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涵

这是一个小小的镇子，昨晚飘了几滴雨，今早起来，气温又降了几度，是该加上一件祆子了。天是灰白的，浮着一层阴翳的青光，地上被雨冲刷得十分湿滑，有一道道褶皱的泥泞敷在上面。街道两旁的店铺还紧紧合着门，早起的人们缩着脖颈，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不留神会摔一跤。寒风穿过，店前的招牌晃了晃，吱呀地响了一下。

“哎哟——”，一阵呻吟声响起，打破了这过于平静的场景。人们伸出脖颈，迫不及待地环视四周——原来是一个老人摔倒了，人们立刻围了过去。

老人穿着藏蓝色夹祆，鼓鼓囊囊的，像一颗膨大的枣子一一果肉里包着皱巴巴的枣核。老人用力想爬起来，但似乎摔得不轻，终究还是失败了。污水顺着他的衣服褶皱一点点地往下滴，藏蓝瞬间被染成了藏青。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谈论声也逐渐多了起来。 老人向周围的人挥了挥笨重的手：“年轻人，扶我一把吧！”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女子想上前扶一把，她的同伴立马用眼神制止了她，捂着嘴斥了一句：“别这么傻！”人群中还有盯着脚尖的，还有望着天空的，就是没有出来扶一把的。

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高高瘦瘦，穿一件印有大logo的衣服，头发梳得笔直，小眼睛里透着商人的精明，他开口道：“大爷，不是我们不扶您，就是因为这种事情发生太多了，不敢扶啊！”说完，他换了一个站姿，用右腿支撑自己，放松放松左腿。老人叹了口气：“唉，我虽老可没老糊涂，我不会诬赖你的。”logo男叫了起来：“谁知道呢！说不定你一起来就说是我撞倒你的，我可没那么傻！”老人刚想张口解释，一个小学生挤了进来，脖子上的红领巾如火焰在风中燃烧，孩子正想伸手去扶，一下就被logo男给挡住了：“小朋友，可别那么傻，千万不能去扶，不然赖你头上，你都快迟到了，赶紧上学去！”孩子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冷风呼啦啦地吹着，人们又缩了缩脖子。“罢了，罢了……”老人叹了一口气。logo男瞥他一眼，说道：“大爷，您放心，我已经打了120电话，应该很快就能来，不过，您可别摔蒙了，我可没撞着您，我……”。旁边的男人扯了扯logo男的衣服：“咱走吧，反正不是我们撞倒的，而且救护车也快来了，别耽误正事！”

“你们可别走！”一个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马路对面，一个穿红色袄子的胖女人跑了过来，脸上的肉一跳一跳的。“这老人倒在我店铺门口，等下你们走了可别又诬赖是我，人命关天，别当我是傻瓜！”只见老人紧紧闭着眼睛，没做任何理睬。

小镇的一隅霎时间热闹起来，争吵声、叫骂声交叠四起，暗红的砖墙仿佛都熠熠生辉了起来。此时，八点左右，小镇刚刚苏醒，隔壁的饼店，再隔壁的打铁铺，再再隔壁的药房都还没开张，天空依旧阴翳，远方的那块云后微微透出些光亮，也许今天要出太阳。街上的摩托车稀稀拉拉的，街边的树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可老人依旧躺在阴湿的地上，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就在人们争吵得火热之际，一位年轻男子跑了过来，他有着宽大的背膀和历经过风吹日晒后黧黑的肤色。

“发生什么了？”他大声问。logo男上前一步：“这老大爷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这个女人非说是我。”他指了指胖女人。年轻男子向老人走去，作势要扶起老人。logo男插话：“您是……家属？”年轻男子回过头，很是疑惑。于是，logo男把手往裤袋一插，说：“既然不是，那么年轻人，听大哥一句劝，别去扶了，这种事情见多了，别那么傻，还有啊……”年轻男子不禁握紧了双拳，他大步跨到logo男面前，用他鹰般的眼睛逼视着对方，双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点燃了周围的空气，似乎要烧到logo男身上了。logo男往后缩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石块，摔倒在地。“你，你要干吗？”年轻男子哼了一声，回头走向老人，蹲下将老人扶起。他解下老人半湿的夹祆，将自己身上的祆子给老人穿上。老人睁开双眼，似乎有晶莹的泪花。

人们觉得再无逗留的必要了，纷纷散去。logo男也缩起脖子跑开，走时还哼了一声：“真是傻瓜！”

真的是傻瓜吗？

阴云渐渐散去，晨曦透过枯枝，照在年轻男子身上，像是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