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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自然与自然的历史
——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1条看唯物史观的生态视角

2015-04-02单提平

山东社会科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唯物主义费尔巴哈

单提平

(山东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历史的自然与自然的历史
——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1条看唯物史观的生态视角

单提平

(山东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作为马克思主义新世界观的奠基文本,它的第1条具有独特的意义。它不仅开启了唯物史观之闸关,而且通过实践的存在论批判了费尔巴哈哲学所造成的历史与自然的对立缺陷,论证了历史的自然与自然的历史的统一,暗含了一种在实践基础上解决人与自然矛盾的新生态哲学视角。

唯物史观;马克思;生态视角;历史的自然;自然的历史

恩格斯在评价《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提纲》)时,说它是“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3页。,并强调它就是“历史唯物主义的起源”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21页。。这提醒我们,回到《提纲》,反复探究其整体及各条的丰富意蕴是一项具有正本清源意义的基础性工作。

《提纲》第1条相较其他各条,文字最为丰富,按中文译本计算,约占全文四分之一强,在言简义丰的《提纲》中地位独特、意义重大。鉴于历来的解读侧重点集中在马克思的主体性思想上,但却忽略了马克思在文本意义和历史意义上的生态视角,也即历史与自然相互交织作用的视角。本文认为,费尔巴哈通过神学的批判瓦解了超自然和自然的对立,马克思则进一步通过实践的存在论瓦解了历史与自然的对立,开创了在实践基础上解决人与自然矛盾的新生态视角。

一、重估费尔巴哈的“对象、现实、感性”

《提纲》第1条,作为开启历史唯物主义之闸的锁钥,反复申论了旧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之弊,在批判中建构起自己的新视野。《提纲》开篇先就旧唯物主义作出批判,认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4页。。以往对这句话的解读过于侧重马克思对主体的强调,往往直接演绎成马克思与费尔巴哈在哲学上是主体哲学和客体哲学的对立。

然而,我们省思原文时,却不难发现其中颇有值得分析和推敲之处。从行文风格来看,费尔巴哈是作为一种补充或特例被归入到唯物主义立场上去的,这里反映了马克思下笔时的审慎。并且,此前马克思曾经在《神圣家族》中梳理过唯物主义的发展历史,他熟知且认可的事实是,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或哲学人类学,完全不同于法国机械唯物主义敌视人的态度。问题在于,马克思为什么依然把费尔巴哈归入旧唯物主义?重视人的费尔巴哈为什么会恪守一种纯粹客体的立场?

笔者以为,对“对象、现实、感性”这三个相互关联但又对费尔巴哈和马克思来说具有分野性意义的概念,应该给予更为准确的解读。回到费尔巴哈的文本语境,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界定“对象、现实和感性”中采取了“现实”与“感性对象”相通的立场,并非泛指一般客体,因为“凡有现实性的现实事物或作为现实的东西的现实事物,乃是作为感性对象的现实事物,乃是感性事物。……只有通过感觉,一个对象才能在真实的意义之下存在——并不是通过思维本身”①《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66页。。那么,什么是“现实”呢?费尔巴哈这样界定:“现实的总和就是自然(普遍意义的自然)。”②《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84页。所谓普遍意义上的自然,不仅包括自然本身,也包括从自然存在意义上来看待人。要言之,在费尔巴哈看来,“对象、现实、感性”是指广义的自然。

费尔巴哈如此界定“对象、现实、感性”的积极意义是不容小觑的,他为马克思哲学锁定唯物主义的立场提供了坚实的基础,直接冲击了黑格尔哲学和基督教神学,并带来更好理解马克思哲学变革的新视角,应予以价值重估。

首先,费尔巴哈强调在发生学上自然的优先地位和人的受动性存在,否弃了黑格尔的理念先在性。黑格尔的自然哲学强调:“自然在时间上是最先的东西,但绝对prius[在先的]东西却是理念;这种绝对prius的东西是终极的东西,真正的开端。起点就是终点。”③[德]黑格尔:《自然哲学》,梁志学等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28页。由这一逻辑在先的立场黑格尔坚持认为,常识以为思想是附属性的东西,外在对象才是本身自存、独立不依的,但从哲学角度来说,恰恰颠倒了真相。黑格尔进一步的推演是,“真正讲来,只有感官可以觉察之物才是真正附属的,无独立存在的,而思想倒是原始的,真正独立自存的”④[德]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119页。。

费尔巴哈对此予以明确反驳,认为黑格尔把思维规定对象和思维先在对象混为一谈。他在《基督教的本质》1843年版序言中对自己的哲学原则强调说:“这种哲学,是从思想之对立物,即从物质、实质、感觉中产生出思想,并且,在通过思维过程来规定对象以前,先就与对象发生感性的、也即受动性的、领受的关系。”⑤《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4页。费尔巴哈强调从纯粹客体角度来理解自然,这意味着人本学乃是光明正大的感性哲学,人是受动的存在,自然对人的存在具有前提性作用。显然,费尔巴哈在起点上反抗唯心主义,恢复了唯物主义权威。西方有学者在比较马克思与黑格尔的自然观念时,也指出:“马克思对黑格尔的颠倒在于强调自然对于思想的先在性。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马克思的出发点是独立于思想的自然,以反对自然对思想的依赖。”⑥John L.Stanley,Marx’s Critique of Hegel’s Philosophy of Nature,Science&Society,Vol.61,No.4(Winter,1997/1998),p.460.在这一点上,我们应把费尔巴哈看作是马克思反抗黑格尔的引路人。

其次,费尔巴哈借助批判黑格尔哲学,把超自然的神学归结为自然的人本学。当黑格尔把现实的对象界定为思维、概念和理性时,费尔巴哈认为,黑格尔哲学与基督教道成肉身的圣训具有同质性意义。黑格尔以无人身的理念来说明创世前的上帝,通过概念自身的辩证发展证明了基督教神学的合理性,也证明自身是转化为逻辑过程的神学。于是,对基督教神学的批判必然要求对其最为精致的哲学形式黑格尔哲学进行批判。黑格尔借助中介环节的自我否定实现对世界的把握,费尔巴哈则强调感性直接性来确证现实的事物本身。这种感性直观将以人与自然的结合来克服神学所造成的人与自然的分裂。宗教创造出的脱离世俗的幻想图画,不过是人类本质的异化表达,它真正赞美的是借助自然获得不同于自然力量的人。因此,费尔巴哈这样批判神学,“只有把人与自然结合起来,我们才能克服基督教之超自然主义的利己主义”⑦《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315页费尔巴哈自注。。这种宗教上的解放意义,在马克思看来是完成了一项对天国的批判工作,为进一步前进廓清了道路。

第三,费尔巴哈强调人对自然的依赖性,初步建立了一种直观的生态学视角。黑格尔只是给了自然界一个消极的规定,自然界作为空间的存在只是有待于被时间否定的一个环节。然而,费尔巴哈强调:“空间不但不是理性的否定,在空间中观念和理性倒得到了地位:空间是第一个理性的领域。没有空间中的彼此外在,也就没有逻辑上的彼此外在。”⑧《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76页。在这一方面,费尔巴哈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人在世界上之最初的出现,不归功于神,即不归功于抽象的本质,悟性或精神的本质,而只归功于感性的自然界。……头脑虽然是自然和感性的最高本质,至高存在物,être suprême,但仍然用血和神经同自己的基础紧密地联系着”⑨《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214页。。因此,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强调尊重人,尊重自然。因为自然具有包容性,而人类对自然存在着依赖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充分肯定费尔巴哈的伟大功绩,“创立了真正的唯物主义和实在的科学……”①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96页。。

有国外研究费尔巴哈的学者曾经评论说:“在哲学史上,如果要把费尔巴哈比作天文学中的哥白尼,或比作发动哲学哥白尼革命的伊曼努尔·康德,那是会令现代人听起来滑稽的。然而,对于费尔巴哈所处的时代(或者至少在他同代的年轻人和激进分子中间),情形恰恰如此。”②Eugene Kamenka,The Philosophy of Ludwig Feuerbach,London,Routledge&KeganPaul Ltd,1970,p.92.费尔巴哈以人本学唯物主义摘去了神学超自然的光环,卸去了心灵的枷锁,强调自然的重要性,其解放意义是值得肯定的。可以认为在费尔巴哈那里暗含着一种静态直观的唯物主义生态学视角端倪,并被马克思继承和发展。

然而,费尔巴哈的人是依托自然的人,而不是依托社会的人。这一理论态度由于在社会历史维度上的薄弱,最终导向和唯心主义一样的结果——历史和自然的对立。费尔巴哈的哲学还不能够真正突破黑格尔哲学,它无法说明这个能动变化的世界如何如此呈现,如何不断改变自身。如果说,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乃至《神圣家族》中还没有把自身与费尔巴哈的缺陷自觉进行区分;那么在《提纲》中,他首先要检讨费尔巴哈语境中对人的自然规定。

二、反思费尔巴哈的直观生态视角之得失

在费尔巴哈所处的时代,工业革命已有一个世纪多的发展,这不仅带来了世界面貌的巨大变化,也引发了人与自然的危机,物质利益的争夺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德国在18世纪和19世纪之交的浪漫主义运动以及谢林的自然哲学都对此进行了强烈的回应,显露出生态哲学的先声。从理论渊源上来说,费尔巴哈是和浪漫派哲学一脉相承的。浪漫主义对工业革命的消极后果有极为深刻的批判,是费尔巴哈哲学登上历史舞台的重要背景。

基于工作过程的项目化教学是指以实际工作为基础,建立合理的项目,引导学生逐步完成由多个相互关联的任务组成的项目,以获得系统的知识和把握相关技能。它为学生创设以促进就业为导向的情境,并以学生为主体开展实践项目,可激发并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及将理论转化实践的能力。

在浪漫主义哲学看来,人与自然应该是相互融合的。浪漫主义哲学强调的是生命哲学,而非知识论哲学。它认为,自然是生命的洪流,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也要融入其中,这是对生命价值的尊重。然而,当理性崛起、神性消褪后,自然与人的生命的融合也被分裂破坏了。对浪漫派来说,人和自然之间的统一不可能经由概念达到,更不能借助理性支配下的工业实现,主体和自然客体之间的统一的唯一可能是直观和想象。费尔巴哈尽管排斥浪漫主义的神秘性,但是他认为“直观”确实是打中了唯心主义特别是黑格尔哲学的要害。在唯心主义者看来,自然是心灵的产物,是可以保持透明化的。因此,自然最终成为唯心主义者的想象建构,即使像黑格尔这样的思想大家,也不过是以不去真正处理感性经验来宣布自己的胜利。

在费尔巴哈看来,黑格尔哲学乃是自然哲学的摹本,然而却缺乏原本的生命。在黑格尔哲学里,只有从属和继承,没有并列和共存,造成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费尔巴哈论述说,“诚然,自然使人成为动物的主宰,但是自然不仅给了人双手来制御动物,而且也给了眼睛和耳朵来赞赏动物”③《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46页。。这种对于自然的态度,从积极意义上来说,强调了动物生命的独立自存性,而且只有在保证动物的权利基础上,人的完美性才能够得以展现。“自然需要人,正如人需要自然一样。”④《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322页。因此,人与自然尽管是有区别的,但却是统一的。

那么,怎样把人和自然结合起来呢?费尔巴哈提供的方法就是直观:感性直观和理论直观。费尔巴哈说道:“人是为了直观世界而生的。理论的立场,就意味着与世界和谐相处。在这里,只有感性的想象力,才是主观的活动,也即人于中满足自己、让自己自由地活动的那种活动。在这里,在满足自己的同时,人也让自然安静地存在下去;他仅仅由属自然的材料来构成他自己的空中楼阁和富有诗意的宇宙创成说。”⑤《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44-155页。

当然,费尔巴哈从感觉经验出发,但是他并不赞同英国的经验主义。他认为,经验主义把对象限制在感觉经验的表象里,没有把表象和现实区别开。费尔巴哈借用柏拉图的比喻说,看见写在纸上的文字还不是阅读,因为阅读还不是理解,阅读必须理解符号的意义。同样,我们从感性开始去观察自然之书,但理论的活动才是真正的人的活动,人类的任务就是去区别自然已经形成的区别,去联系自然已经形成的联系。

与此同时,费尔巴哈表露出对于人类改造自然的实践的不满,或者说是对马克思所批判的“卑污的犹太人的立场”的不满。费尔巴哈说:“如果人仅仅立足于实践的立场,并由此出发来观察世界,而使实践的立场成为理论的立场时,那他就跟自然不睦,使自然成为他的自私自利、他的实践利己主义之最顺从的仆人。”①《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55页。并说:“实践的直观,是不洁的、为利己主义所玷污的直观,……与此相反,理论的直观却是充满喜悦的、在自身之中得到满足的、福乐的直观,因为,它热爱和赞美对象;在自由知性之光中,对象像金刚石一样发出异样耀目的光辉,像水晶一样清澈透明。理论的直观是美学的直观,而实践的直观却是非美学的直观。”②《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235-236页。

所以,公允地说,费尔巴哈是没有充分关注人与自然物质变换实践的,因而在他的视野里,自然无法被理解为社会与历史的自然,这一点成为费尔巴哈的阿克琉斯之踵。在费尔巴哈那里,人与自然的关联最大的弱点是缺乏转化的中介环节。但是,外在的客观世界并不是亘古不变地等待我们直观,理解它恰恰需要社会实践的中介。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指出:“正像人的对象不是直接呈现出来的自然对象一样,直接地存在着的、客观地存在着的人的感觉,也不是人的感性、人的对象性。自然界,无论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都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物相适应地存在着。”③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07页。但遗憾的是,费尔巴哈恰恰在这里没有充分论述到人的实践的作用。费尔巴哈也强调人与自然的统一,但其主要意义在于人是自然所孕育的。而工业和历史所中介之后,人与自然的统一在费尔巴哈那里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费尔巴哈对物质变换的实践本身的轻视,更为严重的是引发了主体能动性的危机,“因此,和唯物主义相反,唯心主义却把能动的方面抽象地发展了,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4页。。

三、实践生成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

马克思在《提纲》第1条中总结说:“费尔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体确实不同的感性客体,但是他没有把人的活动本身理解为对象性的活动。因此,他在《基督教的本质》中仅仅把理论的活动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动,而对于实践则只是从它的卑污的犹太人的表现形式去理解和确定。因此,他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4页。

第一,在实践的普遍性中人与自然建构起全面统一的关系。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就达到了这样的高度,例如他说:“在实践上,人的普遍性正表现为这样的普遍性,它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⑥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6页。这里的重要之处在于,马克思不是否弃而是超越了主客二元对立的视野,无论是自然对人的身体本源性,还是人对自然的生命表征性,都在实践中获得普遍同一的可能。但人的实践的目的,并非如费尔巴哈和黑格尔那样是唯心利己主义的,人是在更高的层次上实现自我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及辩证关联。从这一角度说,在历史实践中,自然和人才真正克服了对立,成为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但在这种意义上,费尔巴哈利己主义式地去理解改造自然的实践,是无法解释的。马克思嘲笑道:“在对感性世界的直观中,他不可避免地碰到与他的意识和他的感觉相矛盾的东西,这些东西扰乱了他所假定的感性世界的一切部分的和谐,特别是人与自然界的和谐。”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0页。

第二,现代工业化实践是人与自然的异化形态的统一。

确实,费尔巴哈看到了自然和人有关系紧张的一面,他甚至说,“自然也不甚‘照顾’种或类。……因此,渡渡鸟消灭了,爱尔兰巨鹿消灭了,曾经存在或不久以前还大群地存在着的许多动物种类,譬如南苏格兰群岛的海狗,由于人类的狩猎,由于它们所在地区的不断开发,现在还在继续消灭中,并且将随着时间的进展而整个不见于世上。”①《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荣震华等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487页注。对此,费尔巴哈表达了遗憾的态度。然而,人类的实践是不可能终止的,问题在于如何界定它,马克思批判说:“在实践中,即通过革命使自己的‘存在’同自己的‘本质’协调一致的时候予以证明。因此,在这样的场合费尔巴哈从来不谈人的世界,而是每次都求救于外部自然界,而且是那个尚未置于人的统治之下的自然界。……鱼的‘本质’是它的‘存在’,即水。河鱼的‘本质’是河水。但是,一旦这条河归工业支配,一旦它被染料和其他废料污染,河里有轮船行驶,一旦河水被引入只要简单地把水排出去就能使鱼失去生存环境的水渠,这条河的水就不再是鱼的“本质”了,对鱼来说它将不再是适合生存的环境了。”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7-98页。然而,在这些工业化进程中呈现的人与自然的矛盾中,费尔巴哈与青年黑格尔派的代表人物布鲁诺·鲍威尔、施蒂纳由于轻视工业化实践,都是回避了问题实际解决的可能。在马克思的视野里,人类改变自然的实践活动,是一项绝不能停止的确证自己力量的本质活动。当然,这项活动并未因为工业化进程一定变得对人有利。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人类自身反思自己的实践,才能创造适合自己的本质的环境,这既不能够靠唯心主义的幻想,也不能遵从浪漫主义的谴责,抵制实践本身。“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③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9页。

第三,在历史的自然与自然的历史中理解人与自然的辩证统一。

费尔巴哈批判了唯心主义的抽象性,但他的感性直观哲学由于对历史维度的轻视,也不能理解现实工业实践带来的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必然性。正如施密特对费尔巴哈的尖锐批判一样,“只有费尔巴哈那里作为权威的人与自然,开始被证明为是实践的辩证要素时,它们才达到了具体性”④[德]施密特:《马克思的自然概念》,欧力同等译,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第14页。。在工业中向来就有“人和自然的统一”,但是这种统一所形成的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并不总是和谐的。费尔巴哈因为不满意工业化带来的不和谐而退守一种直观唯物主义的立场,最终只是一种非历史的浪漫。马克思曾举例说,野人居住在洞穴中,并不感到自己存在的不完善,反而感到像鱼生活在水中那样自在。但是,对现代人来说,穷人的地下室却是与自己反对的力量,这正是社会实践发展带来的人的异化生存。但是,对于工业化实践过程成长起来的具有威胁力量的歌利亚巨人——人化自然,我们没有必要杀死他,而是要改造它,因为未来的文明必定是以此为基础的。所以,马克思认为:“当费尔巴哈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时候,历史在他的视野之外;当他去探讨历史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在他那里,唯物主义和历史是彼此完全脱离的。”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8页。

马克思强调,“革命性、实践批判的活动”表征着对人与自然物质变换中不合理实践活动的反思与修正,人认识和改造着自然,同时改造和理解着自身,演绎着开放的、动态的人与自然的和解过程。从今天生态危机的现实角度看来,这是一个隐含在历史唯物主义中的真正的生态视角。由于这种实践的统一,才能真正尊重自然,也才能真正发挥主体的力量,最终实现历史的自然与自然的历史的辩证统一。

(责任编辑:周文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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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15

单提平(1975—),男,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生态哲学、国外马克思主义。

本文系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历史唯物主义与生态哲学研究”(项目编号:14CZXJ09)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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