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于晓东

恐龙时代的巨树森林

撰文>>>于晓东

这是一片曾经在侏罗纪统治地球陆地万亿年的巨人的森林，无数的恐龙曾经在这样的百米高的巨树间自由咆哮和奔驰。

从旧金山沿着著名的加州1号海岸公路往北，有着美国最美丽的海岸景色，仅是开车经过就已经是一种无尚的享受。大多数美国人出门都会选择离海岸50多公里与加州1号公路平行的州际5号公路，州际公路法定限速110公里，快捷得多。加州1号公路由于山路崎岖，时速最多只有60-70公里，不过这里沿途风景绝对壮美，也成为名副其实的美国“第一”公路。

浩瀚的太平洋在这里似乎永无停息地拍打着沿海的荒蛮山体，弯曲的1号公路就像半空中一样沿着山体舞动。在山体向内陆的凹陷处，海浪冲出一个小小的海湾，堆积出银色的海滩，星星点点分布在沿途的海岸公路附近。加州虽然是美国人口最密集的州，但旧金山以北地区，还是人口稀少。大多数这样的海滩被险峻的海岸山脉包围，普通人很难到达，有的海滩甚至可以看到相当多聚集在一起的海豹。每年冬天，大型的鲸群也会随着洋流来到加州北部沿海，这些海岸山丘就是观察这些鲸鱼最好的地方。

我站在公路边的一处海岸山脉的高点远望，太平洋的海风迎面吹来，脚下蓝色的海洋有节奏拍打着银色的海滩，泛起白色的浪花和绿色的港湾，美丽异常，我想不受人类打扰的自然海岸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就这样北行了数百公里，我在一个路口转向海岸山脉深处，道路随着山势慢慢爬升，树丛也渐渐茂盛起来。很快驶入红树林国家公园。红树林公园是一个体系，包括美国联邦政府管辖的红树林国家公园，和加州政府管辖的一连串的州级公园组成。

如果你看过关于红树林保护海岸的纪录片，你一定会认为生长在海岸边的红树林的根部都生长在水下。其实红树林只是一个松散的物种集合，或者说红树林指的就是一种适合海岸的植物体系。这些植物的共同特点是极其耐盐度高的土壤，生活在南北纬之间的地区。它们包括不同科目的植物，所涉范围从匍匐灌木到乔木。加州的红树林也是如此，从海岸滩涂的灌木到更往内陆的高大乔木，物种十分丰富。加州海岸也是如此，红树林公园紧邻太平洋，沿着海岸线一片片仍处于原始状态的未开发海滩，灌木复杂的根系在地上蜿蜒，露出细细的白沙，从海滩到内陆，灌木也看着被高大的乔木，直到参天巨树所取代。

不过加州红树林的与众不同，在于这里生长着出现在恐龙时代、现存世界上最高大的树木——海岸红杉。已知世界上最高的树木就是坐落在红树林公园里的一株高达1 1 2.1米的海岸红杉。

也许你对112.1米这个枯燥的数字没什么概念，它大约相当于一座30层的高楼。中国四川盆地曾经出土了一株6000年前的树冠高度达27米的巨树，就足以震惊考古界。西藏林芝地区著名的巨柏园中被藏族人敬为“神树”的一株古柏是已知的中国第一高树，高约46米，不及这株海岸红杉的一半。

其实世界上所有100米以上的树木几乎都坐落在红树林国家公园，海岸红杉不仅高大，而且长寿，其寿命可达2000年以上。除了海岸红杉，红树林里还生长着它的近亲——美洲杉。 美洲杉虽然比海岸红杉稍矮，但是也能长到100米的高度，比起海岸红杉，其树干更为粗壮，美洲杉的寿命大约在500至700年之间，多的也可达到1000年。

世界上高大的树木多分布在温暖潮湿的环境中，比如西藏的林芝柏树自然保护区也是因为处于温暖湿润的印度洋季风的通道而盛产巨树。在亿万年前温暖湿润的恐龙时代，这些杉树形成的巨人森林曾经遍布包括北冰洋在内的整个北半球，各种生猛恐龙在它们的树荫下奔跑、咆哮。即使恐龙中体形最大的梁龙伸长脖子（最高27米）也只及一株海岸红杉的1/3。

后来气候变迁，冰川纪到来，红树林从整个北半球逐渐退缩，只生长在依然潮湿温和，适合它们生长的地区。在红树林所在加州北部海岸，年降雨量在630毫米至3100毫米之间。更重要的是这里常年的多雾天气。每年夏天，当来自热带地区的温暖空气吹过北太平洋寒流带来的海洋表层水，在海岸地区产生一条多雾带。这样的雾气常常能持续一整天，它减少了高大树木水分的流失，并保持了土壤中的水分。而整个红树林公园几乎都处在这条多雾带之下。登上红树林公园周围不多的山头登顶眺望，眼前并不是成片的绿色森林，而是一片云雾笼罩下的神秘山谷。

这样的巨型红树林曾经覆盖了整个加州海岸。当几百年前欧洲白人第一次到达还是蛮荒之地的美国太平洋沿岸时，他们既兴奋又恐惧。兴奋的是终于找到了这片他们曾经认为无边无际的美洲大陆的尽头，恐惧的是他们的扩张最终被海洋所阻挡，这片他们原本认为土地和生物永远不会枯竭的西部荒野竟然也有尽头。从此之后，为满足他们不断扩张的需要，白人只能回过头来，撕毁之前同印第安人关于土地的协议，不断挑起事端，发动战争，压缩、蚕食印第安人的领地。

与此同时，白人在加州发现了金矿等众多矿产，引来蜂拥的淘金者、导致了大片红树林被毁坏。几百年过去，这里的荒蛮早已经成为历史，加州的太平洋沿岸地区成为美国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密集的地区，而原先遍布加州的红树林也消失殆尽。欧洲人踏足加州之前，北美太平洋沿岸的红树林面积是现在的25倍。到了1828年，第一个从陆路抵达这里的欧洲人Jedediah Smith来到这里的时候，在这片雾气笼罩的茂密树林中跋涉了10天，才完成了到达美国东海岸的最后几公里。

直到今天，在红树林公园保护区域之外的私人土地上，还有木材公司在砍伐着野生的红树林。但是更多的伐木公司则已经跑到更容易浑水摸鱼的巴西等发展中国家，去砍伐看似永不枯竭的亚马逊雨林。也许再过几十年，亚马逊雨林也会像加州的红树林公园一样在被砍伐殆尽之后像标本一样被保存下来。

由于加州经济发达、人口众多，红树林是很多加州人度假的地方。公园中最著名的是一条被称为“巨人之街”的公路，因为公路两边有十几株高度超过百米左右的海岸杉树，这些直径达6米的海岸红杉仅树皮就有30多厘米厚。据说世界上最高大树木中的60%都集中在这条道路两边。可惜的是，森林的开发者比环保主义者先来一步，他们在巨树中间修了这条公路。为了突出这些巨树的巨大，他们在一些巨树的树干上开洞，供道路经过。这些道路和树木都是私人财产。很多游客都从洲际公路上辗转而来，就是为了驾车穿过树干，体会一下树木的巨大，当然这是收费项目，每次大概3美元。这些躯干被凿穿的巨树大多还在顽强地生存着。即使那些已经正在死去的巨树也可以保持以挺立数十年，继续为林地的主人挣大把的钞票。

在这里看美国人开车钻过巨树并留影，让我想起蜂拥的中国游客在黄山上与那株已经死去、插满绿色塑料树叶的“迎客松”合影，令人很不舒服。在这些公路沿线，还有树干做的房屋，这可不是西部常见的小木屋。整个屋子就是将一株树干掏空而成的。海岸杉树几十厘米的树皮甚至比普通的木板都厚。当年的伐木工人就是住在这样的圆柱形房屋。

离开了所有这些商业的繁华，我找到一处僻静的所在。这里有一处徒步小径通向密林深入，我停好车，一头钻进了这片茂密的原始红树林。与落基山脉的松树林不同，在温暖湿润的森林中，到处充满了生机勃勃，潮湿的地面上除了经过人踩踏过的小径，几乎见不到土壤的颜色，到处都是绿色和褐色的苔藓、蘑菇以及其他植被。尽管森林外面阳光明媚，树林里却似乎透不进一丁点的光线。

这是一片曾经在侏罗纪统治地球陆地万亿年的巨人森林，无数的恐龙在这样的百米高的巨树间自由咆哮和奔驰。如今，恐龙已经消失，在北加州云雾的笼罩下，这片躲过了气候变化和人类砍伐的地球上，最后的原始红杉林仍然保持着它侏罗纪式的野性魅力。我环视四周，向上仰望，感觉这是一片失落在时空中的森林，因为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像恐龙般巨大。我穿行在巨树中间，走过比我还高的远古蕨类植物，高耸的树冠直插云霄，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天空之中，一切都让人感到那么的渺小，任凭思绪游荡在这宛如侏罗纪时期的另类绿色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