚下的奔跑中。

说实话，我喜欢这种奔跑。

我曾经尝试在路跑的时候不携带任何电子设备，这样，我就可以屏蔽掉所有来自外部的与速度、距离有关的信息，我把它称之为“素跑”。

这样的好处在于，只在乎跑步这件事情本身的内涵，很纯粹。

而越野，似乎是天然的素跑实践方式。

在群山之中，很容易忘记时间和空间，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我和奔跑；

甚至可以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我不知道我在哪里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而跑，我不知道我将跑向哪里。

是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当然，越野很虐。但凡跑过越野的人，都知道越野很虐，但奇怪的是，但凡跑过越野的人，似乎都心甘情愿被越野虐上一番。

长时间高强度地攀爬山路，手脚并用地在丛林中穿梭。小腿酸胀、膝盖疼痛、甚至皮肤被树枝划破，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大多数越野者，在越野的途中，都会萌生出“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越野赛”的念头，然而每每征服一座山头，每次越野的冲线时刻，这种念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跑的时候虐成狗，终点过线屌炸天！”

越野，就是这样。

这，便是魅力。

我们对于纯粹地、发自本源地、毫无功利心地去追求一件事情的过程，似乎已经很陌生了。

而越野跑，一把将我们扔在天地之间、丛林旷野，任由我们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自虐一次，并肆无忌惮地追求一次。

多么难得，又令人欣喜若狂的体验机会啊！

时间回到2015年9月19日中午11时，我还在杭州梅家坞的乡村道路上艰难前行。

前方，还剩下此次赛事的最后一个山坡。我仍然不知道我还有多久才能抵达终点，但是，没关系，我知道我的终点就在前方，而此刻我想要做的，就是纯粹、尽情地享受越野跑带来的痛，并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