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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七月半/绍兴灯景

2016-05-14张岱

关键词:断桥张岱绍兴

融俗于雅的名士生活

茶楼酒肆、说书演戏、斗鸡养鸟、放灯迎神、走马放鹰、劈阮弹筝,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记录了自己前半生浪漫生活的种种得意,既让我们看到了明末丰厚的民俗文化积淀,又让我们看到了这位都市名士放浪不羁、洒脱任性的生活态度。这些文章写于易代之后,或许因为对故国的留恋过于深重,又或许因梦醒寻梦而对回忆略加矫饰,张岱在文中对自己青年时的奢豪与纵情毫不避讳,读来也确有些可爱的孩子气。每次重翻《陶庵梦忆》,总是觉得趣味十足。这本薄薄的明代小品,的确十分耐读。

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类看之。其一,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侯,声光相乱,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楼,名娃闺秀,携及童娈,笑啼杂之,环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声歌,名妓闲僧,浅斟低唱,弱管轻丝,竹肉相发,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车,不衫不帻,酒醉饭饱,呼群三五,跻入人丛,昭庆、断桥,嚣呼嘈杂,装假醉,唱无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实无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轻晃,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看月而人不见其看月之态,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

杭人游湖,巳出酉归,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队争出,多犒门军酒钱,轿夫擎燎,列俟岸上。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断桥,赶入胜会。以故二鼓以前,人声鼓吹,如沸如撼,如魇如呓,如聋如哑。大船小船一齐凑岸,一无所见,止见篙击篙,舟触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少刻兴尽,官府席散,皂隶喝道去。轿夫叫船上人,怖以关门,灯笼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拥而去。岸上人亦逐队赶门,渐稀渐薄,顷刻散尽矣。

吾辈始舣舟近岸,断桥石磴始凉,席其上,呼客纵饮。此时,月如镜新磨,山复整妆,湖复额面。向之浅斟低唱者出,匿影树下者亦出。吾辈往通声气,拉与同坐。韵友来,名妓至,杯箸安,竹肉发。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客方散去。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

(选自《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5月第1版,111-112页)

绍兴灯景 张岱

绍兴灯景,为海内所夸者无他,竹贱、灯贱、烛贱。贱,故家家可为之;贱,故家家以不能灯为耻。故自庄逵以至穷檐同巷,无为灯、无不棚者。棚以二竿竹搭过桥,中横一竹,挂雪灯一,灯球六。大街以百计,小巷以十计。从巷口回视巷内,复叠堆垛,鲜妍飘洒,亦足动人。十字街搭木棚,挂大灯一,俗曰“呆灯”,画《四书》《千家诗》故事,或写灯谜,环立猜射之。庵堂寺观,以木架作柱灯及门额,写“庆赏元宵”“与民同乐”等字。佛前红纸荷花琉璃百盏,以佛图灯带间之,熊熊煜煜。庙门前高台,鼓吹五夜。市廛如横街、轩亭、会稽县、西桥,闾里相约,故盛其灯,更于其地斗狮子灯,鼓吹弹唱,旋放烟火,挤挤杂杂。小街曲巷有空地,则跳大头和尚,锣鼓声错,处处有人团簇看之。

城中妇女多相率步行,往闹处看灯;否则,大家小户杂坐门前,吃瓜子、糖豆,看往来士女,午夜方散。乡村夫妇多在白日进城,乔乔画画,东穿西走,曰“钻灯棚”,曰“走灯桥”,天晴无日无之。

万历间,父叔辈于龙山放灯,称盛事,而年来有效之者。次年,朱相国家放灯塔山,再次年,放灯蕺山。蕺山以小户效颦,用竹棚,多挂纸魁星灯。有轻薄子作口号嘲之曰:“蕺山灯景实堪夸,葫筿竿头挂夜叉;若问搭彩是何物?手巾脚布神袍纱。”由今思之,亦是不恶。

(选自《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5月第1版,96—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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