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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死孩”意识

2016-05-06张小林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5期
关键词:情感体验器物

摘 要:在鲁迅的笔下反复出现“死孩”,绝非偶然。本文通过鲁迅的人生经历来分析鲁迅“死孩”情感体验的来源,以及通过文本细读看“死孩”意识在文本中的表现,揭示鲁迅对传统愚昧文化的谴责,当时社会人们的麻木冷漠,以及对孩子“器物”认识的愤怒。最后,笔者分析了“死孩”意识对鲁迅的“儿童教育观”的影响。

关键词:死孩;情感体验;器物;儿童教育观

作者简介:张小林(1992-),女,汉族,四川平武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15-0-02

在夏志清看来鲁迅是描写死和丑恶的能手,“丧仪,坟墓,死刑,特别是杀头,还有病痛,这些题目都吸引着他的创造性想象,在他的作品中反复出现,各种形式的死亡的阴影爬满他的著作。”[1]对笔者触动最深的便是鲁迅笔下那一个个死去的孩子。鲁迅很多作品都揭露出儿童被封建文化的摧残和损害,如《明天》、《药》、《祝福》、《铸剑》等。鲁迅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文中说:“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2]鲁迅塑造死孩的动机如何而来,如何深切的表现以及对鲁迅生活的影响,笔者一一作了分析。

一、鲁迅“死孩”意识的情感体验

(一)母亲失子悲痛情感的浸染

光绪戊戌(一八九八年)的冬天,鲁迅从南京学堂回来,看见了六岁因肺炎死去的四弟。根据周作人的回忆,四弟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周作人看来,椿寿是兄弟是四人中最具才华的。鲁迅的父亲死之前最后的一刻还想着四弟,可想夫妻对儿子是多么的疼爱。此外,鲁母还失去过一个女儿——端姑,“妹子端姑生于光绪己亥(一八八七)年,不到一周岁便因天花死去了。”[3]女儿的去世给母亲巨大的心理打击“老实说,假如先母有一个女儿,她的生活要幸福得多”[4]鲁迅在十八岁(一八九八年)之前,都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母子连心,作为懂事孝顺的长子,他肯定能感受到母亲心中的丧子之痛。

(二)学医对死孩的刻骨认识

鲁迅在仙台学医的时候“解剖过二十几个”尸体,有年老的,壮年的,男的,女的。解剖学的知识让他真实地明白了给孩子治病吃人血馒头的荒谬和中国妇女的“三寸金莲”的残忍至极。从鲁迅的作品中可以看出鲁迅对于妇女和小孩是有着巨大的悲悯之心的。他笔下对这两类人物是有着更多的关注。这使鲁迅有了一种尊重生命和爱护生命的宏愿。学医的过程中,他对各种疾病有了深刻的认识,“胎儿在母体中的如何巧妙,矿工的碳肺如何墨黑,两亲的花柳病贻害于小儿如何残酷”[5]学医使鲁迅对孩子有了更深的认识,他知道孩子是如何巧妙的产生,也知道一个生命的到来有多么的不容易。失去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一个家庭是怎样的悲恸。

(三)鲁迅死掉的孩子—《新生》

鲁迅也曾有自己的孩子—《新生》,也像一个母亲一样有慢慢地孕育着,看着它一天天“强大”起来,可惜流产了。1907年,鲁迅准备筹办一种文艺杂志,取名《新生》,但终因部分人的不了解文艺,中途消极,剩下鲁迅、许寿裳、周作人三人,又都不名一钱,结果流产了。鲁迅自己回忆也说:“《新生》的出版之期接近了,但最先就隐去了若干担任文字的人,接着又逃走了资本,结果只剩下不名一钱的三个人。创始时候既已背时,失败时候当然无可告语,而其后却连这三个人也都为了各自的运命所驱策,不能在一处纵谈将来的好梦了,这就是我们的并未产生的《新生》的结局。”[6]《新生》的胎死腹中,让鲁迅很受挫,失败后,便是无奈的寂寞,如“大毒蛇的寂寞”紧紧地缠绕着自己。自己“叫喊于世人中间”,却没有人“反响”自己,那种尴尬和孤独的悲哀笼罩在心头。

以上可以看出孩子的死亡从童年开始一直就萦绕在鲁迅的心头,在人格形成的关键时期已经深深注入了他的血液,成为鲁迅潜意识的一部分,后来人生经历又不断强化这种意识,慢慢发酵,构成了鲁迅笔下一个独特的“死孩“意象。

二、“死孩”意识在鲁迅笔下的具体表现

(一)借孩子的死谴责以中医为代表的落后文化

在《明天》和《药》两篇小说中,鲁迅都写了孩子因为生病,最后因医治的无效而最终死亡。《药》中人血馒头可以治病。在《明天》中单四嫂子带着自己的宝儿,靠纺纱赚钱度日,孤儿寡母,可是“宝儿忽然生了重病,求神许愿、吃单方、看医生,都没有用,终于死了。”鲁迅的弟弟周作人说这是一篇很阴暗的小说,本事与模型是没有的,只是借着一个思想把故事写了出来。[7]四弟六岁因为肺结核在一八九八年的冬天死亡了。

(二)借孩子的死刻画人们的麻木冷漠

“祝福”这种祈福的仪式本是对农忙了一年的鲁镇人们的一种精神慰藉,然而对曾经勤劳能干的祥林嫂再也不能得到精神的满足,而是备受折磨,在祝福的夜里孤独地死去。她被“仪规”排除在群体之外,她被鲁四老爷认为是晦气的,在祝福的夜里,她最终走向了死亡。祥林嫂的悲惨最终不在孩子被狼吃了,而是在孩子被狼后,人们的那种冷血,即便是有孩子的母亲(柳妈),也没有给她一点慰藉。首先,当祥林嫂再次回到鲁镇后,鲁四老爷已经觉得她是“败坏风俗”的,男权社会已经不再认可她的存在。其次,信佛的柳妈疏离她,作为同性的母亲没有给予精神上的安慰,女性不再同情女性,母亲不再安慰母亲,构成一种“反讽”。再者,作为叙述者的“我”,对于祥林嫂的问题“不带感情不愿深思”[8]最为一个受过启蒙教育的“我”,也没有给予祥林嫂精神上的帮助。在《明天》中,单四嫂子死了孩子,邻里邻居都来帮忙,可是事后,大家也都各干各的,并没有真正的关心她,咸亨酒店依旧热闹,到“东方已经发白”。“单四嫂子的不幸实际上把她在群众中孤立起来了,并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她。”[9]

(三)对自古以来把孩子作为“器物”的揭示

“中国娶妻早是福气,儿子多也是福气。所有小孩,只是他父母福气的材料,并非将来‘人的萌芽,所以随便辗转,没人管他,因为无论如何,数目和材料的资格,总还存在。即使偶尔送进学堂,然而社会和家庭的习惯,尊长和伴侣的脾气,却多与教育反背,仍然使他和新时代不和。大了以后,幸而生存,也不过‘仍旧贯如之何,照例是制造孩子的家伙,不是‘人的父亲,他生了孩子,更仍然不是‘人的萌芽。”[10]中国人自古以来不把小孩子当做人的存在,只是福气的象征,就像“器物”一般,《故事新编》中的《铸箭》把孩子作为复仇的工具,孩子生而为复仇的工具。“中国人完全沉溺于世俗的兴趣之中,沉浸在感性的生活中,因此他们的生活完全是唯物主义的。中国人的视线完全固着与利益之上,获得大小利益的热望吸引了他们的全部能量,热切追求富和物的快乐而无暇他顾。”[11]孩子这样的生命,也被国人当做了为自己脸上贴光的“利益”而已,孩子在父母眼里一件活的“器物”,并不把孩子当做真正的“人”。鲁迅对国人把孩子当做利益有深刻的认识,“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的人,不负教他的责任。虽然‘人口众多这一句话,很可以闭了眼睛自负,然而这许多人口,便只在尘埃中辗转,小的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12]

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战友”或“敌人”之外就真的不能给她们一条其他的出路了吗?既然不能健康成长那就走向死亡,鲁迅带着这样的“ 心理诅咒”(curse)塑造了这样一类孩子,为人类的麻木无知而死,在这里就暴露出鲁迅的黑暗一面,他要用孩子的死来发泄自己积郁在心中的忧愤。祥林嫂孩子的死在我看来是绝非偶然的,周作人回忆在绍兴是马熊拖人的[13],在这里为何是被狼叼走了,还只是吃了孩子的心肺,而不是整个人。我姑且猜测这就是鲁迅潜藏在无意识中的那种愤怒,他继续得到发泄,来维持自己的身心健康,不至于被怒火烧伤。在另一个维度上也是一种极端的唤醒世人的被迫之举。

三、在“死孩意识”的影响下的儿童教育观

“人类,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让人心健全,最重要的是努力让人心在健全的精神资源里成长。”[14]鲁迅最终的目的是要把孩子塑造成合格的“人”。

鲁迅清楚的知道生孩容易养孩难,怕日后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不能使之成为一个真正的人。鲁迅刚开始对孩子的生养问题也是难有决断的。“我本以绝后顾之忧为目的,而偶失注意,遂有婴儿”[15],既然有了孩子就应该好好教育,继续生命,发展新生命,使之更强,更健康,更聪明高尚,更幸福,超越父母,改变父辈的面貌。做父母的,生了孩子,还要想教育。才能使生下来的孩子,将来成为一个完全的人。父母还有对孩子的责任,“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地教育,完全的解放。”[16]使他们拥有生存的能力,有独立的精神,有广博的趣味,高尚的娱乐。

在教育方面,鲁迅早年便接受了西方科学知识的滋养,认为书斋中要使孩子接受科学的知识,社会也要改变一些坏的习惯和风俗,从而使孩子更好的成长,免受毒害。鲁迅知道中国人心的土壤最需要的是正面的、积极的、肯定的、建设性的、培育、呵护。要改造社会的紧要任务便是教育,孩子是未来的希望。要让孩子明白他作为独立个体存在的价值“对自己生命意义的新的理解,一种可能使他在无论什么样的冲击下都站稳身子,神情不乱的信念。”[17]鲁迅也曾为之奉献过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为了新的孩子们,是一定要给他新作品,使他向着变化不停的新世界,不断的发荣滋长的。”在自己三十三岁(1913年)翻译过一些教育类的论文:日本上野阳一的《艺术玩味之教育》、《社会教育与趣味》、《儿童之好奇心》;三十九岁(1919年)写过一篇论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在其他的杂文、书信中也曾流露出一些教育的思想。

注释:

[1]乐黛云编.国外研究鲁迅论集(1960-1981)[M].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373.

[2]鲁迅.鲁迅自述[M].京华出版社,2005:73.

[3]周作人.知堂回忆录(下)[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714.

[4]同上.

[5]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M].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22.

[6]鲁迅.鲁迅全集(第一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36.

[7]止庵编.周作人解读鲁迅[M].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51.

[8]李欧梵著,尹慧珉译.铁屋中的呐喊.岳麓书社,1999:87.

[9]同上,P85.

[10]鲁迅.鲁迅全集(第一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137.

[11]沙莲香.中国民族性[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4.

[12]鲁迅.鲁迅全集(第二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129.

[13]止庵编.周作人解读鲁迅[M].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240.

[14]刘青汉.跨文化鲁迅论略[M].人民出版社,2008:79.

[15]鲁迅.鲁迅全集(第十二卷)[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535.

[16]朱正.鲁迅传略[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32.

[17]王晓明.刺丛里的求索[M].上海远东出版社,199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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