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 晨

我在难民营

◎ 姚 晨

不久前，我跟家人念叨，等小土豆（我的儿子）长大了，我要带着他去探访难民营。母亲连说我疯了。

带儿子去探访难民营的想法，其实不算是心血来潮。我觉得探访难民营可以让孩子明白：个体不能脱离群体独立存在，强者需要照顾群体中的弱者。他作为小男子汉，应该培养这份责任感。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难民营探访，是在埃塞俄比亚的那次。我是中国区代言人，按惯例只在亚洲参与活动，但那年埃塞俄比亚的战乱特别严重，难民署就跨区发来邀请。我一口答应，丝毫没有担心过安全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战乱的严重程度。

等下了飞机，当地人指着不远处介绍：那里一周前刚发生了枪战，那里又出了爆炸。我不由得感慨自己的“大胆”。

难民署的办公区在沙漠边缘，难民营则在沙漠深处四散分布着。从难民署的办公地过去，光开车就要半天，因此一天只能探访一个难民营。

那里阳光毒辣，从车里望出去，只有一望无际的红土。到了难民营后，那场景根本不能用“艰苦”两个字形容，我只能说，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难民署给难民分发了帐篷，这是条件好的，能让一家七八口挤在里面。但难民是不断增加的，后来的很多人都领不到帐篷，只能用塑料布搭个小窝棚。

那是怎样的窝棚啊！当地没有树木，难民只能步行很远去找些荆棘当支撑物，所以棚子非常矮，稍不注意就会被荆棘刺到。窝棚里闷热无比，我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感觉快被烤焦了。

这里每天只有两顿饭，是用豆子打成的糊糊，根本难以裹腹。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难民告诉我，他们最怕下雨，一旦下雨，地上就黑压压的一片，土里的虫子都涌到地面。而很多人的“住所”（地面）上什么都不铺，根本无处可躲，所以每次下完雨就会死一批人。

在这群非洲难民中，我是个陌生的东方面孔，孩子们会围着我好奇地看。但大人们大都无动于衷，他们不关心我是谁，来自哪里，他们只关心是否有粮食、毯子，或者奢侈点儿，有一盏灯。

在亚洲的难民营，借助翻译，我能和难民们聊得很开心，相互交换着自己的故事，虽然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但觉得彼此挨得很近。在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营，最令我震撼的是他们的麻木：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表情，他们都无动于衷。苍蝇到处都是，落得人一脸一身，但他们就那么默默坐着，也不去驱赶，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即使在如此压抑的地方，仍有让人感动的细节。虽然难民署不让我们带零食，但我总想给难民营的孩子们带一些糖果。有个小孩子拿到棒棒糖，立刻跑出去了，我以为他躲起来去吃了，但摄影师后来告诉我，那个孩子是去把糖果分给家人和他的朋友。

他们一无所有，可是他们一直在分享。

到2013年，我担任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已经三年了。这份代言工作没有代言费，探访难民营还得自掏腰包。看似是我在给予难民帮助，实际上自己也收获了更多。繁华、美景我都见过，但和他们的苦难相比，你所遭遇的那些真就像无病呻吟。

还是在埃塞俄比亚的那次，在当地做建筑工程的中国工程队听说我们过去，非要请我们吃饭。那些老板跟我说，我们探访难民营的行为令他们觉得非常骄傲。他们觉得中国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但我认为，影响力应该是多方面的，应该对弱者多一些人文关怀，这样才能体现国家的情怀。

（丁强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