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岩

老人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没有人陪伴，老爷子总是一个人搬着小板凳，坐在房前。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谁都不记得，只记得老伴儿和一个叫泽明的人。

老伴离开多年，每天陪着老爷子的只是老伴的几张小照。儿子表示，父亲从未跟自己讲过任何关于泽明的事。

儿子倒是很孝顺，隔三差五地来看老爷子，吃的喝的穿的住的，老爷子样样不愁。这个月，老人就八十岁了，儿子要给他办生日酒席。

老人扯着儿子的衣服，说：“一定要记得请泽明来，好久没看到他了，让我好好瞅瞅泽明长高了没，你一定要记得。”老人对儿子说话从不用称呼。儿子告诉老人很多次他们是父子关系，可第二天早上起来，迎接儿子电话问候的，一定是一句——你是谁。

儿子又怎么会知道父亲口中的“泽明”是谁，他只好对父亲说，泽明忙，来不了。老爷子脸上残余的清醒被一扫而光，留下混沌与失落。儿子隐隐感到，老父亲说“泽明”这个名字时，自己仿佛陌生中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生日酒席那天，许多老战友来向老爷子问好。老爷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泽明是个好孩子。”

饭吃到一半，坐在儿子旁边的老爷子突然把手伸向桌上的一盘馒头，抓起两个，直往口袋里塞。

儿子在一旁慌忙握住父亲拿东西有些颤抖的手，说道：“爸，你干嘛呢？”

“我给泽明带吃的呢，他没时间来，我给他留着。他说他最喜欢吃这家餐馆的馒头，我还记着呢。”

儿子心里一跳，最喜欢吃这里的馒头，这分明是自己的喜好啊。

“对了，这里有芹菜水饺吗？泽明喜欢吃呢。”父亲又说。

这回儿子听清了。他别过脸，不想让断线的泪珠在这时候滚下来。他努力眨了眨眼，抬头看天花板，轻轻说道：“有啊，马上就端上来了。”

他接过父亲手里的馒头，放到盘子里，向服务员要了一个打包盒，对老爷子说：“爸，放口袋里不卫生，要放在这里。”

老爷子木木地点了点头，小心地把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妥妥帖帖地放进盒子里。

“爷爷真傻，馒头怎么能放口袋里呢？”小孙儿道。

“哎，回家就冷了，捂一下嘛。”老爷子定定地说。

儿子的喉咙里一丝哽咽。

老母亲是外地人，生前讲话总是带着方言。老爷子记得老伴儿的方言说过的一字一句。特别是“泽明”。

儿子的名字，是“哲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