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晓风

卷 首 语

温 暖

◎ 张晓风

下了许久的雨，天忽然晴了。

我忽然想起住在郊外的陈，觉得非去拜访她不可。在这种日子里，真不该再有什么安排和计划。在阳光中，如不带有几分醉意，凡事随兴而行，就显得太不懂风情了。

一路走着，不觉到了。当我站在竹篱面前，却连吠门的小狗也没有一只，只余门上斜挂着的一把小铃。我独自摇了半天，猜想大概是没人了，低头细看，才发现一把极小的铜锁——她也出去了。

抬头望去，远处的禾场很空阔，几垛稻草疏疏落落地散布着。信步徐行，我发现自己正走向一片广场，黄绿不匀的草在我脚下伸展，奇怪的大石散置在草丛中。陶醉了许久，我才发现这景致简单得不可置信——一片草场、几块乱石，远处唯有天草相连，近处只有好风如水。

头顶上有一棵不知名的树，叶子不多却很青翠，太阳的影像从树叶的微隙中筛了下来，暖风过处，满地的日影欣然起舞。唉，这样温柔的阳光，一生之中又能有几遇呢？

深心之中，我常暗暗向往一个境界——就像今天，阳光灿烂却毫不刺眼，空气暖热却不致灼人。什么时候人才能那样含蕴、那样温柔敦厚，而又那样深沉呢？我恍然了悟，真正的温暖无非是透过灰冷的心，用一腔热忱去温暖所有僵坐在阴湿中的人。

（摘自《张晓风散文》浙江文艺出版社 图/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