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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拾文学的珍珠

2016-05-14于幼兮

关键词:遗民古典文学诗经

于幼兮

历史的洪流亘古至今奔涌不止,人们在不断前进的过程中,总是会对最新的、最当下的东西给予更多关注的目光,而那些老去的、沉淀了的东西,就被远远地抛在了时间的身后,渐渐地被陌生化。它们可能沉入了深深的水底,抑或是静静地躺在某个拐点处的沙洲上,纵有万般美丽的色泽都无法被人知晓,成了时间的遗珠。古典文学作品正是如此。

时下很流行一句充满治愈力量的话:“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有人会觉得,这句话对精神生活贫瘠的当代人来说,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感召力。然而也有人会觉得,这句话未免有些矫情。海德格尔说过:“人应当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当下的人类离诗性越来越远,甚至忌讳提及诗歌。诗歌变成了陌生的文体,诗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生活情趣。早在我国的西晋时期,文论家陆机就提出了“诗缘情而绮靡”的观点。诗歌本就是因情感激动,不得不抒发而作。抒情性一直是中国文学的一个主要特征,今人诗性淡漠的背后,实则反映出的是情感的粗糙和表达的苍白。这时候,当我们再去翻看那些散落在身后的文化遗珠,不禁会感叹古人丰富的情感和个性张扬的生命姿态。

谈到诗歌,总是绕不过《诗经》。有人戏言,诗人都是疯子,诗都是看不懂的。作为中国古代诗歌的发端,《诗经》有力地回击了这种以偏概全的看法。它用来自远古的声音吟诵出一段又一段质朴的情感,让我们看到诗歌与诗情本真的面目——无须华丽的辞藻和诡秘的构思。劳动与爱情、战争与徭役、风俗与婚姻、祭祖与宴会、压迫与反抗,天象、地貌、动物、植物,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枝枝节节全都在《诗经》中成了言情的对象。芙蓉、木槿、萱草、芦苇、芍药、蒲草、杨柳、榆树,这些生活中随处可见的花草树木,都在《诗经》中被赋予独特的情感,甚至连蕨菜、匏瓜、野豌豆、狗尾巴草这样不起眼的植物,也有着怀念远人、思念征人、倾诉忧伤的情感寄托。

《诗经》名物蕴载着诗人的情感,所以名物描写不仅较大程度上反映出周人的生活细节,还展现了周人对待生活的不同态度。也就是说,通过名物的认识,可以更加深刻感受周人的内在情怀。

品味过《诗经》,我们是否能够对当下诗性的缺失有所反思呢?不是诗歌变得越来越神秘和矫情,而是我们情感的触角不再灵敏。有人说:“生活的理想就是理想的生活。”如果我们能够用更好的心态和活法去对待现有的生活,那么反过来说,生活本身,也就是理想了。

古典文学作品给我们带来的体验不仅仅是作品本身,通过文字与作者进行跨时空的人生交谈也能给我们带来丰硕的收获。我们读陶渊明的饮酒诗,看一代归隐鼻祖如何以“醉人”的语态指责是非颠倒、毁誉雷同的上流社会;反映仕途的险恶;表现退出官场后怡然陶醉的心情;甚至是发发牢骚。我们读李白的乐府和歌行体诗歌,去体会这个终其一生仕途惨淡的大诗人,如何能写出如此豪迈俊逸的文字。也唯有这样,才能体会余光中先生“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评价。我们读杜甫的“三吏三别”,和忧国忧民的诗圣一起目击触目惊心的社会现状,又读《饮中八仙歌》,领略杜甫在悲天悯人之外难得一见的豪气干云的气概。我们读苏轼的诗词,不禁赞叹被贬蛮荒之地的苏轼还能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这样一句自嘲来宽慰自己;身不由己地被“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中明媚豁达的心态所感染;又被“十年生死两茫茫”中对亡妻的哀悼而动容。

有些人和事已经伴随着它所出现的那个特定的时代永远定格在了过去,比如颇受王国维先生赞誉,称其“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的帝王词人李煜;浔阳江头那名身世凄凉的琵琶女;色艺双绝又不失节烈,血溅桃花扇的秦淮歌妓李香君;奉旨填词,终身抑郁不得志的柳永;青年时挥金如土,国变后隐遁山林,修史著述的遗民文人张岱等等。帝王、歌伎、遗民,这些人物对于我们现代社会的人来说,只活在书中纸上。但通过古典文学的阅读,我们能够无限可能地走近并且走进他们,去了解那些过往时代里曾真真切切存在过的血肉之躯。

我们读后主的词,可以通过“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声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想见他长于妇人之手的宫廷生活;通过“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体会他被俘后对故国和往日的怀念;通过“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感受他的绝望。我们因爱后主词而走近后主,发现他不单单是一个出众的词人,也不单单是一个失败的君主,而是一个一身才情却错生于帝王家的悲剧性人物,也明白了并不是只有创立过丰功伟业的帝王才值得被铭记和歌颂。我们读《桃花扇》,了解以李香君及秦淮八艳为代表的歌伎群体。她们多是境遇凄凉,自幼便在教坊学艺,虽是伎,却在关键时刻表现得比男子还要刚烈。这让我们必须用全新的眼光来审视这个群体。

再例如遗民,它看似陌生,但却是一个在中国长达两千多年的帝制社会中反复出现的群体。虽然遗民这一概念已经随着封建帝制的瓦解而消亡,但遗民群体留给我们的文学财富却异常丰厚。商周时期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宋有文天祥《指南录》,汪元量《湖州歌》《越州歌》;明末清初遗民群体更加活跃,有卓尔堪《明遗民诗》。苟活的罪恶感,不仕新朝的决绝,对故国的怀念,对复国的绝望。这些作品无一不是在向我们展示着改朝换代时期独有的社会现状,以及遗民们字字血泪的心路历程。那么,读遗民诗歌对当下的我们又有哪些现实意义呢?其实,我们终究都是时间的遗民。脱离了改朝换代的历史背景,或许遗民更像是一种信念,一种气。在时间与生活的洪流中向前奔腾不息时,还能执着于自己的执着,努力坚持着自己的坚持,这样的人,或许也算是当下意义上的“遗民”吧。

所以,阅读古典文学作品绝不是在自己的语库里多增加几句诗歌那么简单。它指引我们去寻找语言与文学的源头,去探索曾经的社会风貌以及人的生命状态。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社会始终是人的社会,文学始终是人的文学,思想也终究是人类共通的思想。我们在古典文学阅读中所汲取到的东西,多多少少可以用来反观我们当下的生活,以及当下的文学。司马迁著《史记》讲求“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这也应当适用于文学领域的阅读。在古典文学的阅读中,我们也可以连接古今,贯通不同时代的思想与人类共通的情感。所以我始终认为,阅读古典文学,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情怀。

古典文学是遗珠,也是矿藏。它不是适口的速食产品,需要花时间花力气去咀嚼。但时间越久,你就越会感觉,它像是一瓶上了年头的美酒——而它的确也是经历了几千年时间的发展和沉淀,细心品味,余韵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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