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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桢应用文的史传观与文体特征——论李维桢诗文集的史料价值(之一)

2015-01-31鲁茜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文体特征应用文

李维桢应用文的史传观与文体特征——论李维桢诗文集的史料价值(之一)

鲁 茜1,2

(1.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2.复旦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上海 200433)

摘要:李维桢是明代文学社交家的典型,《大泌山房集》《四游集》共诗6卷,文150卷,散文占绝对比重,多应他人请托作。《四库提要》批其文率意应酬,品格不高,实未考量应酬文之上以记事传人备史料史资的创作本旨,为史学不为文学作。概括他的史传观,从传记文、序草文、题记游记三类主要文体,详析其应用文的三大特征,可见他对明末政治文学批评结集的史料价值与文学成就。

关键词:李维桢;应用文;史传观;文体特征

李维桢作为明代文学社交家代表,散文占去他诗文集绝对比重,《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大泌山房集》:“是集诗六卷,杂文一百二十八卷;而一百二十八卷之中,世家、传志、碑表、行状、金石之文,独居六十卷,记载之富,无逾于是”[1],指出其文:第一,人物传记“记载之富,无逾于是”;第二,文章宏肆有才气,碑版之文,照耀四裔;第三,海内请求者无虚日,能屈曲,以副所望,然文多率意应酬,品格不能高,是对其文的定评。《大泌山房集》有序文、传记、墓碑状祭、策论议说、箴铭赞颂、题跋、公移呈文7类,总计2591篇。第一大类为传记文,涵墓碑表状传祭821篇、象赞125篇、寿赠考绩等序447篇,共计1393篇,占54%;第二大类为集序题草,集序547篇,题草438篇,共985篇,占38%;第三大类为题记游记,共157篇,系游园林宅室与自然山水,占6%。此三大类占98%。《四游集》文342篇,一依前集七类目,序文138篇、类题草性质的杂著小品11篇,共计149篇,占总数44%,上升为比重最大文体;墓碑表状传祭100篇、象赞2篇、寿赠考绩等序8篇,共计110篇,占总数32%,下降为第二大类;儒学、祠堂、题名、守政、园室等记14篇,占4%,与前集基本相当;而原本数量不多,但文体分支却细门类,仅“说”2篇,其他文体皆删,选书信69篇,占20%,系增补《大泌山房集》文体之缺的编撰意识。《大泌山房集》传记与集序比重92%,降到《四游集》82%,系增补书信体,显示从《大泌山房集》到《四游集》,李维桢编撰由史学性到文学性、私人性稍有侧重区别,根源是《大泌山房集》诗文正集,《四游集》诗文选本与补遗性质,但追求传记文与集序文中的史料史资价值仍是两集编撰本旨。《四游集》书信有文献价值,但每封事迹琐细多件,需注释知头尾,文体特征为书信体;两诗文集中,李维桢为自己与其家所撰之文,未重者《四游集》仅3篇,《大泌山房集》也仅数篇,比重小,见其文基本为请托作,具应酬交际性,是《四库提要》诟病原因;而从文体性质言,则属卷帙浩繁的应用文结集,研究其文当以传记文、序草文、题记游记三类为主。

一、以记事备史料史资的史传观

李维桢学识宏瞻博通,史臣学术根柢,使史学思想对其文学影响甚深,成为决定他诗文创作目的与文体特征的重要原因。其史传思想表现在:

(一)《诗》《骚》亦史

王仲淹曰:“仲尼述史者三焉,《书》《诗》《春秋》是也。”……学士大夫有史才者,或不得为史,而稍以其时事形于诗,则后人目之为诗史。……《骚》非屈氏之诗,而楚之史也。史必具三长,屈氏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可不谓有良史才哉?其职不为史,即为史,亦不能无掩于讳尊讳亲之义,而独发之于骚,创千古未有之调,以与三百篇提衡,此善用其长者也。……史与诗,同用而异情,史主直,诗主婉,直者易见,而婉者难工。……《诗》与《书》《春秋》为史一也……[2]

他认为《书》《诗》《春秋》皆孔子所述之史,是述史之三种不同方式。史与诗的关系:不得为史,稍以时事形于诗,为诗史;屈原有史才,其职不为史,即为史亦要为尊、君、亲者讳,故创骚体与《诗经》并驱,是善用史之三才;史与诗同用而异情,史主直,诗主婉,直者易见,婉者难工。见其将文学独立性弱化,认为皆可源于史的史学思想。

(二)《左传》以史事传《春秋》,最合孔子书《春秋》本意

他认为《春秋》是孔子目击周王室渐衰,礼崩乐坏,借鲁史寓褒贬是非,是春秋200余年国事大纲要领。以“意”注释悖离孔子本旨,《左传》以事解是宗经、以史事所传的旧史。

春秋之事,当从史。《左氏》,史也。《公羊》、《谷梁》,皆意也。孔子作《春秋》,事亦略矣,非以为史也,有待乎史而后足也。以意传《春秋》,而不信史,失孔子之意矣。……孔子据旧史,左氏亦据旧史,其解经者无几,其凡例不尽经所书,间出已见,笔削褒刺,不必尽当于孔子,而事则与孔子所据史略同,奈何舍事而以意求之,意可穿凿,事不可强造也[3]441。

左丘明之传《春秋》也,详于事,事或失诬,然而圣人之指无伤也。胡安国之传《春秋》也,详于理,理或失凿,而学者执以求之,畔圣人之指弥远矣[4]。

他论《左传》与《春秋》的纲目关系,把事于史之性质阐发得明,“详于事”,可把难于直陈之“心忧且惧”时事,隐括成文,寓是非,书一朝或数朝大纲之要领,故“事或失诬”,然于借史针砭讽刺、以史为鉴无伤。故他赞扬苏辙“以史事论《左氏》”为当,赞扬《紫阳语录》“左氏史学,事详而理差”等重以事传史之宋儒,体现出李维桢的重要史学思想:以直书史事为本,重述事。这与他经世致用的思想分不开,主张修史观史,来知圣意。至此,就不难理解,他作那么多记人的墓碑表状传祭、寿序赠序、考绩、入觐、致政、膺荐序等,其内容多以叙事为主,重在平实记事以传其人,在强调事核征信基础上,哪怕被讥为“事实亦未可征信”(《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大泌山房集》),此亦非李维桢所最重视的落脚点。他修史是为如孔子著《春秋》《诗》《书》,匡正世道,挽救教化目的,对明后期嘉靖帝不尊仪制,万历帝不理朝政朝臣、搉矿采税等横政日出,世风狂禅激进、清议烦嚣等史鉴乱相忧心,希望能从擅长史学、文学竭尽所能匡救。

(三)《左传》体以一人一事始末为一篇,发君子议论为断案,足备正史之史料史资

汉以来称良史者,体有三,司马子长《史记》、司马君实《通鉴》、朱元晦《纲目》也,三家体皆出《左氏》。《左氏传》或先经以首事,或后经以终义,发明孔子书法。若以《春秋》经为纲,而以其内、外传为目,则朱子实仿之。然左氏本初不若是,经传别行,后汉之末,始相附耳。《左氏传》,或以一人一事始末为一篇,或引君子语为断案。则两司马实仿之。《史记》有《纪》《表》《书》《世家》《列传》,自朝逮野,钜细备载,《通鉴》义专资治理,《纲目》义专明正统,示褒贬,故臣民行事尚未得半。继子长者,班、范《两汉书》,一代文献灿然可征[5]464-465。

这是针对明朝无正史,实录与史似是而非,非国家有大鼎革不得发视与多讹缺,仅记帝王,列传事不详载,笔或歪曲,造成大批臣民事迹未录将佚、诸多野史粗俗戏诞,史学传统与规范尽丧弊病而发,有现实意义,史料史资是当时亟待补足的修史基础。故他盛赞王世贞《皇明琬琰录》“上自王侯将相,下逮四民、女妇、状表、志传、家乘、地志、丛谈、杂记及实录,所收巨细精粗,捃摭囊括,以备史氏之用。……其间,发潜德之光,诛遗奸之隐,快公论明,国是固时有之,未可少也”[6],是足资史氏之用的史料。

他评到明代史学现象与他主张的去取标准:“今史或详而书略,或史有而书无,或取舍相远,或人物各见,作纪异事,理舛错,若误非误,不可致辩。”[5]465“先生出入三朝,勤学好问,博古通今,所师友正人君子,故其甄别去取,若奇而正,若严而恕,若疏而覈,若朴而藻,可谓良史。”[7]即记录择取史料、史资时要重史之征实征信,避免舛错误乱,记录史料与叙述文风要博综雅醇、中和宗经。“董江都《春秋繁露》其七十七章……谓《春秋》为中和之理,可谓善言经者。中庸以喜怒哀乐未发为中,发而中节为和。夫以意观《春秋》者之所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傲惰而僻焉,不中不和,而曾是可以明圣经乎?……余因以知国家文运大兴,士大夫问学,博综雅醇,非汉晋以下诸儒所及也。”[3]441-442这些都影响到他对史学文风与文学文风的评价:“近日修文之士,为庄屈十三,而好左马十七,宗左者尤盛。”[8]“左丘明集典雅命辞,与经相发明者,为《春秋传》,其高论善言,别为《国语》。”[9]“著书立言,述旧易,作古难。《六艺》之后,惟左丘明《春秋传》、庄生《南华》、屈大夫《离骚》、司马子长《史记》,四人特创体裁,其书遂与圣经并重。千古文章家虽知巧辈出,卒莫踰其范围。”[10]当他有史才而不得为史官、吏事繁忙不得修史著述时,平时登门拜谒或邮路请托的墓碑表状传祭、寿序、赠序、考绩、入觐、致政膺荐序,他是以叙事来传人,以补臣民事迹未录之史料史资不足;其记人,上自王侯将相,下逮四民、女妇、状表、志传、家乘、象赞所记巨细精粗,咸并囊括,以备史氏之用,以记事表潜德之光、诛遗奸之隐,快公论明,能“成教化、助人伦,功尚矣”[11]。艾南英评:“文腐则古之《客难》《解嘲》《宾戏》《七启》《七发》之类,而今时尤众。毎笑谓友人京山李本宁为人作诗序,辄就其人姓氏起首,使此公作我姓艾人诗序,必当笔窘矣,凡此真文腐也。”[12]从文学性言,李维桢文体有格式化、套数化不足,与他作文过多变化较难有关,也与他史传思想有关,以补史料之资用,重宗经教化,他善抓传主特点,尽了力所能及的变化,两人侧重点不同。

二、传记、序草、题记游记的文体特征

为臣民作传补史料史资,故思想内容有明确指向性,文体深受《左传》影响。

(一)传记文

传记文记录:明中后期公卿宗侯官员士绅事迹,评议朝政变迁,赞扬维护儒家正统秩序的美德懿行;延续儒家美德、教养子嗣的尊长、贞妇烈女;儒商义贾、孝子,昭显匡救世风宗旨。以记本人与其家其亲,立传官宦达一千余位,可补正史之阙,具较高传记与金石价值。其文体特征:

第一,为史传性、为备史料之资作,不为文学性作。多篇叙姓氏籍里、仕第行实、尾(或首)叙与李维桢交游或渊源,文末有对其德行功业论赞,结构程式化。

第二,叙事求实征信,文风中和平实、博综雅醇。他强调求实征信,如“余与共事,悉之其言,足征也”[13]、“乞余志,余以叔弟知其言不诬亲也”[14],甚至向熟知情况的人核实,“叔弟于翁为从子婿,核其言非诬,采而志之,使后人传耆旧者考镜焉”[15]。因为“古之为碑铭者,李邕义取,韩愈谀墓,不免为杜甫、刘乂所讽刺”[16],他不愿背谀墓名,更要为臣立传写心,“二三君子不以穉登故,谀朽骨先人,庶无以穉登故,蒙疑后代,是在史氏”[17],强调事质而约,一举笔而肖,能传其神,达到“为先生铭甚具,不识其父,视其子,不识其人,视其友,文献莫征于斯,敬采摭行事,而为之表”[18]实录地步。

第三,在实而肖基础上,常在首尾两端,加入文学性情感性描述,达到深入所议所感的效果,甚至纯用描绘性文字,如《汪士能寿叙》。

第四,祭文与象赞,具较高文学成就。祭文达264篇,多而好,情感力量充斥深挚,反复低回,凄怆悱恻,叙事、抒情、议论、写景、排比、对比、反问、设问、细节描写、对话,各种文学手法,无所不用其极,挥洒自如,人物性情事迹,栩栩如生,语言流畅优美,堪当祭文写作名家,代表他文的最高成就,为古代祭文创作做出贡献。他论象赞体,指出《文选》文体错误,《文选》以为班固《汉书述》《二帝纪》《五臣传》三赞为史述赞,实误,《汉书》只有赞的文体,无史述赞文体。《汉书述》等并非为追述汉书事所作史述赞,仅是班固将《史记》云为某事作某本纪作某传改言为述,是史学观念与著述方法的补充评议,为赞语,是叙,《汉书》各赞语皆散文叙传,赞不必韵语(《吴次鲁象赞》)。他叙象主生平即多散体,象与赞则兼散入骈,以叙作象赞,“举篇见字,传神肖貌”,文风平实古朴,笔法不一,时见风韵飘逸,名篇佳作很多,如《吴明卿先生象赞》《汪文学象赞》《金仲子孙孺人象赞》等,《雪坡道人象赞》《陈广文象赞》是构筑在对人世雪洞般透彻体味,人物神韵欲出,纯用白描,思想深刻,艺术性强。

(二)集序题草

集序题草以诗文评、文人评为主,有较高文学批评价值,且与墓志多录各家撰著题名、篇卷数、版本刊刻经过等,有目录价值。其集序文体存差异,经、史、子类序多论学术内容,文风平实,叙述作者行实、出版经过,尤其由题入手,引经据典,突现撰著性质、特点、学术价值,评议贡献,是基本写法,如《玉壶冰序》等。集部类集序,为文苑立传,行文挥洒自如,笔法开阔雄肆,皆为此作家个性、际遇、文学建树、风格、成就、地位服务,力求饱满鲜明,符合征信,在他为后七子派前辈立传最明显,如《弇州集序》等;喜用对举法,类比、正比、反比皆用,在纵横反复比较中,打开写作时空内容,将集序作家性情、际遇、功业、风格等立体化,大大增加密度深度,是其文开阖浑厚的重要手法,如《邢子愿小集》《邢子愿全集》;喜用排比段落句式,层层进递,步步推进,逻辑严密,使文章极具左传纵横捭阖,文气长虹贯注,奔涌而来;他还精心谋篇布局,循循善诱,娓娓道来,寄寓深沉感慨。这些都是他集序文雄肆深沉的重要特征。李维桢云“公文生于情,余情生于文,卒之,文不逮情也”[19],他是情深之人,为朋友所作应用文,多含为国忧患对友忆念的山阳旧笛悲感,不当纯作应酬文字观。如《落花诗序》开篇用许多飘逸优美落花典故,将全文营构在花瓣落絮纷飞的忧伤诗意中,再叙章嘉祯宦海沉浮、缘何以“落花”名集:“公在吏部,以推阁臣忤君相意,有诏诘责,又以谏臣论救削籍。阁臣白公非罪,甫从外谪,两拟善地,不报,最后投荒得罗定寇穴官,守言责之。臣株连去位者接踵,省署一空,衣冠道尽。斯时也,若名花为牛羊所蹂践,斧斤所戕贼,烈风淫雨所耗斁,使人丧气失色。公赋落花,其称名小,其取类大,此之谓乎?……不以新间旧,不以短摈长,不以礼虚拘,不以格偏重,特于落花三致意焉。彼品题草木,流连光景,句琢字刿,誇妍斗巧,若诸诗人所尚浅之乎?窥公矣。友人陈山甫曰:‘吾今乃知公之深于诗也。远之事君,授之以政而达,盖有自来。使君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请书以弁其端’”[20],即含对明末时局与士人出处的深沉悲伤,抒情写意宛如起首落花缤纷诗境。

题草,是李维桢小品文篇目最多的文体,除陆云龙在《李本宁太史小品叙》(《皇明十六名家小品》第九家)所赞“博学善用”,还有精炼平实、内蕴兴寄特征。他常开门见山,集中某一两点,为其观点、思绪、情感、史料某片断或某点作侧重性题辞或随笔。他状人题跋代表是《憨话题辞》。总压卷是《清明会诗题辞》,既体现了博引名物典章训诂,亦体现了平实述事纪人辞达特点,而情、景、境清丽自然,自在流出,三者堪有梨花似雪之淡淡的凄美忧伤,正是他倡的情景事理较佳融合。

(三)题记游记

除《分守大梁道官署记》《先事斋记》《甫栢台记》3篇外,他的题记俱为应请托作,系应酬褒谀文字,多是修缮儒学书院、建学仓义田、建桥筑堤、建祠勒碑等乡邦大事记,赞扬退隐官员或乡居士贾的儒德善行,写作亦有程式。他“慨然而有感于古今治道汙隆之异也”[21],题记“于表忠魂,辨神号,明谥法,订俗误,各有当也,并书而考诸石”[22],“尤救时急务也”[23]。他将时风之变,集中肇始之源在学术弊坏,黜儒尊二氏,造成士风互标法门,夸名证圣,空疏空谈,以此为文学,则黜经史传注章句之大义本旨,博名哗众,以此为政事,则上下相蒙,区党横分,害政尤烈。但他批二氏,实不批道家,专指释氏,批李贽、徐渭是破坏天下儒教之魁首。他反复比较儒释二家,反对狂禅借释氏对儒教的破坏,尤其心学末流极端空疏妄为纵欲等种种百弊无益的乱相流弊;明确提出以儒学为国家之正道根本,不轻视释道,可为儒用。但令当时士大夫舍佛老亦非易事,故对士夫君子儒行善举,在题记中大力“特推原其大致,以谂夫愿学孔子者”[24],在有所感受的改朝换代前夕,忧国忧君忧民之心可伤可悯,其文相较时代弄潮儿宛若隔世前代也势在必然。

园林堂室记,系为退隐官宦或富贾士子请托作,有些他游历过,有些按图按述作,亦有程式,多简叙宦仕政声、治园室经过,详叙园室布局与景色,再征圣语典实文学,将该园室之旨陈叙本末,微显阐幽,彰显主人心性气貌,如《海内名山园记》《泷门隐居记》等。他其实是要解答在明末时世释道中士人进退行藏的问题:做进兼济天下,退独善其身真君子,非终南捷径或倒行逆施假隐士,如《素园记》《冰玉山房记》等。故园室记文体特征:一是注重描写隐逸园林,突显主人气质心性,禆伦常风教明显,如诗意般惬意清雅的起居生活,将海阳商山吴素封家率治经术、美秀而文的卓荦不群尽数描绘出来,是为《雅园记》。二是按图按述作园室记,也对其园布局景色、典故尽数详述,类似实录,暗含对园林主人忆念或人去园非的兴寄悲感其中,如《奕园记》《古胜园记》等。李维桢是豁达的,亦是伤感的,在驱释如狂时风下,如李维桢这样处在文坛高处的后七子派首脑人物,竭力卫道,艰难不易,亦寂寞孤独,爱护者有之,批评者有之,是反对派攻击靶子,而他政不在高位,文在高位,晚年流寓江南,高处不胜寒。他尝言,“余则以汉高帝英主、荆公名臣,而君子有遗议焉。病在不达,惟达观,而后知仲某名园之指。属辞比事,非强造,非假借,非附赘也”[25],但友人君子音容笑貌,昔日轶事秉游,历历在目,园室记中似达似伤情怀,是可能的。他多记园载诸邑之名胜故实,与今之松石并传,有为其人其园其地作传深意,亦有似达实伤情愫其间。不了解此情感缘由,就无法了解他书院园室与写景记游文的文体特征。

李维桢爱游历,但读他游记会有异样感觉,且“忆游踪已不尽记,因讯诸同行者,述其大概,藏之箧中”[26],是他贯穿始终的理念,文体特征烦琐细密,平铺直叙。他言得明白:“余惟金陵饶佳山水文物之盛,昉于六朝,东渡者为帝正统,西来者为禅初祖,皆肇基此间。尔时巨丽之观,瑰奇之迹,灭没茀废,徒寄虚名,大千世界,成住坏空,人王梵王将若之何?太史家世金陵,宅心域外,睹三寺兴替数矣,里居十有四年,此篱落间物,尚不能日月至。吾辈寄耳目于人,取须臾之玩,讨求往迹,如按图索骏,又欲勒姓名,垂不朽,如杜武库沉碑计,直是有情痴耳!”[27]他在为明末山川名物名胜作史传文章,或更准确说是作史料史资文章,以文字作“按图索骏”,“以口舌作山水观”,征引故实,是为考证清楚名胜名物典故,将游记作成了实录性质的情痴文章。总之,受《左传》直书史事重叙事影响,在各类传记文体中,以叙事显人物功业性格形象;在集序题草中,或以较正规大文,或以笔法灵活小文,为文苑立传;在儒学祠堂园室题名记与游记中,重叙事记游与考证山川人事名物文苑的来龙去脉;实都源于他作史料史资补正史缺、实录不足的修史用途,故强调求实征信,避免舛错误乱,记录史料与叙述文风博综雅醇、中和宗经。这是李维桢应用文的第一个文体特征。

他又是情深之人,其文绝大多数为他人作,但仅因应酬来损毁李维桢,是不公平不客观的,他有超出交际的一面。不同于他的诗,除了各类事迹人物记录外,他在文里大量展现了明末社会多方面的真实情况,尤其是他本人对国事、时局、政治、吏治、学术、士风、世风的忧患批判,他将根源归结于上是万历帝宫府隔绝与横政暴出、四朝相权迭变,下是心学狂禅末流对儒教伦用纲常的破坏,在文里极强展现关心社会现实的卫道纯儒面目,借各种渠道为儒学正统摇旗呐喊,在多种文体中都展现出痛非昔今、山阳旧笛、将有杨墨无君无父之祸的深沉悲感,亦在多层面、多节点上展现他“情生于文”、“文不逮情”、情深情痴的性格特点,一如其诗展现的情怀深处。这是李维桢文的第二个文体特征,“情直质,意深长,事核具,文绸缪”[28]才是他文的根本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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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李维桢.温州府儒学记·大泌山房集[M].四库存目丛书.集151:605.

[25]李维桢.仲园记·大泌山房集[M].四库存目丛书.集151:744.

[26]李维桢.太湖两洞庭游记·大泌山房集[M].四库存目丛书.集152:17.

[27]李维桢.金陵城北三寺游记·大泌山房集[M].四库存目丛书.集152:24.

[28]李维桢.圣祖灵迹记·大泌山房集[M].四库存目丛书.集151:631.

DOI:10.13450/j.cnki.jzknu.2015.04.006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476(2015)04-0022-05

作者简介:鲁茜(1976-),女,湖南株洲人,副教授,文学博士,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明代诗文。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明代作家分省人物志”(13&ZD116)阶段性成果;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基金“李维桢与明后期诗歌流变”(13YBB214)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03-26;修回日期:2015-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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