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则杰（浙江大学 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



清代女诗人生卒年丛考
—以潘正心、黄巽、岳筠为中心

朱则杰
（浙江大学 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

摘要：清代女性诗人异军突起，人数众多。但她们的生平事迹特别是生卒年，往往不得而知。现以潘正心、黄巽、岳筠三人为中心，对她们的生卒年进行考察，或可供有关方面参考。

关键词：清代；女诗人；潘正心；黄巽；岳筠；生卒年

引文格式：朱则杰.清代女诗人生卒年丛考—以潘正心、黄巽、岳筠为中心［J］.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6，33（3）：61-64.

历史人物的生卒年既是其生平的重要内容之一，也是某些文献借以排序的一个指标。历代许多学者在这方面做过大量研究，并且编有不少专用工具书供人们查阅。但尽管如此，由于种种原因，尚有为数不少的历史人物的生平事迹，尤其是其中的生卒年尚待考索，比如像清代，在多达十余万人的诗人中，他们的生卒年等相关资料，目前能够现成查得到的仍然只占很少一部分；特别是女性诗人，这方面的缺漏更加突出，更有必要予以关注。本文拟对潘正心、黄巽、岳筠等三人进行考察，同时纠正此前学界存在的某些错误。

一、潘正心（1782－？）

潘正心，在恽珠辑《国朝闺秀正始集》卷十八第二家中选其五律《父命检律例》《和虚白姊归宁韵》（录二），凡二题。小传云：“潘正心，字亚白，虚白妹，诸生俞某室。著有《爱日吟》。”①恽珠：《国朝闺秀正始集》，清道光十一年辛卯（1831）红香馆刻本。同卷第一家其姊潘素心（虚白其字）为著名女诗人，浙江会稽潘汝炯女，钱塘汪润之室，有诗集《不栉吟》及《续刻》流传于世。《不栉吟》卷二附有潘正心《送姊之京》七绝一首：

吾姊生平半道途，还家六载住西湖。

今年二月春风里，又挂轻帆上帝都。②潘素心：《不栉吟》，清嘉庆五年庚申（1800）刻本。

标题并有注释：“时年十三。”考卷首潘汝炯序，曾叙及“吾女素心……字钱塘汪婿……甲寅偕往京师”③同①。；又，潘素心辑《城东唱和集》自序云：“余……甲寅春，随良人至京师。”④见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附录之二《总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版，第938页。这里“甲寅”为乾隆五十九年（1794），潘正心此诗当作于本年。由此逆推，可知潘正心出生于乾隆四十七年壬寅（1782）。今人有关著作介绍潘正心，生卒年完全空缺者毋论，但如卓承元先生主编的《中国妇女人名词典》，称其“约1780年前后在世”［1］588，则显然过早。

关于潘正心的表字“亚白”，盖随其姊潘素心“虚白”而来。而《不栉吟》卷首总目之后，有“妹正心诚意校订”①见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附录之二《总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版，第938页。字样；又，上引潘正心《送姊之京》一诗，作者署“（妹）正心（诚意）”，可知其一字“诚意”，与名“正心”刚好相应。

二、黄巽（1790－1830）

黄巽，江庆柏先生编著《清代人物生卒年表》曾经依据南京图书馆藏近人吴克岐所撰《清代词女征略》卷十三，定其卒年为道光九年己丑（1829），其中生年缺少。［2］691

按黄巽这一卒年，猜想是后人从其夫梁绍壬所撰《两般秋雨盦随笔》卷四“听月楼诗”条有关记载误推而来，这也是后世各种关于黄巽资料的基本来源。其大略云：

亡室黄孺人，名巽，字顺之，号蕉卿，萧山训导黄公（超）女，文僖相国七世孙女也。年十九，来归于余。醇谨恭俭，族戚无间言。丁亥之冬，余侍家大人入粤，孺人以母病不能从。次年冬，余忽患咯血症，孺人闻而心惊，间关度岭。乃未及半年，猝得风疾。沉绵床笫一载有余，竟尔不起。余作挽联云：“四千里累尔远来，父在家，母在殡，翁姑在堂，属纩定知难瞑目；廿三年弃余永诀，拜无儿，哭无女，继承无侄，盖棺未免太伤心。”实事实情，不自知其言之悲也。孺人受外姑雷夫人教，解吟咏，著《听月楼稿》。喜读元人诗，故所作多与之相近。……《丙寅除夕》云：“百年已过六千日，一饮真须三百杯。”……诗二卷，未暇付梓也。遗稿重翻，曷胜於邑！［3］

这里“丁亥之冬”，为道光七年（1827）冬；其“次年冬”，为道光八年戊子（1828）冬；“未及半年，猝得风疾”，为道光九年己丑（1829）上半年之事。显然，前述《清代词女征略》就推算到这一步为止，从而直接将黄巽“猝得风疾”当作“竟尔不起”了。然而，黄巽在“猝得风疾”与“竟尔不起”之间，实际上还曾“沉绵床笫一载有余”。把这个时间加上去，黄巽应该卒于道光十年庚寅（1830），具体可能卒于该年的下半年。

又，梁绍壬所作挽联对句开头“廿三年弃余永诀”的“廿三年”，盖指两人结婚以来的时间。如此，从黄巽十九岁那年算起，其享年应该是四十一岁；再由道光十年庚寅（1830）逆推，其生年则为乾隆五十五年庚戌（1790）。

上文所引黄巽诗歌《丙寅除夕》，其中“丙寅”为嘉庆十一年（1806）。按照通常所说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计算，那么“六千日”大约相当于十七岁。由此逆推黄巽生年，恰好也是乾隆五十五年庚戌（1790）。这样，黄巽的生卒年问题就可以得到圆满解决了。

另，关于梁绍壬的出生时间，最翔实可靠的记载见汪远孙辑《清尊集》卷首《清尊集目》第一项的作者总目，其曰：“乾隆壬子年［五十七年，1792］三月二十四日生。”②汪远孙：《清尊集》，清道光十九年己亥（1839）钱塘振绮堂刻本。夫妇年岁相较，梁绍壬小黄巽两岁。

三、岳筠（1792－1811）

岳筠，字绿春，山西文水人，随母侨寓京师，著名诗人吴嵩梁娶为姬人。岳筠的生卒年在吴嵩梁的《香苏山馆诗集·今体诗钞》中有记载。关于其出生时间，《香苏山馆诗集》卷五《绿春词（十五首）》小序云：“筠姬……于嘉庆十一年［丙寅，1806］四月八日归余，年甫十五。”［4］204逆推可知其生于乾隆五十七年壬子（1792）。《香书山馆诗集》卷七《听香馆悼亡诗，为岳姬绿春作（十五首）》（以下简称“悼亡诗”），其十二颈联上句为“鸥波妙笔同庚女”，自注云：“徐又淑女史与姬同壬子生，有《画兰合璧》一册。”［4］219结合其十四尾联自注“八月六日，姬十九岁初度”［4］219，云云，特别是再根据《八月初六日为亡姬绿春生辰，追悼以诗》［4］227的标题，还可以进一步知道其生日为八月初六，即公历9月21日。

关于其谢世，《香书山馆诗集》卷十五《为竹屿题夕阳春影图》四首之三自注云：“吾姬绿春……年十五来归，十九下世。”［4］304由生年下推，可知其卒于嘉庆十五年庚午（1810）。惟其忌日，据《香书山馆诗集》卷七《绿姬殁已四十九日，梦中忽为余诵心经二句……嘉庆十六年［辛未，1811］二月十一日莲花博士记》［4］219这一标题①此标题，樊克政先生在《龚自珍年谱考略》“道光二年壬午（1822年）”条中，在考察吴嵩梁妻妾时也曾引用，并据以推断岳筠“卒于嘉庆十五年十二月下旬”，这里误将其认作“悼亡诗”的“诗尾自记”。见商务印书馆2004年5月第1版，第185页。，并以所署日期净减“四十九日”计算，岳筠卒于嘉庆十五年庚午（1810）的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日（本月三十日晦，转年正月二十九日晦），公历则是1811年1月15日。

岳筠卒后，吴嵩梁曾将自己及其他友人所作的诗、词、曲、文中凡所涉及岳筠的汇编在一起，用岳筠旧居“听香馆”的名称，名为《听香馆丛录》②吴嵩梁：《听香馆丛录》，清道光二十三年癸卯（1843）刻本。，凡六卷。上述吴嵩梁诗歌《八月初六日为亡姬绿春生辰，追悼以诗》录在《听香馆丛录》卷五中，标题改为《八月初六日作，绿姬生于乾隆五十七年壬子是日子时》，其中所叙出生时间尤为明确、具体。可惜的是，卷六所收吴云《莲花博士侍书岳氏绿春传》③同②。、陈用光《吴兰雪侍姬岳绿春墓志》④同②。等，都没有记载其生卒时间；不过墓志中说“某年月日卒于家，年仅十九”⑤同②。，这个享年还是确切的，与上文所述完全吻合，可以确信无疑。

长期以来，学界关于岳筠生卒年的一些错误叙述时或可见。如吴嵩梁的友人钱泳，在其所撰《履园丛话》卷八《谭诗》“以人存诗”条中称引吴嵩梁的“悼亡诗”时说：

东乡吴兰雪舍人有姬人绿春，本苏州人，生长盛京。性修洁，爱贞静。善画兰，法陈古白。又能诗。舍人甚爱宠。死时年二十二耳。舍人悼痛不已，赋诗云……［5］

这里于岳筠不但误其原籍和成长之地，而且享年也多出了三岁。今人如前及卓承元先生主编的《中国妇女人名词典》“岳绿春”条说：“长洲（今江苏省苏州市）人。生长于盛京……年二十二岁卒。”［1］350这一结论很可能就是从《履园丛话》中沿袭而来。在该词典同一页中另有“岳筠”条，却对其生卒年与享年又一概付之阙如。这在其他类似辞书中亦颇为普遍。又，清末倪鸿《桐阴清话》卷七叙及岳筠时曰：

吴兰雪刺史姬人岳绿春，山西人，能书擅画；归吴六载而卒，年二十。吴哀悼欲绝……［6］

考岳筠于嘉庆十一年丙寅（1806）“归吴”，至十五年庚午（1810）“而卒”，头尾只有五年；吴嵩梁“悼亡诗”第一首起句也说“冷暖相依仅五年”［4］218。而《桐阴清话》却称“六载”，又称“年二十”，显然都误增了一年。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依据前及吴克岐《清代词女征略》卷十一所载，定岳筠卒年为乾隆五十七年壬子（1792）至嘉庆十六年辛未（1811）［2］493，大概其原始出处就在这里。

附带说说岳筠的才艺。诚然，岳筠的才艺主要表现为“能书善画”，但其也颇“能诗”，例如前及吴嵩梁“悼亡诗”第三首写道：

虫声呜咽吟幽砌，树影玲珑画粉墙。

佳句而今零落尽，但思清景亦沾裳。［4］218

原诗颈联后自注说“用姫旧句”［4］218，则至少“树影”这一句应是岳筠所作。又，《香苏山馆诗集·今体诗钞》卷十五有《偶忆亡姬绿春咏茉莉句，因足成之》一首：

叶如秋水色，花有美人香。

五字今零落，微吟欲断肠。［4］305

此诗的前两句也应是岳筠所作。同时代黄培芳所撰《粤岳草堂诗话》卷二就曾引录“吴兰雪姬人岳绿春《茉莉》句”中的“花有美人香”，称赞“五字写此花身份已足”［7］。可惜这些都是残句，估计类似者也不会留存太多，而其他很可能确已“零落”尽了。今后如果有人对岳筠及其诗歌进行专门研究的话，那么在其作品钩稽等方面将可做得更加充分一些。

参考文献：

［1］卓承元.中国妇女人名词典［M］.石家庄：河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1.

［2］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181-182.

［4］吴嵩梁.香苏山馆诗集［M］//续修四库全书：第1490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5］钱泳.履园丛话：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9：220.

［6］倪鸿.桐阴清话［M］//晚清四部丛刊：第三编第74册.台中：文听阁图书有限公司，2010：325.

［7］黄培芳.粤岳草堂诗话［M］//清诗话三编：第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2798.

（责任编辑：毕士奎）

A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Natal and Obituary Years of Several Qing Dynasty Poetesses: Centering on Pan Zhengxin， Huang Xun， Yue Yun

ZHU Zejie
（College of Media and International Culture，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28， China）

Abstract：There was a sudden rise of female poets in the Qing Dynasty. Poetesses were numerous but their life experiences， especially the years of natal and obituary， are often unknown. Now this paper， focusing on Pan Zhengxin， Huang Xun， Yue Yun， investigates the natal and obituary years of them， and may provide some references to the parties concerned.

Key words：Qing Dynasty； poetess； Pan Zhengxin； Huang Xun； Yue Yun； natal and obituary years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7931（2016）03-0061-04

DOI：10.16217/j.cnki.szxbsk.2016.03.008

收稿日期：2016-01-09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13YJA751074）；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直接资助项目（1362）；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课题（13NDJC024Z）

作者简介：朱则杰（1956—），男，浙江永嘉人，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清代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