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颖，卢志宏

（安徽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引 言

作为我国古代杰出的诗人和作家，陶渊明的诗歌、散文和学术思想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陶渊明作品英译及对外传播，对弘扬我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促进中西方文化交流与融合具有重要意义。就笔者2015年5月在知网上的查询结果显示，国内探讨陶渊明作品英译的论文约有80篇，其中大部分（61篇）论文研究陶渊明诗歌的翻译，而分析陶渊明散文英译的论文仅有18篇，研究相对薄弱，且这些论文主要关注林语堂，海陶玮等译制的版本，对罗经国翻译的陶渊明散文关注相对较少。再者，以往的陶渊明作品翻译研究多采用定性的方法，且结合语言学理论的跨学科研究不多。故而，本文借助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最新发展成果之一—评价理论，采取定性与定量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以陶渊明散文《桃花源记》《五柳先生传》《归去来兮辞》及其罗译本为语料，通过识别，统计，对比分析源语语篇与目的语语篇中的态度评价资源，对译文进行详实的评估，不失为一次极具意义的探索与努力。

一、评价理论及其在翻译研究中的应用

2000年，Martin发表论文BeyondExchange：AppraisalSystemsinEnglish，首次论述了评价理论。自其创立以来，该理论受到语言学界的广泛关注，已然成为近十几年来系统功能语言学研究的热点之一。Martin对评价理论的定义是：“评价理论是关于评价的，即语篇中所协商的各种态度，所涉及到的情感的强度以及表明价值和与读者形成联盟的各种方式。”[1]语言使用者通过对评价资源及其实现手段的掌握，在表达自身观点的同时，建立并协商与读者之间的关系，从而促进话语人际意义的实现。

根据Martin&White的观点,评价系统由态度（attitude）、介入(engagement)和级差 (graduation)三个互动的子系统组成。[2]态度系统是评价系统的中心，进一步分为情感、判断和鉴赏三个次子系统，分别研究语言使用者对文本过程及现象表达的情感，对人类行为的判定以及对事物价值的鉴别。介入系统关注态度的来源及语篇中不同声音的作用，包括自言(monogloss)和借言(heterogloss)两大类。级差系统则调节态度和介入的力度，进一步细化为语势（force）和聚焦（focus）两个次子系统。

近年来，国内评价理论的应用范围逐渐从语篇分析扩大到翻译研究中，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如张先刚（2007）将评价理论与翻译相结合，指出评价理论可作为语篇翻译中态度分析的工具；[3]钱宏（2007）通过对比香水广告英汉文本中的评价资源，探讨了翻译不忠实的现象；[4]徐珺（2011）分析了商务翻译中的态度资源，显性评价，隐形评价；[5]霍跃红和傅博（2014）则考察了鲁迅小说《故乡》中蕴含的评价意义及其在三个英译本中的实现。[6]通过分析以往的相关研究，笔者发现评价理论框架下的翻译研究主要集中在新闻，广告，商标等体裁上，对中国古典文学的英译研究关注甚少。故而，本文基于评价理论，对罗译陶渊明作品进行研究，以进一步拓宽评价理论的应用范围。由于篇幅有限，本文仅从评价理论框架下的态度系统进行分析。

二、研究方法及文本简介

评价系统主要通过评价词汇(evaluativelexis)来评价语言使用者的意识形态。[7]语篇中评价意义主要由词或词组来实现。可一些隐性评价往往以短语，小句等更大的语法单位来体现。所以，本文对陶渊明原文和罗经国译文中含有态度评价意义的字、词、短语、句子等进行分析与标注，分别统计原文和译文中情感、判断、鉴赏资源及它们的子类型的分布频率，分析原文蕴含的态度意义在译文中是否得以准确传达，以此来研究原文的评价策略，并对译文质量予以评估。

本文译文选自罗经国教授选编和翻译的《古文观止精选（汉英对照）》。《古文观止》成书于清康熙年间，收编了先秦至明末的222篇文章，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中国古代散文中的名篇佳作。罗经国教授从《古文观止》中精选文章32篇，将其译成英文，为对外推介我国散文经典，弘扬传统文化，做出了巨大贡献。

就译文评估而言，本文依据张美芳教授[8]的方法，将译文中评价意义的表达分为四类：(1)等值：译文与原文的评价标度一致；(2)超值：译文的评价标度高于原文；(3)缺值：译文的评价标度低于原文；(4)无值：译文没有译出原文的评价意义。

三、态度资源分析

表1 原文与译文中态度资源的分布

如表1所示，原文中情感、判断、鉴赏资源占总的态度意义表达的比例大致相同，且相较于原文，译文的态度资源有所增加。笔者认为，态度资源的増译与译者的翻译目的有关。罗经国教授翻译《古文观止》，致力于对外传播我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故而，在保留原文艺术魅力的同时，使译文便于外国读者理解也是译者的翻译目的之一。本文所选篇章为我国古代文言文，不仅对于现代中国读者而言难以理解，对于生活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外国读者来说，更是尤为陌生。所以，译者采取増译的翻译策略，进一步丰富原文的态度意义，使其更易于外国读者把握。

1.情感资源分析

表2 情感资源的分布与翻译

态度系统中，情感系统居于中心地位，用于解释语言使用者对人、事物或现象所做出的感情反映。情感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消极的。Martin 将情感分为三类：un/happiness、in/security、dis/satisfaction。其中un/happiness所涉及的情感与心情有关；in/security所涉及的感情与人际交往状态有关；dis/satisfaction所涉及的情感与对目标的追求有关。[9]

如表2所示，原文中积极情感所占比例为76%，远大于消极情感的24%。由此可看出，作者主要表达的是赞扬与肯定的情感，如在描述桃花源居民及五柳先生的心理活动时，作者使用了“怡然自得”，“晏如”等正面的情感词汇，构建了积极的情感基调。

就情感资源的翻译而言，58%的情感资源与原文评价标度一致，情感意义得以准备传达。“箪瓢娄空，晏如也”中，“晏如”作为情感评价词，意在表明五柳先生面对食不果腹的生活窘境，依然平静从容。译者将其译为“equanimity”，准确表达了原文这一情感意义。再如“欣然规往”中，“欣然”一词表明刘子骥听闻桃花源这一世外仙境后的兴奋之情。译者将其译为“excited”，与原文很贴近，评价标度也与原文一致。

然而，如表2所示，译文中6处情感资源的评价标度高于原文，未能正确译出原文的情感评价意义。如“感吾生之行休”中，“感”意为感叹，揭示了作者因自己的一生将要结束而感慨无奈之情。译者使用“miserable”表达这一情感，明显夸大了主人公失意的程度，属于超值翻译。另外，相较于原文，译文中8处情感意义的表达不够全面，评价标度低于原文。“黄发垂髫，并怡然自得”中，“怡然自得”描述了桃花源中老人和小孩愉悦而满足的积极心态，而译者仅仅将其译为“happy”，显然少了一层含义，属于缺值翻译。此外，原文有5处情感资源在译文中没有体现出来。如“乐亲戚之情话”中，“乐”作为情感态度词，表明作者因亲人间的知心话而感到愉悦，而译文“Iwillhaveintimatetalkswithmykinsmen”省略了“乐”这一情感资源，没有译出原文的情感评价意义。

总体来说，原文大部分情感资源在译文中得以准确传达，但也有不少情感意义表达不贴切，甚至漏译的现象，有待于进一步优化。

2.判断资源分析

表3 判断资源的分布与翻译

判断是依据一系列制度化的规范对人们性格行为产生肯定性或否定性的评判。和判断有关的社会规范有：规则和规定，定义不太精确的社会期待和价值系统。[10]判断系统通常分为两大类：社会尊严(socialesteem)和社会许可(socialsanction)。社会尊严的判定涉及被评价人在其所处社会中的尊严得到提高或降低，其评价参数与正常性、能力及韧性有关；社会许可的判定则是依据由文化显性或隐性编码的某些规则，裁决人类行为是否合乎法律和道德规范，其评价参数与真实性和合适性有关。

从表3可以看出，原文大部分判断资源属于社会尊严类型，且采取以正面判定为主的评价手段，负面判定所占比例仅为21%。文中正面的评判资源多用来形容桃花源居民和五柳先生，如“无怀氏之民欤，葛天氏之民欤？”将五柳先生比作传说中上古明君统治下的人们，通过隐喻的方式对五柳先生的性情行为给予了肯定评价。

图2给出了正交各向异形板分别在5 636 J，10 675 J和21 318 J冲击荷载作用下的Mises等效应力云图,表明随着冲击能量的增大，最大等效应力从13.0 MPa和15.3 MPa,增长到17.9 MPa；并且最大等效应力出现在板的底部。

译文中，原文90%的判断资源得以准确传达，保留了原文的评价标度。“既自以心为形役”中。“役”意指奴役，表明作者本不愿做官，却为生计所迫而踏上仕途，隐含了对过往出仕为官的负面判定。译者将其译为“enslave”，语义表达与原文十分贴近。又如“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以隐性的评判手段展示了桃花源居民的热情友好。译文“Thevillagersoffered him onehospitalityafter another.Theyentertainedhimwithwineanddeliciousfood.”准确传达了原文的判定意义，并增译“hospitality”这一表态词汇，将原文评价意义的隐含表达转化成了明确表达。

但译文中也出现了一些判断意义的表达与原文不贴切的情况。如原文以“高尚士也”形容南阳刘子骥，称赞其品质高洁，而译者以“alearned scholarofhighrepute”赞扬其学识渊博，极富名望，评价标度高于原文，属于超值翻译。再如“闲静少言”中，“闲”通娴，“闲静”则意指五柳先生文雅宁静，而译者仅将其译为“quiet”一词，语义表达不全面，降低了评价标度。另外，“村中闻有其人，咸来问讯”中，“问讯”意思为打探消息，用以形容桃花源居民对外界甚为好奇。而译文“Theentirevillageturnedouttogreethim”以“greet”一词翻译“问讯”，并未译出原文的确切含义。

尽管译文未能正确表达上述判断资源，但其所占比例甚小。总体来看，原文绝大部分评判意义在翻译过程中得以有效传达，实现了原文与译文间判断意义的对等。

3.鉴赏资源分析

表4 鉴赏资源的分布与翻译

作为解释语言现象的资源，鉴赏属于美学范畴，有肯定与否定意义之分。鉴赏是语言使用者依据美学原则和社会价值观，围绕反应(reaction)、组成(composition)和价值(value)三个变量对产品、过程和作为实体的人进行评价。鉴赏的三个子类别中，反应主要用来衡量评价对象的影响或质量；组成主要描写评价对象的复杂性和细节；而价值则是依据各种社会规则考量评价对象的社会意义及重要性。[9]

如表4所示，原文54%的鉴赏资源属于反应的范畴，46%的鉴赏资源属于构成，且正面鉴赏和负面鉴赏所占比例大致相当。文中正面鉴赏的评价对象多为自然风景和桃花源，如“木欣欣以向荣”描绘了草木茂盛，郁郁葱葱的美景。此外，作者使用了许多负面鉴赏词汇描写五柳先生的生活条件，如“环堵萧然”形容其住房简陋，空无一物。笔者认为，贫苦的生活与其安然自得的心态形成对比，更突显了五柳先生的豁达与淡泊。

翻译过程中，79%的鉴赏资源与原文评价标度一致，充分表达了原文的鉴赏性态度意义。如“芳草鲜美”中，“芳”、“鲜美”是对花草的反应鉴赏评价，意指其芬芳馥郁，鲜嫩美丽。译者将其译为“fragrant”“fresh”“beautiful”三个评价性形容词，语义表达十分贴近于原文。“悦亲戚之情话”中，“情话”的涵义不同于该词的现代语义。在原文语境中，“情话”意思为知心话，形容亲人的贴心陪伴。译者将其译为“intimatetalks”，准确表达了该词的鉴赏意义，评价标度与原文一致。

总体来看，虽然出现了一些超值翻译，缺值翻译与漏译的现象，译文充分实现了原文大部分鉴赏资源，等值翻译所占比例最大。

总 结

根据以上分析，为了便于评估罗译陶渊明散文，笔者将译文中态度资源及其三个子类型的实现情况总结如下：

表5 译文中态度资源及其三个子类型的总体实现情况

从表5的统计结果可以看出，译文实现判断资源最完整，等值翻译所占比例高达90%；译文实现鉴赏资源相对完整，等值翻译的实现频率为79%；而翻译情感资源时，等值翻译的实现频率仅为58%，情感意义表达不贴切的情况较多，有待于改进。另外，有关态度资源的总体实现情况，译文中等值翻译所占比例为75%，远高于超值翻译的6%，缺值翻译的10%及漏译的9%。由此可以看出，虽然译文没有正确传达一些态度资源，总体来说，译文准确再现了原文大部分评价态度，实现了原文和译文间态度评价意义的基本对等。

本文基于评价理论的核心子系统—态度系统，分析了罗译陶渊明散文中原文各类态度意义的表达与再现，以客观评估其译文质量。希望以上研究能为评价理论框架下陶渊明作品英译研究提供参考，拓宽评价理论在翻译研究中的应用范围。然而，文本分析过程中，态度资源的识别与标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笔者自身对相关理论和语篇的理解，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一定的主观性，后续研究应努力克服这一点。同时，由于篇幅有限，本文只考察了译文中态度资源的实现情况，后续研究可进一步探讨介入资源和级差资源的翻译。

[1]Martin,J.R.&D.Rose.Working with Discourse[M].London&NewYork：Continuum,2003：23.

[2]Martin,J.R.&P.R.R.White.The Language of Evaluation： Appraisal in English[M].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5：48.

[3]张先刚.评价理论对语篇翻译的启示[J].外语教学,2007(6)：33-36.

[4]钱宏.运用评价理论解释“不忠实”的翻译现象—香水广告翻译个案研究[J].外国语,2007(6)：57-63.

[5]徐珺.评价理论视域中的商务翻译研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1(6)：88-91.

[6]霍跃红,傅博.评价理论视角下《故乡》三个英译本的对比研究[J].语言教育,2014(1)：55-62.

[7]王振华.评价系统及其运作—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新发展[J].外国语,2001(6)：13-20.

[8]张美芳.翻译研究的功能途径[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128.

[9]Martin,J.R.Beyond Exchange：Appraisal Systems in English[C]//S.Hunst on and G.Thompson(eds.).Evaluation in Text：Authorial St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Oxford：OUP,2000：151-161.

[10]胡壮麟,朱永生,张德禄,李战子.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