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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的灵魂如何着陆
——小岸小说论

2015-07-24山西金春平

名作欣赏 2015年31期
关键词:神性个体化个体

山西 金春平

漂浮的灵魂如何着陆
——小岸小说论

山西 金春平

小岸的小说,并不聚焦于政治与人性的冲突,也未沉溺于传统文化与都市文明的撕裂,而是将叙事空间深入到现代都市人的精神领域,是对个体化时代生命景观和心灵救赎的叙事探秘。

小岸 心灵救赎 个体体验

金春平

当政治魅惑褪去其绚烂的光芒,当对传统枷锁的反抗渐趋疲惫,回归自我和个体,就成为人类对生命真谛不断追求的唯一实存。但是,当人在现代性所谱绘的美好图景蛊惑下,卸去乡土文明时代的群体化、道德化、传统化的重负,不能承受生命之轻的“人”存在的意义在哪里?生命激情和精神丰沛的动力又来自何方?人的生存“困境”在个体化时代已经转换为存在“风险”,而人类也以西西弗斯般的悲壮,再次开始了寻求安全港湾和生命规则的漫漫征途。小岸的创作正是对个体化时代生命景观和心灵救赎的叙事探秘。

小岸的小说,并不聚焦于政治与人性的冲突,也未沉溺于传统文化与都市文明的撕裂,而是将叙事空间深入到现代都市人的精神领域,刻摹着在乡土本色并未完全褪色的历史语境和文化情境下,个体之人掌握了自由的利剑之后,却普遍面临的精神风险。首先是孤独之神对现代人的眷顾。无论是《比邻若天涯》中的朱文妮、《半个夏天》中的小莲,还是《温城之恋》中的迟岩、《水仙花开》中的水仙,都在平庸、荒凉、麻木的现实世界,努力追求着美好和至纯的爱情、亲情和友情,期待着心灵之光和生命之火的瞬间绽放。没有了政治重压、传统重压、物质重压之后的个体自由,可以一夜激情,可以家庭重组,也可以友情聚散,但自由狂欢后的梦醒,仍然是无以逃遁的孤独。如果说孤独只是个体之人静止化的生命状态,而由孤独所引申出的人对命运轨迹的勾勒却处处充满了诡异、游戏和荒诞,这同样是小岸对个体之人的当下生活和深邃命运的敏锐洞察。《你知道什么》当中,每个人都在不由自主中走向不可预知的黑色深渊,死亡、背叛、意外、欺骗……《梦里见洛神》当中,杜浩然为寻找人间的“真爱洛神”,却被虚拟的“网络厄神”玩弄,真实和虚幻恍如春梦;《车祸》当中的袁小月,在一次“被死去”后却发现,“死亡”与“复活”、“灾难”与“幸福”,竟然奇妙地颠倒、置换和错位了。小岸以其深刻的直觉,通过日常生活的一个个场景和细节,演绎出“个体化”这一新的时代和文化语境悄然而至的宏阔景象,同时也以其思想的先觉性,对人的现代化走向这一命题所隐匿的文化危机进行了形象化的艺术言说。

小岸

但是小岸并未停留在对个体之人生命困境和风险存在的表层再现,而是走向了以个人化的艺术构建,重新设定风险来临之后人的生存规则的叙事境界。在经历了对乡土与都市两大文明形态彻底反思之后,小岸确立了“传统家族伦理”和“乡土道德文明”为内核的文化救赎基石,来矫正个体之人在都市文明进程中的漂泊、流变与异质。《回家》当中,化解家庭隔阂的有效方式,是“宽恕”“亲善”“自省”“孝廉”等传统伦理准则;《杨杨的理想》当中,杨杨努力的全部动力,来自于对心中圣洁的家族伦理信仰的守护。面对个体之人无所依傍的生命之轻,传统家族伦理文化显示出了慈母召唤游子的慈祥与温情,尽管不乏理想化的浪漫色彩,但对现代性的审美式批判,却警醒着人类对文化体系进行改造的艰巨和持久。与此同时,小岸的清醒与理性,让她必须面对现实人文残局与理想人文景观的巨大反差,于是,重拾“乡土道德文明”体系中最为核心的“重义轻利”,并通过对往昔文化的追忆,对集体化时代的怀恋,就成为个体时代进行家园重建的想象性途径,它重构的是人类的集体心理,寻觅着早已逝去的人类本真。《在蓝色的天空跳舞》《比邻若天涯》《温城之恋》《水仙花开》中的青春体验,蕴藉着人类最为原初的精神之根,单纯的友情,执着的暗恋,这类文化怀恋类的小说,恰与当前现实当中个体之人的价值虚空构成了典型的参照,小岸也试图以传统伦理和乡土道德,拯救个体化时代的文化价值危机,救赎陷入虚无泥淖当中的人的诗意之魂。

小岸的文化救赎努力,显然有着更为清朗的人世理想主义高地作为终极目的,这个高地就是神性,也正是因为有着神性的召唤,她的小说有着难得的清澈、澄净与超脱。在将小说作为社会变革和文化批判“利器”化的时代,小岸的小说也因始终没有放弃对人性之美的展示和挖掘,呈现出了难得的对艺术审美的捍卫。《温城之恋》中的蓝心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性女子,她的“神性”蕴藉着对风花雪月饮食男女随意爱情和游戏情感的鞭挞,对“爱情自由”选择权利的警惕和反思;《半个夏天》中小莲对彭思阳爱的执着与至真,恰是当下时代真情不在、爱情消解的沉默时代的悠远钟声,这种神性之圣洁,是对心灵尘埃的洗涤和净化,也是对现世功利爱情和婚姻无望破败现状的有力文学性、想象性鞭笞,深隐着小岸对“理想”爱情和“古典”人伦回归的渴望;《水仙花开》中水仙的神性,烛映出世俗纷扰和物质喧嚣年代,对人类精神的无法超越、遗忘永恒、拒绝记忆、不信爱情的“时尚”大众理念进行回击的力量。在小岸的小说当中,正是因为有神性之光的存在,她的小说有生活的忧伤却并无生命的绝望。但生活的多元和复杂,固然需要神性的光芒,更需要以沉潜的姿态,触摸生活的质地,也更需要对人性复杂的深入理解。尤其在当前的文化思潮中,后现代理念的甚嚣尘上,使得对人性的内涵理解日趋多元,道德化审判已逐渐失效,“多元人性”取代了传统的“道德人性”,并成为衡量个体时代生活模态的基本价值理念。小岸的小说,正是对多元人性与复杂生活的勾勒,生活的“酸甜苦辣”被生活的“丰富多彩”所取代,人性的“善恶美丑”也被人性的“本真真实”所解构,一切在道德化的“不合理”审判当中,又呈现出“理所当然”的合理色彩。《卡》当中的对与错已经没有界限,只有隐藏在所有行为背后的人性使然;《守口如瓶》当中,“社会角色”和“本真人性”之间的错位和间离是多么的不可思议;《零点有约》中将“人性”与“法律”进行了尖锐的并置和谅解。生活的荒凉、世界的残酷、命运的不济,唯有人性之温,才是冷漠世界的情感纽带和生命慰藉。而小岸以神性作为平庸现实的“理想彼岸”,以人性作为观照生活质感的“此岸切口”,也构成了她“温情叙事”的文化命理和独特之质。

小岸所追求的小说叙事与艺术审美的高姿态,并未让她成为一个洗尽人世繁华、看透世事苍凉的冷漠叙述者,她对小人物的关注,对底层人群的关切,同样是她介入当前现实社会和世俗生活的渠道。不同于新左派对社会机制弊端的单一化批判,小岸始终是以传统伦理和人性温情,化解着生活的种种磨砺。在城镇叙事类小说《水仙花开》《半个夏天》《车祸》《杨杨的理想》等作品中,男女主人公的不对等,因为地域、经济、文化、价值观等的阶层分殊而充满悲情意味,但由于有“人性”之“真爱”“宽容”“仁善”等作为调和,这类作品的底层化叙事的批判锋芒已经被“真爱”温情所削弱,进而充盈着浓郁的日常化生活气息,人物也“安详”“幸福”地享受着虽然清贫但却静好的岁月。而在城市类小说《比邻若天涯》《海棠引》《回家》《梦里见洛阳》《在蓝色的天空跳舞》等作品中,小岸思考着“两性”—“爱情”—“婚姻”—“家庭”等一系列生活图景在个体化时代的断裂、抵牾和分散的现实与困惑,全方位表现这种个体化社会的转型对传统爱情、婚姻和家庭模式的解构,以及这种解构给当代女性所带来的“自由选择权利”和“传统角色瓦解”之间难以调和的存在、困惑和反思。在小岸的都市情爱类小说当中,“生活婚姻”和“社会婚姻”的错位,最终导致了“生活实体的家庭结构”和“社会实体的家庭结构”构建的难度,“婚”与“姻”、“爱”与“性”、“家”和“庭”的分离,让世间男女的“家”难以找到安放之所。面对着后家庭年代人的家园虚无,小岸则从“人性”出发,去建构一种个体化时代的新道德准则,即在性、爱情、婚姻和家庭关系处理当中的“利他型的个人主义”道德伦理,它以充分履行“社会层面”的婚姻和家庭的责任、权利和义务为前提,以不伤害社会层面的“丈夫”“妻子”“子女”为前提,但又充分享有生活层面的两性之间的“性”和“爱情”为目的,并辅之以 “宽容”“理解”“体谅”“平等”的“人性之温与善”,以此作为整合传统乡土爱情文学和新兴城市情爱文学的一种可能的有效经验。虽然小岸的文学探险有时也未免存在着理想化、封闭化的倾向,对正面人性的过高期望和宣扬,导致其对人性的复杂、对外在世界的审视,缺乏更为清晰和明确的价值理路,但这样的一种尝试和努力,恰恰代表着中国城市文学走向成熟、成就经典所必经的阵痛、考验和先锋。

作 者:金春平,南京大学博士后,山西财经大学文化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与当代文学批评。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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