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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国志》及整理者提供的大禹资料

2015-09-10田小彬

文史杂志 2015年2期

田小彬

提 要:《华阳国志》是研究古代西南的重要资料。“禹”是蜀地羌人,《华阳国志》上有“故上圣,则大禹生其乡”的记载。《华阳国志》问世后的1600多年间,缺乏整理,所以它的各种版本皆有脱落。刘琳《华阳国志校注》和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两书,在整理过程中对有关“禹”的资料进行了搜集、补充、注释,于大禹研究是很有帮助的。

关键词:华阳国志,大禹资料,华阳国志校注,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史料补充

“禹”是中国远古历史上最著名的人物,被敬称为“大禹”。在历史上,说“禹”是蜀地羌人、生于石纽的古人很多,最早的应该是孟子。《史记集解》引晋人皇甫谧的话说:“孟子称禹生石纽,西夷人也。《传》曰‘禹生自西羌’是也。”[1] 此外,司马迁在《史记·六国年表》中说“禹兴于西羌”;陆贾在《新语·术事》中说“大禹出于西羌”;桓宽在《盐铁论》中说“禹出西羌,文王生北夷”;赵晔在《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中说“禹娶于有莘氏之女,名曰女嬉,……产高密(禹),家于西羌,曰石纽”;范晔在《后汉书·载良传》中说“大禹出西羌”,等等。不过,最有分量的证据是《蜀王本纪》的记载:“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也,生于石纽。其地名痢儿畔。……禹,六月六日生于石纽。”[2]

《蜀王本纪》是两汉三国间蜀地学者整理和改写的古蜀国传说的辑本。参加过此书整理、改写的学者很多,据《华阳国志·序志》记载:“司马相如、严君平(遵)、扬子云(雄)、阳成子玄(子张)、郑伯邑(廑)、尹彭城(贡)、谯常侍(周)、任给事(熙)等,各集传记,以作《本纪》。”[3] 即是说有八位学者都整理过《蜀本纪》。不过,除题为扬雄所撰《蜀王本纪》因为所辑较完备,曾传于世外,其他的《蜀本纪》均散佚无考,仅见于《隋书·经籍志》、新旧《唐书》等著录。唐宋后,扬雄所撰的《蜀王本纪》也散佚了。

《蜀王本纪》之所以散佚,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了《华阳国志》。

由东晋常璩撰写的《华阳国志》全书12卷,约11万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地方史志之一,比较详细地叙述古代西南地区政治、经济、历史、地理、物产资源、生态、民族、文化等多方面的情况。自成书以来,《华阳国志》就受到历代学者的高度评价和推崇。唐代著名史评家刘知几在《史通·杂述》中说:“郡书者,矜其乡贤,美其邦族。施于本国,颇得流行;至于他方,罕闻爱异。其如常璩之详审……而能传诸不朽,见美来裔者,盖无几焉。”对于古代西南的研究,无论古今学者,都把《华阳国志》作为重要的史料。

但是,《华阳国志》自问世至20世纪前的1600多年间,竟未出现过一部注释本,也没有出现过一部整理研究的专著。因此,其出现篇章散乱、文字佚失的情况是必然的。20世纪,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民族史学家任乃强先生着手搜集资料并对《华阳国志》进行校勘、标点、考证、注释、辑佚等一系列工作,并于1961年完成了初稿。1984年和1987年,由巴蜀书社出版的刘琳《华阳国志校注》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相继问世。特别是《华阳国志校补图注》,1991年荣获全国首届古籍整理一等奖,1993年又荣获全国首届国家图书奖,成为《华阳国志》整理研究工作繁荣兴盛的标志,也是集历代对《华阳国志》研究之大成。[4]

那么,作为研究包括蜀地在内的古代西南地区最权威的地方史志著作,《华阳国志》是怎么记载“禹”这位生于石纽的蜀地羌人的呢?

《华阳国志》的卷三是“蜀志”。“蜀志”叙述了古蜀国的远古历史:蚕丛开国至禅位开明——其间经历了蚕丛、鱼凫、柏灌、杜宇、开明五代,蚕丛“始称王”,“杜宇称帝”——以及开明王朝事迹和秦灭开明王朝事也就是古蜀国灭亡事。

“蜀志”在关于古蜀国远古历史的记载中,只有蚕丛、鱼凫、柏灌、杜宇、开明“五帝”而没有在中原地区建立我国第一个国家体制“夏”王朝的大禹事迹。这很好理解,因为大禹不是古蜀国的帝王。

“蜀志”最后仿“太史公曰”的总结,是如下一段话:

撰曰:蜀之为邦,则天文,井络辉其上;地理,则岷嶓镇其域;五岳,则华山表其阳;四渎,则汶江出其徼。故上圣,则大禹生其乡;媾姻,则黄帝婚其女。显族,大贤,彭祖育其山;列仙,王乔升其冈。而宝鼎辉光于中流,离龙、仁虎跃乎渊陵。开辟及汉,国富民殷,府腐谷帛,家蕴畜积。《雅》《颂》之声,充塞天衢,《中穆》之咏,侔乎《二南》。蕃衍三州,土广万里,方之九区,于斯为盛。固乾坤之灵囿,先王之所经纬也。

“故上圣,则大禹生其乡”这句话就把该说的都说了:“禹”是“上圣”,古蜀地就是他的家乡。

刘琳《华阳国志校注》对“故上圣,则大禹生其乡”句注释说:

西汉人说“禹生于西羌”(陆贾《新语》、《史记·六国年表》等)。至东汉,则有禹生于广柔县石纽乡之说。《蜀志·秦宓传》:秦宓言:“禹生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裴松之注引谯周《蜀本纪》:“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也,生于石纽,其地名刳儿坪。”又《续汉志》广柔县下刘昭注云:“《帝王世纪》曰:‘禹生石纽县,有石纽邑。’《华阳国志》曰:‘夷人营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有过,逃其野中,不敢追,云畏禹神,能藏三年;为人所得,则共原之,云禹神灵佑之。’”今本《常志》脱此文。《史记·夏本纪》《正义》引《括地志》云石纽在汶川县西七十三里,《寰宇记》则云在汶川县西一百四十里,均指今理县境,然不能确指其处。至《旧唐书》又谓在石泉县(今北川县)。今一般所知之石纽山刳儿坪则在汶川县绵虒镇旁。总之都是附会。[5]

刘琳先生这段注释搜集了较多的关于“禹生于西羌”的资料。其中《蜀志·秦宓传》应该是《三国志·蜀书·秦宓传》。[6] 远古的资料当然未必都是可靠的,但是,作为历史研究,也不能就轻易地将所有的资料都否定啊!在这么多的资料前,“总之都是附会”这句结论的确是有些轻率。

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对“故上圣,则大禹生其乡”句没有详细注释,而是说:“禹生于石纽,说在补《汶山郡》‘广柔县’。”[7]

在“蜀志”的“汶山郡”部分,有“汶山郡,本蜀郡北部冉、駹都尉,孝武元封四年置。旧属县八。户二十五万。去洛三千四百六十三里。东接蜀郡,南接汉嘉,西接凉州酒泉,北接阴平。有六夷、羌胡、羌虏、白兰峒、九种之戎,牛马、旄毡、班罽、青顿、毞毲、羊羖之属。特多杂药,名香。土地刚卤,不宜五谷,唯种麦。而多冰寒,盛夏凝冻不释。故夷人冬则避寒入蜀,庸赁自食,夏则避暑反落,岁以为常,故蜀人谓之作〔氐〕百石子也。宣帝地节〔三〕年,武都白马羌反。使者骆武平之。因〔慰劳汶山郡。吏及百姓诣武自讼:‘一岁再役,更赋至重。边人贫苦,无以供给。求省郡。’郡建以来四十五年矣。武以状上,遂省郡,复置都尉。〕”在此段后,《华阳国志》的各种版本,皆是脱落。

刘琳《华阳国志校注》在此注释说:“各本此下皆脱,只有一些书引有一鳞半爪的佚文,见本书附录《佚文》。”[8] 在附录一《华阳国志佚文》,刘琳根据“《续汉志》蜀郡广柔县刘昭注”,补充有:“(禹生石纽)夷人营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有过,逃其野中,不敢追,云畏禹神;能藏三年,为人所得,则共原之,云禹神灵祐之。”并说:“《史记·夏本纪》《正义》引作‘今夷人共营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至今犹不敢放六畜。’稍异。此是卷三汶山郡广柔县佚文。石纽详卷三‘撰’注。”[9]

任乃强先生在整理《华阳国志》时,由于他“对西南地区的地理、历史十分谙熟,而又能运用文字、音韵、训诂的传统方法,其所考订,每能贯通历史文献、出土材料和实地情形,娓娓而谈,令人信服”[10] 。所以,他的《华阳国志校补图注》根据相应的古籍资料,对《华阳国志》文字佚失的情况作了必要的补充,使他的这个版本成为完整的、完善的本子。对“蜀志”的“汶山郡·广柔县”部分的脱落文字,任乃强先生是这样处理的:

广柔县 郡西百里。(依《元和志》推定。) 有石纽乡,禹所生也。(据《水经注》卷三十六文补。) 夷人共营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有过,逃其中,不敢追,(《水经注》作“捕之者不逼”。) 云畏禹神;能藏三年,为人所得,则共原之,云禹神灵祐之。(此二十三字,为《郡国志·注》引《华阳国志》文。末句《水经注》作“大禹之神所佑也”。)[11]

对补充的“汶山郡·广柔县”这部分文字,任乃强先生有两条重要的注释:

其一,关于广柔县的地理位置。

广柔县故城,《括地志》、《元和志》及《舆地纪胜》并云:“汶川县西七十二里。”治书本之地理学者,每于今汶川县正西理县境内求之,无可得其似处。窃谓此西字,当向西南江水西岸求之。大抵今汶川县西南部,自瓦寺土司官寨以南,漩口以西,逾日龙关,巴朗山(斑烂山)包有小金县地,皆汉广柔县境。若江水东岸娘子关,兴文坪与旧汶川城一线,是否亦属广柔县,则可疑。因自都安至威州(汶山),只此一县相通联,未宜割归广柔也。广柔旧治,决不能是旧汶川,只可能是今之漩口,去都安百里,从岷江南岸与成都平原交通,故在郡境虽距蜀甚近,仍为僻县。知其然者,汉晋巴蜀各县治,皆傍江河,汶山郡八县亦无不在沿之河谷底部。审其配置疏密,固宜如此。《水经》:“沫水出广柔徼外,……与青衣水合,东入于江。”所言是今宝兴河。其源出夹金山,山以北为小金与汶川县境。广柔县以此山为边徼,故曰“广柔徼外”,若茂、理等县,皆不可能与此水源接近。又《樊敏碑》称其“滨近圣禹,饮汶茹污”。樊敏,汉嘉(旧青衣县)人;禹,广柔人。此亦广柔县在汶山郡最南,接近青衣水流域之证。[12]

其二,关于大禹的出生地。

《史记正义》引《蜀王本纪》云:“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也,生于石纽。”裴松之《秦宓传》注作“谯周《蜀王本纪》”,文同。又有“其地名刳儿坪”句。《水经》:“沫水出广柔县徼外。”《郦注》云:“县有石纽乡,禹所生也。”下文与《史记正义》引《华阳国志》文略同,其后《括地志》、《元和志》皆肯定其说。《寰宇记》引《郡国志》同,又引《十道录》云:“石纽是秦州地名,未详孰是。”大抵愈至近世,言禹生地者愈分歧。寿春、当涂、会稽、秦州,皆争言是禹生处。甚至于同在汶山郡界之《北川(石泉)县志》,亦称其为石纽禹穴,有摩崖大字,而今汶川县境亦但传瓦寺土寨后山为石纽乡,刳儿坪,究莫能得其证验。《常志》曾有此文,则为必然也。[13]

任先生的这两条注释,对大禹出生地的研究是很有帮助的。现今大禹文化研究者,多认为石纽在今汶川与北川一带。《华阳国志》所记“今夷人共营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至今犹不敢放六畜”极有意义。广柔,隋改汶川。这一片方圆百里之地属汉羌共营,人们自古“不敢居牧”。这一则敬事夏禹,二则生态脆弱,不敢因居牧而破坏环境,所以古代未见严重灾难。而这,也正是大禹出生地的极佳证明啊!

《华阳国志校注》和《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两书在整理过程中对有关“禹”的史料进行的搜集、补充、注释,于大禹研究是很有帮助的,值得肯定。

注释:

[1](汉)司马迁:《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裴骃“集解”,第537页,中华书局1999年版。

[2](明)郑朴 辑《蜀王本纪》,引自《大禹史料汇集》,第105—106页,巴蜀书社1991年版。

[3] 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十二“序志”,第72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4] 20世纪的《华阳国志》研究,除刘琳《华阳国志校注》、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两部专著外,还有1985年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刘重来《常璩与〈华阳国志〉》、2007年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由汪启明、赵静合著的《华阳国志译注》、2008年巴蜀书社出版的由刘重来、徐适端主编的《〈华阳国志〉研究》等。

[5] 刘琳:《华阳国志校注》,第330—331页,巴蜀书社1984年版。

[6]《三国志》卷三十八“蜀书·秦宓传”,第723—724页,中华书局1999年版。

[7] 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三“蜀志”,第21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8] 刘琳:《华阳国志校注》,第300页,巴蜀书社1984年版。

[9] 刘琳:《华阳国志校注》,第964页,巴蜀书社1984年版。

[10] 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说明》,见《华阳国志校补图注》,第1—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11] 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三“蜀志”,第19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12] 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三“蜀志”,第19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13] 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卷三“蜀志”,第19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作者单位: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绍兴)大禹文化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