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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二五八一《大乘北宗论》录文及研究

2015-01-09韩传强

西部学刊 2014年12期

韩传强?

摘要:敦煌写卷斯二五八一号(S.2581),即《大乘北宗论》现共存25行,是研究禅宗北宗的重要文献典籍之一,其主要内容是以阐释“大乘心”、“忘心”以及“大乘一地”的修行等为中心。然而,在现行流通的诸校刊本中,其录文都只录到该写卷的第16行,漏掉了至少9行,这使得《大乘北宗论》的部分思想被遮蔽。因此,重新校录《大乘北宗论》并将其思想呈现于学界,这即是本研究目的之所在。

关键词: 《大乘北宗论》; 录文; 大乘心;忘心

中图分类号: B9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大乘北宗论》被学界视为研究北宗禅法及思想的重要文献之一,因此,学界对此写卷给予了较多的关注。就目前学界所引征的《大乘北宗论》的来源及版本来看,无外乎是《大正藏》本[1]1281和宇井伯寿先生的校本。[2]447但是,笔者在整理敦煌文献时发现,这两个校本在完整度上都是有待商榷的。因此,笔者重新录校斯二五八一号写卷,并以此为基础,再对其思想进行粗浅的诠释,以期将这份写卷的原貌较为完整地呈现于学界。

一、斯二五八一现存校本及其存在的问题

《大乘北宗论》,在敦煌写卷中目前只发现两件写卷,即S.2581[3]237和散1477(未见图版)。[4]367自1916年矢吹庆辉发现这份禅书以后,对其进行校录的校本主要有两种,即(1)《大正藏》校本;(2)日本学者宇井伯寿之校勘本。此外,由佛光大藏经编委会编撰的《佛光大藏经》,在该藏经的部分也收录了此写卷,并对该文献进行了简要之介绍。[5]208同时,由台湾学者蓝吉富先生主编的、于1988年由台北文殊出版社出版的丛书《禅宗全书》也有对该写卷的关注,即在该丛书的第36卷中曾收录了前文所论及的宇井伯寿先生的校本。[6]253现就这两个校本存在的问题做一简单说明。

其一,两校本虽然规范了字体,却遮蔽了写卷本身字体的丰富性。就目前两校本而言,《大正藏》本和宇井校本在底本选择上均依据S.2581,但是在规范程度上,宇井本要高于《大正藏》本。不过,非常遗憾的是,两校本均采用繁体字版,这虽然看上去比较规范,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却泯灭了原写卷字体信息的丰富性。当然,这也是目前敦煌文献在校订出版方面普遍存在的问题。同时,两校本在录文方面,某些文字的录入也有待进一步商榷。从宇井本的录文来看,宇井伯寿先生依据的底本似乎不是敦煌写卷S.2581原文,而更像是依据《大正藏》本进行录校的。

其二,就录文而言,现存两类校本在完整度上都差强人意。在录文方面,《大正藏》校勘本与日本学者宇井校本相较而言,其最明显的问题在于,《大正藏》校本对S.2581这份写卷后半部分录文的遗漏。就《大正藏》这一校本而言,不管其对S.2581这份写卷结尾部分的漏抄,究竟是出于编撰者的有意还是疏忽,其都造成了录文不完整这一基本事实。而实际上,就S.2581而言,其共存有效文字至少有25行。而非常遗憾的是,无论是《大正藏》校本抑或是宇井伯寿校本,两者都只将该文献的录文录到原写卷的第16行。这样下来,也就意味着两种校本在录校时至少将原写卷最后9行文字给“遗漏”了。当我们仔细检视时,我们会发现,就写卷S.2581内容本身之连续性而言,写卷S.2581第16行文本所述思想与该文献第17行所述思想相当连贯。即在S.2581中,写卷第16行是以“大乘有十地”这五个字收尾,而S.2581第17行是以“少(原文作“小”)乘有七地”为肇始。因此之故,据写卷S.2581的上下文意以及S.2581自身所呈现的信息来观,写卷本身的这种完整性是不应该被割舍掉的。所以,我们亦不能毫无理由地把这份完整的写卷一分为二,从而视其为抄录的两份内容不同的论疏。更有趣的是,两校本在录校写卷S.2581时,都将第16行最后一句“大乘有十地”录成了“大乘有十也”。录成“大乘有十也”似乎可以视为结尾之语句。因此之故,《大正藏》校本和宇井伯寿校本都“不容分说”地将写卷S.2581第16行以下部分毫无理由地给抹去了。

其三,就文字抄录而言,两校本都错录了一些文字,甚至错改了一些文字。例如,文本录文校勘中,《大正藏》校订本和日本学者宇井校订本,都有多处录文与原写卷存在着非常明显的误录现象。例如,在写卷S.2581第9行之偈语中,有“若妄(写卷原文作“忘”)于心,何忧何乐”这句,在该句中,后一“何”字,《大正藏》校订本以及日本学者宇井校订本均将此字录为“可”,而实际上,写卷S.2581原文所呈现给我们的字则是“何”字而非“可”字,而且原卷字迹非常清晰,不存在辨认不清这种情况。非常有趣的是,宇井先生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在其校本注释中特别注出说明将“可”改为“何”。如此这般,我们很难说这不是录文的失误。联系上文,我们认为,这些文字校写、录入上的差异,实际上并不可小觑。尽管事实上仅是几个字的“不同”,但若严格而言,这在一定程度上却使两校本在思想表达上,与写卷S.2581原卷所述内涵相去甚远。

二、斯二五八一的录文及说明

今依S.2581写卷为底本,以《大正藏》校本与宇井伯寿校本为参校本而对之进行合校。本文进行的校录内容主要包括录文、标点、校注这三个部分。为了尽可能更好地保留原写卷信息,在录文中,对繁简字、异体字未作改动;对通假字、俗写字,均将其标出,但对之不作改动;对别字、以代写符号“々”而承上连写的字,在将其标注后还原。

1.大乘北宗論一卷 大乘心①

2.我尚不起布施心②,何况慳貪心?我尚不起持戒心,何况觸犯心?我尚不起忍辱心,何况殺害心?

3.我尚不起精進心,何况懈怠心? 我尚不起禪定心,何况散乱心?我尚不起智惠③心,何况愚癡心?

4.我尚不起天堂心,何况地獄心? 我尚不起慈悲心,何况毒害心?我尚不起清淨心,何况穢觸心?

5.我尚不起歡喜心,何况瞋恨心?我尚不起饒益心,何况劫奪心?我尚不起廣大心,何况狹身心?

6.我尚不起空無心,何况見取心?我尚不起正直心,何况邪曲心?我尚不起真正心,何况顛倒心?

7.我尚不起大乘心,何况聲聞心?我尚不起菩薩④心,何况凡夫心?我尚不起菩提心,何况煩惱心?

8.我尚不起解脫心,何况繫縛⑤心?我尚不起涅槃心,何况生死心?

而重説偈:

9.憂從心憂,樂從心樂。若忘⑥於心,何憂何⑦樂?

10.有文、有字,名曰“生死”;無文、無字,名曰“涅槃”。有言、有說,名曰“生死”;無言、無説,名曰“涅槃”。

11.有修、有學,名曰“生死”;無修、無學,名曰“涅槃”。有智、有惠,名曰“生死”;無智、無惠,名曰“涅槃”。

12.有嗔、有法,名曰“生死”;無嗔、無法,名曰“涅槃”。有戒、有律,名曰“生死”;無戒、無律,名曰“涅槃”。

13.有為、有作,名曰“生死”;無為、無作,名曰“涅槃”。斷煩惱,名曰“生死”;不斷煩惱,名曰“涅槃”。

14.見解脫,名曰生死;不見解脫,名曰“涅槃”。見涅槃,名曰生死;不見涅槃,名曰“涅槃”。

15.厭世間,名曰生死;不厭世間,名曰“涅槃”。樂大乘,名曰生死;不樂大乘,名曰“涅槃”。

16.見波⑧羅蜜,名曰生死;不見波⑨羅蜜,名曰“涅槃”。大乘有十地⑩,

17.小?乘有七地,大乘各□。小乘須陁洹?人,修小乘七地,得大乘一地;

18.斯陁含人,修小乘八地,得大乘一地;阿那含人,修小乘十地,得大乘一地。

19.大菩萨得道小四果,因?色、聲、香、味,成果。眼无分别色,名?須陁洹果;耳无分

20.别聲,名斯陁含果;鼻无分别香,名阿那含果;舌无分别味,名阿羅漢果。

21.眼是卵生,耳是湿生,鼻是胎生,舌是化生。三界九地,无色界

22.四天,色界四禅十八天,四禅九天,非想、非非?想天,□非□地。無所有□,

23.無所有處地;識□天 識無邊處地;□□天,□無邊□地;色□□天

24.□□□ □□□热□□无煩惱人□□□□□ □□□ □□□ □□□ □□□□

25.二□三□ □□□ □□ □□□ 小□天 无□□□ □□□ □□□ □□□□

.....下残

三、斯二五八一的思想呈现

如上所述,S.2581写卷共存25行,虽然写卷的最后3行由于字迹模糊无法辨认,但是从17-22行基本上还是可以判读的。从这些可研读的文字中,我们可以分判出《大乘北宗论》的主要思想,即是对“大乘心”、“忘心”以及“大乘一地”等思想的诠释。

首先,“忘心”与“忧乐”的泯灭。就写卷S.2581而言,在其标题中,便有明显地彰显,例如,其在标题中便将“大乘心”这三个字通过不同字体而特别地予以赫然标出。那么我们要追问的是,到底何谓“大乘心”?遗憾的,检视相关文献,未见对此有明确的诠释。于此,以笔者之浅见,“忘心”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认为即是“大乘心”这一被学界所熟知的佛教用语所指向的理想之境界。因此,笔者认为“忘心”这一境界也即《大乘北宗论》这份禅书所要着重予以诠释的。从录文的相关内容来看,写卷第2-8行,也即写卷S.2581的前20句,其都是在阐释如何泯灭“忧心”与“乐心”,即将“心”置于无对待性之境界。诚如写卷S.2581中所论及的“天堂心”与“地狱心”等,其一对对地出现,实际上都是相对待的。而事实上,我们只有把每一种对待性从众生心中清理出场,众生之心方能真正获得终极的宁静,亦才能达至佛教所追寻的真正意义上的解脱。所以,“大乘心”所期望达到的理想境界,事实上即是众生之心的对待性之泯灭。正如该写卷第9行之偈语所论:“若忘于心,何忧何乐?”由此可见,忧、乐之烦恼皆从心起,众生只有将心中的这种二元对待清除出场,其才能真正企及“忘心”这一境界。

其次,修行与涅槃的企及。在写卷的第10-16行,用了13组堕入生死与企及涅槃的对比,即从“有文、有字,名曰生死;无文、无字,名曰涅槃”到“见波罗蜜,名曰生死;不见波罗蜜,名曰涅槃”,处处彰显通向涅槃的路径——破执与显性。无论是“有文、有字”,还是“见波罗蜜”等,都是对名相的执著,只有“无文、无字”、“不见波罗蜜”,才是放下执著,从而获得终极的自由——涅槃。

从第16行末尾到18行末尾,通过对比,凸显出以“大乘心”而修行的“优越性”,大乘的这种“优越性”正是建立在其破执之基础上的。须陀洹人、斯陀含人、阿那含人分别通过修小乘七地、小乘八地、小乘十地而进至于大乘一地。

从第19-20行,通过诠释菩萨以无分别之道获得四果来进一步凸显以无分别之“大乘心”修行的“优越性”。即只要通过眼无分别色、耳无分别声、鼻无分别香、舌无分别味便可以分别进至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和阿罗汉果。通过这种修行的对比,便隐性呈现出对涅槃的企及——以无分别之心而进至涅槃。21行?以眼、耳、鼻、舌分别对应卵生、湿生、胎生、化生,这看似在凸显差别,而实际上正是通过这种差别而进至无差别之域,这也是向涅槃境界的不懈企及。

再次,忘心与终极的关切。《大乘北宗论》虽然主要是以“偈”的形式出现,文章篇幅较小,虽常被学者论及,但又往往置于“不重要”的行列。而事实上,《大乘北宗论》所彰显的禅法思想基本上代表了北宗禅乃至整个禅宗解脱的基本进路——心的解脱。这种心的释放也即傅伟勋先生援引蒂利希之观点——终极关怀。[7]5当然,“佛教的终极关怀”虽然仍是一个有待商榷的话语,但是正如笔者所一贯主张的那样:如果我们承认任何宗教皆是关于人的生存的宗教的话,那么我们说佛教的终极关切是不可否定的。

《大乘北宗论》通篇呈现“忘心”思想,实际上这也是终极关怀的一种诠释之方。这种“忘心”一方面诉诸于“无分别”的破执,另一方面也由修行四果等践行来彰显。如果说无分别之心的获得是通过般若的破执而企及涅槃,以期获得终极的关切,那么,“大乘一地”、“四果位”的修行则是一种信仰的表达。在这里,我们看到哲学的思辨与宗教信仰的融合与贯通。[8]这种融通在《大乘北宗论》这里则是通过“忘心”来获致的。换言之,这一企及的路径我们可以将其简化为“无差别→差别”(破执);由“差别→无差别”(显性)。如果我们说“破执”所彰显的是“无差别之差别”,那么,“显性”则诠释的是“差别之无差别”。修行之道正是从“无差别之差别”逐渐进至“差别之无差别”之境界。于此境界,即处于“忘心”之状态,亦即实现了终极意义上的关怀。

《大正藏》校本和宇井伯寿校本对斯二五八一写卷第16行以下的遗漏,实际上隐没了这份写卷的“修行”部分。如果说,斯二五八一号写卷的前半部分主要是以般若破执来企及涅槃,那么,斯二五八一号写卷的后半部分则更多的是通过对信仰的表达来进至终极上的关切。所以对于斯二五八一号写卷16行以下的遗漏,实际上在无形中“堵塞”了《大乘北宗论》所要诠释的通向终极关切的另一路径——信仰的表达。

注释:

① 本文录文据黄永武博士编撰的《敦煌宝藏》第21册所收录的《大乘北宗论》原文而录,

参见黄永武主编:《敦煌宝藏》第21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年,第237页。

②“心”字,底本无此字,《大正藏》校本与宇井校本均有此字,今据之补。

③“惠”字,底本作“惠”,《大正藏》校本、宇井校本均作“慧”。在敦煌写卷中,“惠”

与“慧”常混用,此字写卷S.2581共出现3次,下同,不再另注。

④“菩萨”字,底本简写为“艹/廾”,左右结构,今还原之。

⑤“系缚”两字,底本与《大正藏》本均作“解脱”,而宇井本将其改为“系缚”。据文意,

今从宇井本改。

⑥“忘”字,底本、《大正藏》本均作“妄”,宇井本改为“忘”。据文意,今从宇井本改。

⑦“何”字,底本为“何”,《大正藏》为“可”,宇井本改“可”为“何”,依文意,今从

底本。

⑧“见波”两字,底本有此两字,《大正藏》无此两字,宇井本补此两字,今从底本。

⑨“波”字,底本有此字,《大正藏》无此字,而宇井本补此字,今从底本。

⑩“地”字,底本为“地”,《大正藏》本与宇井本两者均作“也”字。据文意,今从底本。

另外,《大正藏》本、宇井本均只抄到此处,漏了17行以下段落。

?“小”字,底本为“少”,据文意,今改为“小”。第17-25行此字共出现6次,均以“少”

代“小”,今俱改,不再另注。

?“洹”字,底本作“恒”,据文意,今改。

?“因”字,原写卷字迹模糊,似因,据文意,今暂定为“因”。

?“名”字,底本无此字,据上下文意,今补之。

?“非”字,底本承上文连写为“々”,今还原之。

?21行以下,由于S.2581原卷字迹模糊,而且录文不完整,所以暂不对这部分内容进行讨

论。

参考文献:

[1](日)高楠顺次郎等.大正新修大藏经(第85卷)[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3—1987.

[2]宇井伯寿.禅宗史研究[M].东京:岩波书店,1966 .

[3]黄永武主编.敦煌宝藏(第21册)[M].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

[4] 商务印书馆编.敦煌遗书总目索引[M].商务印书馆,1962.

[5]佛光大藏经编修委员会编.佛光大藏经·禅藏·附录·46[M].高雄:佛光出版社,1994.

[6]蓝吉富.禅宗全书·36·语录部1[M].台北:文殊文化有限公司, 1988.

[7]傅伟勋.禅趣人生--生命的学问[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

[8]韩传强.<肇论>终极关怀的双重进路[J].江淮论坛,2010(5).

作者简介:韩传强,安徽六安人,南京大学哲学博士,南京大学历史系博士后,滁州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敦煌文献及北宗禅研究。

基金项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禅宗北宗敦煌文献录校与研究”(项目批准号:14YJC730003)之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