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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布洛陀的神格
——骆越始祖与至上王

2016-03-15黄明标

贺州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布洛陀骆越壮语

黄明标

(田阳县博物馆,广西 田阳 533600)

试论布洛陀的神格
——骆越始祖与至上王

黄明标

(田阳县博物馆,广西田阳533600)

文章通过布洛陀与骆越人产生的时代背景,以及布洛陀开创农耕文化;骆越与壮侗语民族的族源关系;壮侗语民族对布洛陀人文始祖的认同,来探析布洛陀与岭南古骆越民族的关系。认为布洛陀是骆越——壮侗语民族的共同人文始祖和至上王。

布洛陀;骆越;壮侗语民族;至上王

我国岭南地区世居着壮、侗、布依、黎、傣、仫佬、毛南和水族,学界称之为岭南同根同源民族,简称壮侗语民族。壮侗语民族认同布洛陀是共同的人文始祖。除了这八个原住民族之外,还有仡佬等其他一些少数民族,同样是原住民族。在这些原住民族之前,岭南地区还活跃着一个古老民族,学界称之为“骆越民族”,同样生活在岭南地区,古骆越民族与壮侗语民族谁先谁后,他们之间有没有族源关系,如果有族源关系,那么,络越与壮侗语民族的共同人文始祖布洛陀又是什么关系,传说中的骆越王是否为布洛陀,本文试作一些粗浅的探析,供学界众师长参考。

一、布洛陀与骆越:共同的“山谷名”

布洛陀与骆越的关系,首先我们从名字说起。“布洛陀”,这是壮侗语民族认同的人文始祖的名字;骆越,这是生活在我国岭南地区古代人们共同体的族称。其中的“洛”和“骆”,为古越语和古壮语,字形不同,但读音和文化内涵相同。

首先是读音。布洛陀和骆越这两个名字,都是汉语译名。“布”,汉语念“bu”,义为“布匹”的“布”;“洛”念“luo”,为城市名词洛阳的“洛”;“陀”念“tuo”,陀螺的“陀”。骆越的“骆”与“洛”同音,为“骆驼”的“骆”;“越”念“yue”,多义词。作为壮语,布洛陀念“baeug lueg doz”,古壮字原字形不统一,分别为“公甫洛陀”“布渌啚”“”“”“布六啚”“公甫渌途”或“”“”(,壮语Mungh)。“骆越”,壮语“lueg yaej”。

布洛陀和骆越,其关键词“洛”和“骆”,壮语读音相同,其字义是否有共同点?这个问题我们从布洛陀说起。布洛陀,这是壮族神话传说中的神话人物,是岭南地区古代壮侗语民族认同的创世始祖。“布”,壮语即“公公”“祖公”之义,为辈份称。同时也指某一个宗族、村庄,或者一个民族范围内德高望重、有权威、受人尊敬的长老,通常称为“祖公”。“洛”,在传世壮族麽经手抄本中,大多数写成“渌、冫录、山录、六、洛”或“”,在《古壮字字典》(广西民族出版社1989年9月)296页中解释为“山谷”“坡谷”。“陀”,麽经中大多写为“啚、途”,后来也有陀,其义为“挣钱”“谋生”;广义为“创业”“创造”。布洛陀三个字连起来解释即“在山谷里创业谋生的祖公”。也有人把布洛陀的“洛”解释成“懂得”,“陀”是“多”或者“很多”,连起来翻译成“懂得很多东西的智慧老人”。这种解释,其实只是从汉译文“布洛陀”三个字字面的想象壮语谐音来理解,而没有把它与原版古壮字整体联系起来分析翻译。如果把“洛”字解释为“懂得”,那么“渌”“冫录”“山录”“六”,也能解释成“懂得”吗?在壮族地区的地名中,有一个与农耕文化很浓厚的文化氛围,至今不曾改变。“渌”“六”与“那”一起,是壮族那文化地名的重要标志,现在还可以在壮族地区的原始地名中找到,就是公路边的路标,也可以看到这类标志牌地名。比如田阳县玉凤镇的“六勒”。当然“洛”是个多音多义词,也可以作其他解释。《古壮字字典》中“洛”也有念“lag”“lak”“loq”“moz”“souh”的,其义分别为“失踪”“崩塌”、稍为的“稍”“干枯”和“稀饭”的“稀”,根本就没有“懂得”的解释。“陀”传世手抄本中出现最多的原始古壮字是“啚”,其次是陀和途。如“陀”,《古壮字字典》没有收录这个字。“陀”应该念“doz”。壮族人称外出谋生叫“托刄”(doz cienz),译汉即“挣钱”;创业兴家叫“”(doz cienz guhranz)。“陀”也不是“多”之意。如果“陀”是“多”或“很多”,那么“啚”“途”又作何解释?因为壮族没有统一的文字,所以古壮字中有很多的同音同义异体字,我们在翻译时必须联系到其它同音同意异体字,不能只从汉译文的表面去望文生义。“骆越”又是什么意思呢?壮学老前辈黄现璠教授遗作《壮族通史》第一章第二节中(1988年广西民族出版社),对“骆”字的解释是这样:“骆字从壮语方面来说是地名,壮语对山麓、岭脚地带,统称为‘六',‘六'与‘骆'音近”。作为地名,古壮字“六”与“洛、渌、冫录、山录、”音同,义相通,均指“山谷”。例如汉语田垌,壮语“六那”。反过来,壮语“那六”,汉语“山谷田”。也有个别学者把“骆”字解释为“鸟”,认为壮族是“鸟部落”演化而来。笔者认为这也是望文生义。绝大部分的学者都认为“骆”就是“山谷”。而“越”呢?现在看到的文献有两种说法,一是“人”的意思。例如徐松石《泰族壮族粤族考》就认为“越”与粤通,越是“人”的意思,骆越即“骆人”之意。第二种说法是“越”与“依”“衣”相通,壮语yaej,指布依族的“依”,为族名。20世纪50年代,在全国进行民族识别之前,壮族没有统一的族称,各地称呼不尽相同。广西、云南、广东等省、区,有的壮族自称为“布妥”“布土”“布曼”“布依”“布衣”“布越”“布侬”“布雒”“布僮”“布陇”“布泰”“布寮”“布雅衣”等等。在田阳,1949年之前的老一代人,就称田阳县田州一带壮人为“布衣”或“布越”。骆越,“骆”是地名,“越”是族称。因为“布越”多在山谷里种田,所以称“骆越”。

布洛陀与骆越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山谷”(洛、骆),以及共同的职业:种田。同是岭南古代种田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同辈,还是前辈与晚生之间的关系呢?布洛陀是在“米贯冇眉,欧令烈提那,欧令炸提”的时候,来到天下,在敢壮山与姆六甲结合成夫妻。没有谷种,他叫斑鸠飞去寻找野生稻回来繁育,开创了岭南的农耕时代。而骆越人出现在岭南的山间田垌时,已经是“垦食络田”的农耕成熟期——周秦时期。显然,布洛陀是前辈,骆越人是姗姗来迟的晚生。

二、布洛陀:岭南骆越农耕文化的鼻祖

布洛陀与络越族群的人们同为岭南农耕人,但是使命不尽相同。布洛陀最早来到世间,苍天赋予的使命是开天劈地造万物,开创农耕新时代,为子孙后代造福。而骆越族群的人们则完全不同,他们放弃游猎生活从事农耕,只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存方式,改变自己的生存条件和环境而已。

我国岭南地区地处亚热带,气候炎热,雨量充沛,江河纵横,土地肥沃,适宜于水稻生长,是一片待开发的处女地。布洛陀降临敢壮山时,这里的先民还沉睡在深山洞穴里,还没有跳出起居不定的游猎生活圈。人们还不知道米饭是什么味道,常常以茅草当饭,以树叶当餐,“小孩吃了长不大,妹仔吃了不漂亮”。布洛陀每天走下敢壮山去造田造地。首先他在敢壮山西头,造出了一片稻田,并派他的大儿子去耕种,这片田后人就叫“洛陀垌”,至今不改姓不改名;后来,布洛陀巡视大地,看上了离敢壮山不远的右江边地势平坦,水源丰富。他把大女儿带去,就在右江边上安营扎寨种植水稻,日久天长形成了村落,这个村子就叫“那米厚”。因为村子的女主人是布洛陀的长女,人们就管她叫女下王,后人还在村里建起“女下王庙”。“女下王庙”历经几千年的修复、重建,现在依然立在村头的大榕树下。而“女下王”也成为壮族地区家喻户晓、老少皆知的农耕女神。

布洛陀“造出田和地,造出三百张鱼塘,造出五百块稻田”。但是没有谷种,“谷子在遨山上,谷子在郎汉家里”,“用船去装回不来,竹排去运回不了”。于是,布洛陀“让鸟去叮啄,叫老鼠去啃。鸟儿飞过海去,老鼠游过江去,老鼠得谷自己藏,鸟得谷子自己藏,布洛陀拿铁猫去夹,拿网去坳口等鸟,把谷子从嘴里勾出来,得到三粒畲谷子,得到四粒稻种子。布洛陀拿去浸泡,“申日拿去播,播在田垌里,种在田垌中,”“一粒播在畲地,变成了小米;一粒播田垌,变成了粘谷,变成红粘谷,变成大糯谷,变成红糯谷,变成粳谷和粘谷”。(张声震《布洛陀经诗译注·赎谷魂经》)

从“三粒畲谷子,四粒水稻种”开始,布洛陀种植的稻田很快发展到“五百块稻田”。种植水稻与打猎不一样,打猎四季都可以上山,而种植水稻不但受季节限制,而且要掌握水稻的生长规律进行管理,这对于还处于蒙昧时期的古人来说,确实是一道不小的难题。布洛陀为了让人们掌握生产技术,自己在栽种水稻的过程中,不断摸索,不断总结,终于总结出了从播种到收割的一整套经验:“二三月交春,人们早早起;初春杜鹃啼,仲春蝉虫鸣;杜鹃啼耙田,蝉鸣催播种,蝴蝶飞来催运肥;天上雷声响,雨水洒下来,三天下不停,七天下不断;父忙修渠道,水哗哗进田;牵牛去犁地,犁地又耙田;拿谷穗去踩,拿糯谷去搓;搓谷浸三天,四天拿去播,申日拿去撒;二十五天可拔秧,二十六天可插田。”“三周苗茁壮,五周可耘田。初耘又复耘,七月禾含胎,八月收割忙”。(张声震《布洛陀经诗译注·赎谷魂经》)

布洛陀的“耕田种地经书”很快传遍了耕作区各个定居点。人们按照布洛陀的指教,杜鹃啼开犁,蝉鸣播稻种,四月忙插秧,五月耘田又追肥,种了粳谷种糯米,种了玉米种小米。耕作技术的完善和进步,使岭南地区从原始农业进入到稻作生产的成熟期。有了粮食,人们又根据布洛陀的指点,开始养猪、养鸡、养鸭、养鱼。所以,敢壮山下养猪的屯子就叫“那务”(壮语“务”,汉语“猪”);养鸭的屯子就叫“那笔”(壮语“笔”,汉语“鸭”);养鸡的叫“那居”(“居”,汉语即“鸡”);养鱼的叫“那墰”(壮语“墰”,汉语塘)。

骆越人正是这个时期出现在岭南的“山谷田”里,他们根据布洛陀总结出来的“耕田种地经书”,沿着布洛陀的脚印,开荒种地,移栽水稻,过起“垦食络田”、自食其力的农耕生活,并渐渐形成部落联盟,从而诞生了岭南地区最古老的民族—骆越民族,成为世界上最早栽种水稻的民族,而创造了耕田种地经书的布洛陀,自然成为岭南农耕文化的鼻祖。

三、布洛陀:骆越——壮侗语民族的人文始祖

布洛陀、骆越和壮侗语民族共同生活在岭南地区珠江流域,壮侗语民族认同布洛陀是他们的人文始祖。那么,是否也可以说,布洛陀也是骆越人的人文始祖?这个问题,我们首先探讨骆越人与壮侗语民族是否存在族源关系。

壮侗语民族包括壮族、侗族、布依族、黎族、傣族、仫佬族、毛南和水族。壮族的人口最多,在全国的少数民族中名列第一。可是,在20世纪50年代进行的全国民族识别之前,壮族并没有统一的族称,以至于我们一些壮人于1949年之前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民族。进行民族识别之后,壮族才有了统一的族称,将过去自称为“布僮”“布土”“布依”“布泰”“布曼”“布陇”“布诺”“布侬”“布越”“布寮”“布雅衣”的族群,统一称为僮族。1965年根据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的提议,将“僮族”改为“壮族”。

关于壮族的族源问题,因为长期没有统一的族称,过去有人认为壮族是外来民族,是“讲土话”的汉人。许多壮人的姓氏族谱,都说自己的祖宗来自汉族地区,不是“山东白马县”,就是“广东南海县”“浙江余姚县”,大家都找汉族族源来攀附。另一种说法是土著民族,执有这种观点的人数并不少。由著名壮学专家黄现璠领衔编著的《壮族通史·壮族是广西土著民族》,从考古学、人类学、文献学、语言学、地名学、遗传学等诸多方面进行科学分析,认为壮族是历史悠久的土著民族。当然也不排除在民族迁徙过程中,南下的汉人溶入了壮族社会,变成了壮族;北上的壮人溶入汉族社会,变成了汉族。但是,壮族人口的主体是土著。既然壮族是土著,那么在称为“布僮”“布土”“布曼”等呼称之前叫什么名称?壮族的先民是谁?黄现璠的《壮族通史》认为,壮族在“僮”之前是“俍人”;“俍人”之前是“俚僚”;“俚僚”之前是“鸟浒”;“乌浒”之前是“骆越”和“西瓯”。

从语言方面来看。由于科学技术的欠缺,现代人谁也无法听到几千年前我们的先辈的语言属于哪个民族。但是,根据文献记载,西瓯与骆越同源。首先,他们有共同的民族语言,与汉语有根本的区别。“西瓯”,“西”是方位词,“瓯”,汉语之意一为茶盅的“盅”,二为浙江温州的别称。“西瓯”如果以汉意解释即为“西边的盅”,这是讲不通的。对“西瓯”的解释,只有以古骆越语和壮语才讲得通,解释得清楚。关键词“瓯”,古壮语念为居住的住“yong”,“西瓯”即“居住在西部”之义。“骆”也不是汉语骆驼的“骆”,而是古骆越语、古壮语的“骆”,念“lueg”,即山谷之意。“瓯络”,即“住在山谷”之意。“骆越”,壮族中就有“布越”的地方族称。例如广西田阳县古田州一带,近代人称“布安”“布僮”,古时就叫“布越”“布衣”。“骆”是山谷,现代壮语仍然指山谷,只不过现在的方块壮字不写为“骆”,而是“渌、冫录、山录、六”。字形不同,音、义相同。这就说明,今天的壮语保留、传承了古骆越语。

在文化习俗方面,壮民与骆越人也有许多共同特征。例如断发纹身、干栏建筑、拔牙、产翁、崖洞葬等。在乐器方面,喜欢铜鼓,许多重大活动都使用铜鼓;婚姻方面,女儿出嫁时要唱“哭嫁歌”,婚后“不落夫家”,未生育前每次去丈夫家住“”(即在本村亲友家中寄宿的家),怀孕后才落夫家;使用鸡骨卜占吉凶。这些相同的文化习俗,以及语言的基本相同,说明骆越与壮族存在族源关系。

从壮族的族源演变来看。首先从源头说起。壮族先民,史称百越的一支。所谓百越,显然不是单一的民族,《汉书·地理志》载:“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说明“百越者,百家杂处也”。百越这个族称,包括“南越、越裳、路越、瓯越、且瓯、供人、海阳、目深、扶摧、禽人、苍吾、扬越、桂国、西瓯、损子、产里、海癸、稽会、仆句、北带、区吴”。到了后来,上述族称在许多史志书中不见了,东南沿海以及岭南地区出现的民族,只有“于越、东瓯越、扬越、南越、西瓯、骆越、山越”。其中“路越”变成了“骆越”,以至后来的史志书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路越”,而只有“骆越”。西瓯和骆越族群活动的范围,就在岭南珠江流域,其中心区域在今广西一带,这是壮族族源的源头。

西瓯和骆越是我国南方地区的古老民族,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再从名称来论述。瓯是较早时期越人的族称。西瓯又叫西越,出现于秦朝。《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载:“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赢,南面称王;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蛮称王。”这是史书上第一次出现西瓯这一族称的古籍。战国时期有一支越人部落在浙江一带活动,史上称之为东瓯,亦称为“东越”或“瓯越”。而岭南地区今桂东一带,也有一支越人部落活动。为了与东瓯相区别,便称之为西瓯或西越。东瓯与西瓯,不言而喻,“东”和“西”是方位词,“瓯”是族称。好比后来的“粤东”和“粤西”一样。而“西瓯”和“骆越”这两个称呼,史书上有时称西瓯,有时称骆越,有时西瓯、骆越并举。不管单独出现还是并称,都是周秦时期居住在岭南地区的古老民族,他们之间密不可分。到了东汉,西瓯、骆越的名称渐渐被乌浒取代。

乌浒作为骆越的后继族称,最早见于《后汉书·南蛮传》“灵帝建宁三年,郁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鸟浒人十余万内属,皆受冠带。”关于鸟浒人的活动范围,《后汉书·南蛮传》载:“合浦乌浒蛮反叛”;《广州》说:“晋兴有乌浒人”;《南州异物志》说:“乌浒,地名,在广州市之北”。所载史书皆未说明乌浒人从何处来,也未明言骆越人何时迁走。但是从这些志书指出的乌浒活动范围,大体与原来的骆越分布地区基本一致,可见乌浒就是骆越的后继族称,是骆越后裔。到了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又出现了俚僚这个族名。

俚僚为乌浒的后继族称,史书也有记载。其中《南州异物志》载:“俚在广州之南,苍梧、郁林、合浦、宁浦、高梁、五郡皆有之,地方数千里”。而俚僚与乌浒的关系,《太平寰宇记》说的也很清楚:“贵州(今贵港市)连山数百里,皆俚人,即乌浒蛮”。说明隋唐时期俚僚的活动范围与前面的乌浒、骆越相同,俚僚是骆越、乌浒的后裔。

在俚僚之后是俍人。在史志典籍中关于俍人的记载,较早出现的是明朝天顺初年,最活跃的时间是明朝嘉靖中叶至清初,时间大约二百多年。广西的左右江及红水河流域是俍人主要聚居区,人口约占广西总人口的一半以上。而这一地区明代以前居住在这里的“僚人”,也称呼族中有权势者为“俍火”。所为“俍火”,其意就是“俍官”,也就是僚人士官。到了明代,“僚人”这一名称渐渐退去,而“俍人”这个族称又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史志及官方文书上。这就说明,“俍人”的前称是“僚人”或“俚僚”。“俍”是继俚僚之后,是骆越—乌浒的后继族称。

由此看来,壮族以及壮侗语民族,与历史上出的骆越及其后继的乌浒、俚僚、俍,有一脉相承的族源关系。周秦至西汉活动于岭南地区的先人,为西瓯、骆越;东汉以后,西瓯、骆越的族称演变成乌浒、俚僚;明清为俍、僮。今天岭南的同根同源民族壮族、侗族、布依族、黎族、傣族、仫佬族、毛南和水族,为西瓯——骆越——乌浒——俚僚——俍人——僮的直系后裔,布洛陀是壮侗语民族认同的人文始祖。布洛陀最早来到人间,最早来到岭南,骆越人也是布洛陀的嫡系子孙;布洛陀也是骆越、乌浒、俚僚、俍人的人文始祖。

四、布洛陀:骆越——壮侗语民族至上王

布洛陀是岭南地区珠江流域原住民族壮侗语民族及其先民骆越人的人文始祖,其子孙后代遍布岭南山山水水,其创建的村落聚居点撒满山间水旁;其开垦的田地遍布岭南大地。这么大的地盘,这么多的人口,需要有一位足够权威的王者来号令天下,才能保证社会的继续进步。这位王者就是布洛陀。

(一)布洛陀是岭南先民的创世主

布洛陀是岭南地区原住民族壮侗语民族及其先民骆越人的人文始祖,更是岭南大世界的创世主。始祖这个名词,本意是指人类某一宗族,某一民族支系最早的、有世系可考的祖先,其功能只是繁衍、养育后代。创世主则是人类中为后人创造世界、创造物质财富的创业者和领导者。布洛陀首先是始祖,他和姆六甲来到天下结合,繁衍了成千上万岭南原住民族壮侗语民族及其先民骆越子孙,因此,岭南同根同源民族都认同布洛陀是他们的共同始祖,世世代代供奉布洛陀为始祖神。同时,他亦是创世王。这个问题在壮族民间传世的手抄本《麽经布洛陀》中得到了认证。只要我们翻开《麽经》的每一个篇章,就可以看到“三界三王造,四界四王造”的经文。不仅如此,在张声震先生主编的《壮族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和《布洛陀经诗译注》中,都有专门的篇章颂扬布洛陀创造世界、创造万物的功绩。这些篇章主要有:《造天地》《造天地万物》《创造万物》《造雷雨》《造水和江河湖海》《造火》《造田种谷》《造人》《造牛》《麽暮麽怀叭祖宗共卷》《造干栏》《造房屋、园子、鱼网经》《麽造铜造录》《布洛陀造麽》《造土官皇帝》《造土官》《造文字历书》《创世兴家》《布洛陀孝亲唱本》《伦理道德》。此外,还有造马、造猪、造鸡鸭、造鱼虾、造山歌、造礼仪等等。这些内容上至天地,下至鱼虾,包罗了世间万物,足以证明布洛陀是功高盖世的创世主。他拓土开疆,为民造福,受到了岭南地区原住民族子民的一致拥戴,理所当然成为古代岭南原住民的创世王。这也符合历史规律,在历史上,谁打下江山谁就是王。

(二)布洛陀是岭南“山谷”王的创立者

布洛陀在岭南开创农耕,由于农耕而出现的聚居点,遍布于山山岭岭之间。聚居点的形成,又引发了管理的问题。当时,先人们刚刚从深山洞穴下到山间,从散居的原始生活,过渡到新的集体聚居点。环境变化了,生活变化了,而其思想还停留在原始社会的无政府状态,出现了“天下没有首领和官吏”;“世间社会乱纷纷”的乱象。布洛陀看到了这种乱象,他《造土官皇帝》,“造官吏管理,造王管国家”。当时岭南“一万二千山谷国”,每个山谷“造一人作主,造一人做王”。所谓“山谷国”,实际上是山谷里从事耕田种稻的聚居点,是一个小小的部落,相当于今天的村屯,并不是什么当今国家的概念。经书中经常出现的“村有王问王”的经文,就是当时山谷国规模大小、“国王”们的“级别”最具体的注解。山谷国“从此才有主,众人的事才有人管”。他们把“恶人拿来上枷,坏人拿来捆绑”。坏人恶人没有了,社会这才安定下来,大家才安下心来种田种地。

这就是布洛陀于农耕社会早期创立的社会管理制度。布洛陀创立了山谷国,创立了诸多的“王”来管理“国家”,社会这才得安定。

(三)布洛陀是古代岭南原住民族的至上王

山谷国的出现,以及“国王”们的上任,大大地缓解了社会的乱象,极大地推动了生产的发展。但是,随着社会财富的增多,王者权威的形成,又助长了王者们追求更多财富、更大权力的野心,继而社会上又出现了“强蛮欺压弱小”“孤单弱小被侵吞”的现象。山谷国有大有小,势力强大的山谷国发起了掠夺战争,“争夺天下争抓印,争夺百灵鸟印把子”,“争夺流出银珠的泉水,争夺缀有玛瑙的王冠,争夺留鬓发的美女”。布洛陀在上看见,神仙在上做主,做出印把来传令。山谷国的先民们“敬请布洛陀,敬请姆六甲,你们是神仙是圣王,你们先来坐中间”,“统管一万二千山谷国”。布洛陀“全天下听从他管理,众人全听他作主”,被先民们拥戴为全天下的圣王。

为了阻止再次出现“强蛮欺压弱小”,山谷国之间争夺地盘的战争,布洛陀将山谷国从一万二千个,先后合并为七千二百,七百二十、七十二个,最后合并成12个山谷国。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骆越方国。骆越方国分布在今天的广西、云南、海南和广东西部,以及越南北方。越南北部的方国叫“交趾”,国君为雄王。在广西境内有“交化”(今广西靖西县化垌镇)、“交宪”(今德保县燕垌乡)和武鸣县境内的方国。这些方国和国君都听命于布洛陀。为了管理好这12个骆越方国,布洛陀又造出皇书和官书,要土官们按照书来管理,这些“皇书官书”,就是在壮侗语民族,以及越南北方和老挝、缅甸流传了几千年的古越文(古壮字)手抄本《麽经布洛陀》。据越南学者介绍,现在越南社会科学院搜集到了十几本古越文(古壮字)手抄本《麽经布洛陀》,而在岱族、侬族的民间中,还有相当多的《麽经布洛陀》存世。这就说明,越南、老挝、缅甸、泰国等国北方,和我国岭南地区珠江流域的壮侗语民族一起,认同布洛陀是骆越—壮侗语民族的人文始祖和至上王。布洛陀的家、骆越民族的圣地,就是《麽经》中记述的“兰布幼忑敢(祖公的家在岩洞里),板布幼忑岜(祖公的村子在石山下)。”①这座圣山就是万民倾仰的广西田阳县敢壮山。

五、结 语

布洛陀与骆越,一位是最早来到世间,给岭南带来希望的神话人物;一个是紧随其后,出现在山水之间的岭南原住民壮侗语民族的早期民族;一位是开创农耕文化,推进岭南社会文明的开山鼻祖;另一个是乐于接受农耕文化而走上“垦食络田”新生活的农耕先民;一位是开天劈地,创造万物的岭南原住民族——壮侗语民族的创世始祖,另一个是壮侗语民族源头族称,是与壮侗语民族一脉相承的前者裔孙;一个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为民排忧解难,统领岭南骆越——壮侗语原住民族的王者;另一个是听命于至上王的部落民族。布洛陀是岭南同根同源民族骆越——壮侗语民族的人文始祖和至上王。

注释:

①“兰布幼忑敢,板布幼忑岜”,右江一带壮人简称敢壮山就叫“敢”,去敢壮山简称“敢”,敢壮山下的那贯屯就叫“板敢”。此外,还有“”的传说,“”,汉译为死,说的是布洛陀自己想建房子,可是选吉日时,一年360天没有一天十全十美,最终盖不成房子,到死还居住在敢壮山的姆娘岩里,所以叫“”。这个“敢”字,指的就是敢壮山。

[1] 黄现璠,黄增庆,张一民.壮族通志[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88.

[2] 广西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领导小组.布洛陀经诗译注[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1.

[3] 张声震.壮族麽经布洛陀影印译注[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4.

[4] 覃乃昌.布洛陀寻踪[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4.

[5] 郑超雄.壮族文明起源研究[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5.

The Buluotuo Godhead:the Ancestor and Supreme King of the Luoyue

HUANG Ming-biao
(Tianyang County Museum,Tianyang,Guangxi 533600)

Based upon the comparison of history between Buluotuo and Luo Yue,the investigation into the farming culture of Buluotuo and the ethnic origin shared by Luo Yue and Luo Yue Zhuang Dong language ethnic groups,it is probed into the identification of Zhuang Dong language ethnic groups with the Ancestor of Buluotuo,in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uluotuo and the Luo Yue.Finally it contends that Buluotuo is the same ancestor and supreme king shared by the Luoyue and Dong language ethnic groups.

Buluotuo;Luo Yue;Zhuang Dong nationality;the supreme king

B92

A

1673—8861(2016)02—0028—06

[责任编辑]袁春剑

2016-04-18

黄明标(1948-),男,壮族,田阳县博物馆研究员、田阳县布洛陀文化研究会会长。主要研究方向:文物考古与民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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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广西卷》为例
骆越花山岩画的稻作文化解读
西瓯、骆越的出现、分布、存在时间及其它
云南河口壮语地名的语言文化解读
壮医常见病症名称考释
壮族麽经布洛陀中的“麽汉皇”与布依族摩经中同类题材文献对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