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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克家《老马》的英译探讨——兼与郭著章教授切磋

2015-03-18程瑞勇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臧克家押韵原诗

程瑞勇



臧克家《老马》的英译探讨——兼与郭著章教授切磋

程瑞勇

(济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济南 250022)

臧克家的代表作《老马》是一首现代格律诗,声韵和谐,形式整齐,具有鲜明的美学特征。而郭著章教授的英译本,却并未确切地传达出原诗的音形意之美,具体体现在音美缺失、形美遗憾和意美不足。在评析借鉴的基础上,提供新的译文,以资切磋。

臧克家;《老马》;诗歌翻译

《英汉互译实用教程》[1]自初版(1988年)问世以来,已重印十多次,曾被大学出版社协会评为优秀教材一等奖和优秀畅销书奖。该书的第十二章是“诗歌翻译与欣赏”,其中第三节“汉诗英译举例与赏析”部分,提供了臧克家的《老马》一诗的英译,由教程的编著者郭著章教授翻译。笔者对照原文,再三研读郭著章的英译本(以下简称郭译),感觉郭译并未确切地传达出原诗的音美、形美与意美。遗憾之余,笔者结合《老马》的美学特征与深刻思想内涵,对郭译进行细致的评析,并尝试新的英文翻译。对于诗歌翻译,译学界一直是见仁见智。笔者不揣浅陋,献上一孔之见,与郭著章教授切磋,同时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老马》及郭译

诗作《老马》出自现代著名诗人臧克家(1905—2004)之手。臧克家是山东诸城人,最早于1932年在《新月》上发表《难民》与《老马》等诗作,描写旧中国农民的生活;1933年,他的第一部诗集《烙印》出版,获得闻一多、茅盾等前辈的好评;接着又相继出版了《罪恶的黑手》、《运河》两本诗集和长诗《自己的写照》,奠定了他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重要地位。

《老马》发表于1932年,是臧克家早期的代表作之一。臧克家笔下的老马,延续了杜甫的《瘦马行》以及李纲《病牛》等咏物诗的传统,借物抒怀,对命运悲惨的中国农民寄予深切的同情[2]。联系旧中国特定的历史背景,臧克家塑造的“老马”这一艺术形象正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忍受苦难的象征。《老马》一诗短小精悍,现抄录如下:

总得叫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它把头沉重地垂下!

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它有泪只往心里咽,/眼前飘来一道鞭影,/它抬起头望望前面。

《英汉互译实用教程》中,编著者根据译界多数译家的看法和做法,并结合自己多年的译诗实践和体会,归纳了六点“诗歌翻译的基本知识”:(1)诗歌的必备因素:强烈的节奏和强烈的感情;(2)译诗者未必是诗人;(3)把汉语格律诗译成英文,最好也用格律诗;(4)押韵是达到音美的重要手段;(5)译者要喜爱原诗,反复琢磨,遇到灵感,捉住不放;(6)译无达诂,译无定本[1]。这种归纳比较全面。然而,归纳容易翻译难,对照《老马》原诗与郭译就会发现,郭著章并没有根据自己归纳的标准进行翻译。书中没有对诗人和诗作进行只言片语的介绍或评价,也丝毫没有谈自己的翻译心得或理据,直接就在《老马》原诗的下面,提供了下面的英文翻译:

An Old Horse

He has no choice, the cart must take its load, /Come what may he never says a word. /The pressure on its back is so great, as if it were cutting into his body, /He lowers the head with a mighty weight!

At this moment he is alive, but does not know even the next moment's fate. /He’s very sad, but can not tell his bitter thought. /A shadow of the goad floats into his sight, /He raises his head and looks down the long road ahead.

二、郭译《老马》评析

诗歌是独特的语言音形意三美的结合。从诗体角度看,作为一首现代格律诗,《老马》是臧克家精心打造的作品。它形式整齐,语言洗练,音节鲜明,声韵和谐,具有突出的美学特征[3]。那么译者应如何再现这些美学特色?郭著章有比较精到的论述:“……争取英译在意形音三方面都尽量表现原诗之美,忠于原作,达到神似、形似乃至音似之要求。所谓神似,就是如实传达原诗情趣、内容和风格信息;所谓形似,就是要尽最大努力使每行的音节数目相同或基本相同,这是格律体重要的标志;所谓音似,就是原诗有韵律,译诗也要有韵律,这是格律体的另一个标志。”[1]而在翻译实践中,译者并未遵循自己所说的翻译准则。

(一)音美缺失

押韵是诗歌的基本特征。从韵律上看,《老马》这首诗的押韵形式为abab cdcd:第一行的“够”与第三行的“扣”押韵,第二行的“话”与第四行的“下”押韵;第二节中的“命”与“影”、“咽”与“面”,也同样交错押韵。此外,臧克家在诗行内部运用了双声叠韵的修辞格:首句最后两个字“个够”是双声,尾句最后两个字“前面”是叠韵。总之,整首诗朗朗上口,具有很强的节奏感。

而郭译却完全失去了原诗的音韵之美。八行译文的最后一个词依次为:load、word、body、weight、fate、thought、sight和ahead。如果说前两行的load和word是押辅音韵[d],后面几句却没有AABB的规律可循;如果说第四、第五行的weight和fate两个词押尾韵[eit],但这两个词分属上下两个诗节;如果说weight、fate、thought、sight四个词也算押辅音韵[t],那么剩下的第三句的body、第八句的ahead无所依从。译者似乎刻意不在乎押韵,近于草率地提供了英文翻译,与此前“原诗有韵律,译诗也要有韵律”的论述有点背道而驰。

(二)形美遗憾

从形体上看,《老马》这首诗分上下两节,每节四行,共八行。除了第三行、第五行九个字外,其余六行都是八个字,即8-8-9-8—9-8-8-8,各句字数大致相等,看起来近似于一首七言古诗。上下两节对称,节奏感很强,具有整齐的形式之美。

反观郭译英文诗,句式长短不一,音节数相差一倍以上:最短的一句(第二句)“Come what may he never says a word”有9个音节,与原诗字数大致吻合;而最长的一句(第三句)“The pressure on its back is so great, as if it were cutting into his body”,竟多达20个音节;其次过于冗长的是第五句“At this moment he is alive, but does not know even the next moment's fate”,19个音节。如此长短迥然,势必破坏原诗的形式之美,也影响原诗简短的节奏感。节奏是诗的基本力量,没有节奏便不是诗。短小精悍、节奏鲜明的汉语诗,却沦落成了冗长拗口的英文诗。此为郭译的第二个缺憾。

(三)意美不足

《老马》这首诗平易朴实,而又凝炼深邃,流溢着朴素的质美。诗中每个字都是常字,但经过认真的选择和提炼,这些寻常的字句整合在一起,诗意却非同寻常,含蓄深远。臧克家曾说:“句子是要深刻,但要深刻到家,深刻到浅易的程度,换句话说须把深的意思藏在浅的字面上。”[2]比如原诗中的“总得”“装个够”“横竖”“往肉里扣”等字眼,平易朴素,都是平民大众的日常语言。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音美缺失、形美遗憾的前提下,原诗朴素而深远的意境之美必定受到影响。第一句郭著章增加了“He has no choice”的信息。第三句“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句中的“扣”字是全诗的“诗眼”,“扣”人心弦,凝练精准,然而英文却是“as if it were cutting into his body”长达11个音节的松散解释,原诗凝聚的诗魂随之飘散。第五句“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英文也增加了“At this moment he is alive”(此刻他还活着)的额外信息,有损原诗的凝练紧凑。第六句“它有泪只往心里咽”中,“泪”与“咽”是表现老马悲苦无奈的关键词,而英文只采用意译,成了“He’s very sad, but can not tell his bitter thought”。第七句中的“鞭影”不是鞭的“影子”,译文“A shadow of the goad floats into his sight”中“goad”是“棍棒”,与“float”(飘动)也不太搭配协调。

三、探讨新译

评析是为了学习,批判是为了出新。笔者不揣浅陋,在反复研读《老马》原诗的基础上,批判性地借鉴郭译,试改译如下:

The cart takes its full load day by day, (9)

He never says a word come what may. (9)

The pressure on his back cuts deep (8)

He lowers his head with a heavy weep! (10)

His fate of next minute, he’s no idea, (10)

But to swallow down his bitter tears. (9)

Into his sight, a flash of the whip floats, (10)

Lifting his head, he looks down the road. (9)

(括号里的数字是每行的音节数)

在翻译过程中,著名诗词翻译家许渊冲先生的“三美论”(音美/形美/意美)给笔者以启发。下面从音、形、意三方面进行简要解析:

(1)转达音韵之美:根据原诗ABAB的押韵模式,我们相应采用AABB这一常见的韵脚。第一、第二句的“day”与“may”,第三、第四句的“deep”与“weep”押尾韵(全韵);第五、第六句的“idea”与“tears”,第七、第八句的“float”与“road”押元音韵(非全韵)——如追求押全韵,第七句还可译成“Into his sight, floats a flash of the goad”,这样“goad”与最后一句中的“road”押全韵,只是“goad”是(赶牲口的)尖棒,与原句中“鞭子”稍有出入(音美意美,似难兼得);第七句内部的“flash”与“float”押首韵,基本完美地转达了原诗的音美。

(2)再现形体之美:原诗句式简短,形体齐整,八句的字数分别为8-8-9-8—9-8-8-8。译文的音节数依次为9-9-8-10—10-9-10-9,每句仅比原诗多一两个音节(字)。这样,就保持了原诗简短整齐的特色,比较完好地再现了原诗的形美。

(3)意美有得有失:第一句中“full load”对应“装个够”,“day by day”对应“总是”;第二句中“横竖不”化解成“never”与“come what may”;第三句中“cuts deep”对应“往肉里扣”刀割一般;第四句没有拘泥于原文“把头沉重地垂下”,而用“heavy”和“weep”转译出隐含的哀叹与悲痛;第五句略去“此刻”,直接关注“下一刻”(next minute);第六句略去“心里”,增加“bitter”苦涩之泪;第七句中“鞭影”乃鞭飘动(float)时一丝瞬间(flash)的影像;第八句抬头望前,希望惨淡,“road”既指脚下的路,也指漫长的人生之路。

诗歌是一种特殊的文学形式,诗歌翻译是文学翻译乃至整个翻译的“黄灯特区”,[4]对译者的要求更高,除了达意的基本要求外,还要重视再现原诗的格式与韵律。因此许多人对译诗都心怀敬畏,译起来如履薄冰。可喜的是,诸多翻译家和翻译爱好者却知难而进,以苦为乐,偏要带着脚镣手铐展现风采各异的舞姿,尽力再现原诗的音形意之美。诚如郭著章在书中指出——“译无达诂,译无定本”。

[1]郭著章,李庆生.英汉互译实用教程:第三版[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

[2]牟玉珍.浅谈《老马》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J].萍乡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2(2):66-68.

[3]姚家育.现代格律诗视野中的《老马》[J].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2006(2):30-31.

[4]桂乾元,周美华.诗歌翻译是翻译的“黄灯特区”[J].语言与翻译,2012(3):47-51.

(责任编辑:张新玲)

An Exploration of the English Version ofby Zang Kejia with Professor Guo Zhuzhang

CHENG Ruiy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Jinan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 250022)

, the masterpiece modern metrical poem by Zang Kejia, is harmonious in sound and neat in form, embodying obvious aesthetic value. The English version of this poem, translated by Professor Guo Zhuzhang, fails to communicate the beauties in sound, form and imagery of the original poem. It is short of the beauty in sound and form and insufficient in imagery. By appreciation of this poem, this author re-translated this poem and hopes it can arouse more insightful criticism.

Zang Kejia;; poem translation

H159

A

1009-8135(2015)04-0120-03

2015-03-11

程瑞勇(1973-),男,山东郓城人,济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翻译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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