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可

面对一辈子强势粗暴的父亲和柔弱受气的母亲，长大成人、事业有成的儿女这样解决父母的矛盾：让两人分居，把母亲留在儿子的豪宅，把父亲送进一所高档养老院，希望还给母亲一个幸福平静的晚年。

子女的安排，能换来一家人的宁静和谐吗？

为弱势母亲抱不平

2015年3月的一个下午，正在公司忙碌的董亮接到姐姐董丽打来的电话：“你快回家，爸爸又惹妈妈生气了。”董亮连忙赶到父母家，看到姐姐正在劝慰哭泣的母亲：“妈，别哭了，这么大年纪了伤身体！”母亲王桂芳委屈得泪水连连：“这日子没法过了，下午因为一点小事你爸就跟我吵架，还打我……”

董鸿霖王桂芳夫妇，都已年近七十岁，夫妻俩养育了两儿一女，女儿董丽是老大，董亮是最小的儿子，两人大学毕业后在青海省西宁市工作，还有一个儿子董峰在西安。在子女的记忆中，父亲脾气不好，对母亲粗鲁霸道。

董亮姐弟几个生活得都不错。2013年3月，董亮买了一幢别墅后把父母接过来颐养天年。当时他和妻儿生活在另一套房子里，周末和姐姐一起来陪伴父母。想不到今天父亲竟然故态重生，又动手打了母亲。

董亮和董丽一起质问父亲：“爸，你怎么又动手打人？我妈伺候你一辈子，你这么做不对。”听儿子教训自己，董鸿霖的火上来了：“咋了？你们想打抱不平？打我给你妈出气？”

董丽赶紧打圆场：“爸，我们的意思是，你立个书面保证。妈现在年纪大了，万一你把她打坏了，谁来照顾你？”董鸿霖不屑地说：“谁稀罕她的照顾，没人照顾我，我就去养老院！”其实，董鸿霖的强势，带着心虚。只要儿女们再劝劝，他就服软了。可董丽和董亮却认为他是冥顽不化，为母亲格外心酸：母亲年轻时受气挨打，现在风烛残年了还在受罪，他们这些都已长大成人的子女，再不能坐视不管了。

于是，董亮姐弟没有再继续和父亲沟通，而是私下商量起了对策。董丽提议说，“干脆找一家条件好的敬老院，里面活动多，他爱热闹，肯定会喜欢。”

一个月后，董亮姐弟相约回家看望父母。董亮一再问父亲表现怎么样，王桂芳随便抱怨了几句。没想到，被董鸿霖听到后说：“你还告状上瘾了？看孩子们走了我怎么收拾你。”这下，董亮姐弟坐不住了，董丽忙说：“爸，既然你们过不好，那就分开一段时间。妈留在这里，你不会做饭，我们又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你先去养老院呆一段时间。”一听儿女们这般安排，心高气傲的董鸿霖正在气头上，当即同意：“好，我看见她心烦，去养老院更清净！”

强势老父要回家

一星期后，董亮和董丽为父亲选择了一家高档养老院，并把父亲送了过去。

董鸿霖刚到养老院，董丽姐弟不时去看望，怕他有情绪，董丽一再安抚他：“爸，你和妈处不好，我们也为难，你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我们一有时间就来看你，你照顾好自己。”董鸿霖嘴上一点也不在乎：“你们不用操心我，来敬老院我高兴着呢。”其实，他对儿女们的安排并不满意，但碍于面子，他一再告诫自己说话得算话，另外，他也看出儿女们对他不满，天平偏向老伴，就忍了下来，儿女来时，他嘴上也不服输。

对养老院新鲜感过后，董鸿霖粗暴的个性暴露无遗，令他不爽的事情也接二连三发生了。由于脾气急，董鸿霖和养老院的老人也处不好。他听力不好，晚上看电视因为声音开得太大被投诉，气愤之下，他把电视的声音开得更大了。一来二去，周围的老人都受他影响，对他有看法的老人也多了。董鸿霖一辈子在家中颐指气使，到了晚年被子女送到敬老院，本就心中郁闷，现在又受到别人冷遇，更加愤怒。他自然寸步不让，从此和敬老院的其他老人矛盾不断，很快就被孤立了。那段日子，在万分寂寞中，他想念起了老伴的好，想起家中舒服的日子，开始想回家了。

子女们再来看他，董鸿霖便开始关心家中的事情，不停问这问那，还关心起了王桂芳的身体，好面子的他就想旁敲侧击，让孩子们知道他的心思，在保住脸面的情况下，主动接他回家。可惜的是，子女们并没有体味到他的变化。相反，他们认为父母分居，母亲好不容易过上舒心日子，一时根本不想改变这种状态。

见儿女们无动于衷，董鸿霖并没有轻易放弃。2015年9月，董亮来看望父亲时，董鸿霖对儿子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事：董亮3岁时发烧，打针疼得直哭，对这个小儿子，董鸿霖很疼爱，也心疼得掉眼泪，懂事的董亮看到爸爸哭，就止住了哭声。董亮听后也很动情，因为从小到大，虽然父亲对母亲粗暴，但对儿女们很关爱。他由衷地对父亲说：“爸，我会好好孝敬你，你想要什么就说。”董鸿霖鼓足勇气：“我什么都不要，爸想回家了。”董亮一听，十分为难：“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我回家和我姐、我妈商量一下。”董鸿霖赶紧表态：“我以前对你妈确实有些过分，但你们放心，今后我一定改。”

儿子走后，董鸿霖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低姿态求儿女，他相信这样的态度，他们会很动容，很快就接他回家，他再也不用留在这里受气了。谁知，董亮那边杳无音讯。董亮确实是被父亲的诚恳打动了，但他回来和家人一说，董丽就担心父亲旧习难改：“现在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如果回来和妈再闹别扭怎么办？”王桂芳一听说老伴要回来，更是变得十分紧张：“他每次闹完都说要改，什么时候真改过？”母亲的话，让董亮越发为难，叹息一声：“既然这样，就让老爸暂时住在养老院吧。”

再去看望父亲时，董亮劝父亲说：“爸，你再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让我妈主动接你回去。”虽然一时回不了家，董鸿霖有点失落，但儿子的话又让他满心期待起来。

回家的路有多难

2015年10月的一天，是董丽的生日，董亮接董鸿霖去酒店，一大家人聚餐。董鸿霖不仅主动和老伴挨着坐在一起，席间还不停地给老伴夹菜，这让王桂芳既意外又不习惯。聚餐快结束时，董鸿霖支吾着说：“我想回家，和你们住在一起。”王桂芳没有搭话，董亮看了一眼母亲，只有打圆场说：“爸，钱都交了，先把这半年住完再说。”

董鸿霖一阵失落，他已看出，自己能否回家的关键人物是老伴王桂芳，只要她同意，子女们不会阻拦。碍于当天女婿在场，他不好拉下脸面跟老伴求情，他打算另找机会和她单独聊聊。

一个月后的一天，董鸿霖没打招呼，突然回了家。家中只有老伴一人。这次，他没有再哀求，而是威逼老伴同意他回家。王桂芳仍是拒绝。董鸿霖火冒三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再不同意试试！”骂完，他对着王桂芳拳打脚踢。王桂芳忍无可忍，想到这辈子受的气，她心中的积怨也暴发了：“我和你拼了！”她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来砍董鸿霖，董鸿霖的胳膊被划伤。一向逆来顺受的老伴居然拿刀砍自己，董鸿霖彻底被激怒，他咆哮着，抓起一把水果刀朝王桂芳捅来，王桂芳躲闪不及连中两刀。她挣扎着逃进卫生间，董鸿霖追过去一脚把卫生间门踹开，冲着王桂芳又接连捅了几刀。王桂芳倒在血泊中，而董鸿霖则仓皇逃走……

邻居听到异响，拨打了110。当地公安局刑警赶赴现场，经法医鉴定，王桂芳因颈动脉破裂失血过多已死亡。董鸿霖被拘捕，对所犯行为供认不讳，如实交代了作案的动机和前因后果。

董亮等几个子女得知惨剧，悲痛万分，对父亲痛恨不已，他们不过想给受欺负的母亲一个平静的晚年，却因此葬送了母亲的生命。杀死老伴后，董鸿霖血压迅速升高，被儿女们取保候审，送入医院治疗。然而，子女的谴责，良心的不安，令他惶惶不可终日，最终引发脑溢血，在老伴去世半个月后，也撒手人寰。

父母双双离世，董亮姐弟三人越发痛悔。直到现在他们才顿悟：将父母强行分开，虽规避了一时的矛盾，却造成了更深更远，难以调和的隔阂！对于年迈父母的感情，儿女们可以协调，可以用孝心去融合，如果一味地武断干涉，甚至用孝心的名义去绑架，就有可能造成父母心理失衡，酿成悲剧……（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摘自《莫愁·天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