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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东方之韵
——川端康成小说的美学观照

2015-07-01丁金鑫

文教资料 2015年8期
关键词:驹子岛村川端康成

丁金鑫

(南京师范大学,江苏 南京 210046)

古典东方之韵
——川端康成小说的美学观照

丁金鑫

(南京师范大学,江苏 南京 210046)

川端康成的小说虽然不具有很强的现实感和时代性,却充盈着比现实更深刻的文化和比时代更久远的自然和生命。川端康成的小说极具古典东方的美学色彩,流露出对东方文化精神的认同和延续,不仅表现为他的作品以日本风土文化为背景,而且体现在他对佛教、易学、老庄精神的继承和彰显之中。川端康成将佛教的“因缘和合”、易学的“阴变阳和”、道家的“天人合一”融汇到作品中,使其焕发出独特的古典东方之美。

古典 美学 东方文化 东方精神 川端康成

在东方文化中,美和思想往往密不可分,这是一种“两镜相入,互摄互映”的境界①。川端康成深受东方古典文化和东方精神的熏陶,其作品中常常流露出极具东方古典色彩的审美特点:感性、自然、物哀之美。在川端康成的小说中,美意识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包容川端康成的哲学观、道德观和审美观,构成了一个既融合深邃文化内涵、又闪烁晶莹生命之光的艺术境界。

一、“天人合一”的自然之美

川端康成在《美的存在与发现》中这样写道:“自然环境的真实面貌,也许就是美神的赏赐吧!”川端小说的价值,首先表现在他对自然的热爱。在他的小说中,自然不仅是背景或环境,而且与人的主观情感和内在气韵产生共鸣,达到“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在《我在美丽的日本》中,川端康成引用明惠的“冬月拨云相伴随,更怜风雪浸月身”和西行的“山头月落我随前,夜夜愿陪尔共眠”、“心境无边光灿灿,明月疑我是蟾光”,表现出他们的“心与月亮之间,微妙地相互呼应,交织一起而吟咏出来”。他们以月为伴,与月相亲,把看月的我当成月,把被看的月当成我,心物交融,可谓达到了“无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②的境界。从这种美学观出发,川端笔下的自然便多了份空灵与自由。

在小说《山音》中,作者通过自然变化推动小说情节发展。自然不仅是作品中的一条重要的时间线索,更是小说主人公的情感转折和内心冲突的观照和体现。主人公信吾是一位垂暮的老人,远方风声中传来的山音预示着死亡的接近。但自然蕴含的深邃力量又让他充满生命的扩张感与延续感:瑟瑟秋风中银杏树竟长出了新芽,埋在地下两千多年的莲子竟开出了荷花……信吾从自然之中领悟到生命的博大,从而使心中固有的情结从沉郁走向开阔,从灼热走向淡泊,从压抑走向释怀,从对死亡的恐惧走向对生的沉思。

川端康成表现自然之美,往往从捕捉季节变化开始。他概括说:“以‘雪、月、花’几个字表现四季时令变化的美,概括山川草木、宇宙万物以至于人的感情的美,在日本是有其传统的。”③《雪国》中对初夏、晚秋、初冬的季节转换和景物变化的描绘,都移入人物的感情世界,以衬托岛村的哀愁、驹子和叶子的纯洁。《古都》中的主人公千重子、苗子姐妹俩的情感起伏与大自然的风雪、色彩交相辉映,心里的恬淡与自然的闲适相互渗透。她们美丽得像老枫树上寄生的一对紫花地丁,而那紫花地丁也像这对姐妹俩一样承担着命运的柔弱。她们与春花一起怀着希望,又与冬花一样甘于寂寞无奈的宿命。

对于这种人与自然的关系,川端康成这样阐述:“与其说‘以月为友’,倒不如说与月相亲,望月之人变成月,为我所望的月变成了我,此身没入自然,与自然合二为一。”这里的“合二为一”即是中国道家的“天人合一”思想。自然的灵气营造出物我如一的特殊氛围,达到特殊的审美效果。

二、“阴阳平衡”的和谐之美

中国传统哲学本体论的基本模式为“一体二元”,即统一的世界本体中包含两个相反相成的方面。正如《老子》中“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表达的一样:两种相反的属性总是相互统一、相互融合。从道家思想来看,“二元”模式即为阴阳,一静一动,统一和谐。川端康成深受影响,因此,中国传统“一体二元”的哲学命题广泛渗透在小说中。

《古都》中的主人公千重子、苗子孪生姐妹俩一个多愁善感,一个淳朴坚强;一个生活优越,一个困苦不堪。川端笔下的姐妹俩相生相合,共同实现了对立统一的人物关系。在《伊豆的舞女》中,场景的变换与人物的形象构成了“阴变阳合”的结构。开篇以天城山为起点,篇末以海上的船为终结。小说以主人公在天城岭和舞女相遇开始,最终主人公在下田海边与舞女分别,这一系列场景构成了对立统一的结构。在《雪国》中,驹子和叶子的形象也象征着“阴阳二元”:一个静,一个动;一个水,一个火,二者对立又统一。当岛村望着叶子映在窗玻璃上的脸时,脑海中又浮现出驹子映在镜中的红脸。叶子在失火的戏棚中丧生,但在岛村看来,她的身影似乎由于失去生命而显得自由了。岛村总觉得叶子并没有死,而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我想:大概是叶子的灵魂寄存在驹子身上,二者又达到了另一种平衡统一的状态。驹子抱着临终的叶子,仿佛抱着牺牲的自己一样。

在小说《湖》中,“湖”的意象巧妙地表现了主人公银平“阴阳二元”的心灵世界。湖在死去的母亲的故乡弥生村,象征着母亲的温暖与美丽,因此,湖在银平心中是一个幸福、永恒的天堂。但是,湖也是丑陋的父亲的葬身之地,湖也装着银平的屈辱。从这个意义来说,湖也是冰冷、痛苦的墓地。湖既代表“分阴分阳”两个对立意象,又达到阴阳平衡的状态。正因为有了丑陋的父亲,才有了丑陋的银平,因此丑陋的银平热爱美丽的母亲、向往美丽的表姐。这和佛家的“万事万物皆由业力所感”有许多相通之处。那扼杀生命的湖包容的死,不正是银平所谓的永恒吗?这种“阴变阳和”的意象,象征着银平在整个作品中表现的一种极其复杂又和谐统一的心理定势。川端康成以奇妙的审美艺术,揭示了人类心灵中潜在的二元结构,它是平衡统一又互为因果的。

三、“无我之境”的虚无之美

《明惠传》中的西行是这样探讨东方的“虚无”的:“虽是寄兴于花、杜鹃、月、雪,以及自然万物……虚空本来是无光,又是无色的。就在类似虚空的心,着上种种风趣的色彩,然而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川端康成认为西行在这段话中,把东方的“虚空”或“无”说得恰到好处。川端认为这种“虚无”并不等于西方所说的“虚无主义”,而是极具东方色彩的虚无之美。这种虚无之美如果内化成作家的创作精神,就会衍变成艺术上的“无我之境”。

在《花的圆舞曲》中,舞蹈家星枝和南条就是虚无之美的化身。她经常身不由己地“以舞蹈的姿势站立起来,翩翩起舞”,这是一种“无我之境”。“若看不见舞蹈”,她“就不能清醒地觉察到人类的美”。这种“无我之境”的艺术深深地感动了从肉体到灵魂彻底放弃了舞蹈的舞蹈家南条,使他“体内已经腐死的舞蹈细胞和患了严重风湿病的腿顿时复苏了”。

《禽兽》中的千花子是生命之美的化身。在主人公和千花子准备殉情这一情节中,千花子背朝着他躺着,“天真地合上双眼,脖颈微伸,然后双手合十”,“这虚无的价值”闪电般地打动了主人公,使他获得了永远生活下去的勇气和永远无法忘怀的感动。千花子没有执著自己的美,或许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份“纯粹”、“永恒”的美。她并不知道主人公想做什么,然而她愿意牺牲自己的美,牺牲代表着美的生命。她没有执著自我的疆界,她的身上洋溢着虚无之美。这虚无之美的永恒价值恰恰在于千花子的“无我之境”,而这种“无我之境”也让主人公达到了“悟我”的境界:有我之美无法永恒,而无我之美才能达到永恒的价值。

《雪国》中的驹子那炽热如火的爱,在岛村那里只换回了“像撞击墙壁般空虚的回声”;叶子那深情体贴的照顾终究挽留不住行男的生命。在川端看来,这种虚无中的爱是美的,这种虚无的爱“像一朵艳丽而濡湿的花”,不是为了其他目的而开放,而是为了开放而开放。美的价值在于美本身,而不在于实现某种功利。正如康德所说的,美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

川端康成小说中体现的这种“虚无之美”具有浓郁的东方色彩,不同于西方一无所有的“无”,而是摆脱一切束缚,达到“无我之境”的精神境界和灵活自由的审美意识,和陶渊明诗中所云“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美学内涵有异曲同工之妙。

注释:

①宗白华.美学散步.

②王国维.人间词话.

③川端康成.我在美丽的日本.

[1]叶渭渠,译.川端康成小说选[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1.

[2[日]川端康成.川端康成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3]叶渭渠.川端康成传[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9.

[4]张石.川端康成与东方古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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