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

新学期开学后，我接手了一个汽修班，班上四十多个全是男生。面对那一张张桀骜不驯的面孔，我既兴奋又忐忑，心想着该如何和这帮“少林小子”们打交道呢？

报到快结束时，我清点了一遍新生名单，发现有一名叫张哲（化名）的学生还未到。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教室时，见走廊尽头一名中年妇女和一个穿着另类的长发男孩激烈争吵。“我不愿上学，你干嘛还让我来？”“你才15岁，不上学又能干什么！”我走近一问，原来这就是张哲。看样子他本不想来，是父母逼着来的。

见孩子执拗地扒着门框不愿进来，我只好让家长登记。填写“父母工作单位”时，母亲略显尴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他爸爸在外地。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问题家庭”。登记完毕后，我拍着张哲的肩膀说：“张哲，既然来了咱不妨待几天再说，如果真不愿上我也绝不强迫你。”看到张哲眼神中闪出一点光亮，我趁机对家长说：“大姐，放心把孩子交给我，您就先回家吧。”孩子妈妈恳切地说：“老师您多费心，孩子以后就交给您了。”

下午第一节班会课，我准备先给这群“少林小子”们来个“下马威”，严肃介绍了学校各项规定，严禁他们和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观察中我发现，与其他孩子来到新环境时的紧张局促不同，张哲一直紧握拳头，眼神中透着愤怒和不屑。当我走出教室时，张哲跟过来说：“老师你以后说话小心点，什么叫不三不四啊？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是张华。”回到办公室后我一打听，原来张华曾是当地黑社会老大，因故意伤害罪被处理，至今还在服刑呢。我不禁想起张哲妈妈脸上的尴尬。同事好心提醒说：“黑老大”的儿子进了你班，班里也就有了个“小黑老大”，这可够你喝一壶的了！

张哲是走读生，每天放学后我都会给他妈妈打个电话，询问他是否按时回家。有一次张哲妈妈主动和我交流说：“老师不瞒您说，孩子因为打架被初中学校开除，已经在KTV里打了半年工了，我不放心他在那样的环境工作，才硬逼着他来上的学。”当我问到张哲在KTV做什么时，大姐叹了口气说：“还不是跟他爹原来的小兄弟看场子嘛。麻烦您救救这孩子，好好地教育教育他，可别让孩子跟他爹一样不走正道。”电话那头传来了大姐的抽泣声，我的心顿时沉了一下。

这以后，我找机会和张哲谈心，耐心细致教育他。开学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张哲的表现还算规矩，除了上课趴着睡觉，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来。可好景不长，有一天早读时，我来到教室后发现张哲浑身发抖，于是第一时间把他送到医务室并通知家长。张哲妈妈急匆匆赶到学校，边哭边说：“这孩子昨晚又一夜没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打了几十个电话也不接，都快急死我了！”她越说越急，走上前就打了张哲一个耳光。此时的张哲不抖了，怒目圆睁地冲着妈妈吼道：“你管我干嘛？傻X啊！”一句话让母亲失声痛哭。我忍不住怒道：“你小子也忒混蛋了，今天我就替你爹管管你！”失去理智的张哲挥舞着手对我吼道：“有本事你把老子弄死。”大姐在背后紧紧抱住张哲说：“老师你别管了，先让他跟我回家吧。”

回到办公室后我左思右想，是不是教育方法有问题呢？思忖中，我把班干部们叫来商讨对策。学生们纷纷告状说：“老师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经常骂人、打同学，还威胁我们不能告诉你。我们都敢怒不敢言。”我给张哲妈妈打电话，问孩子的病情。大姐说：“孩子有癫痫病，肯定是昨晚玩了个通宵没休息好，这才犯病了。真是对不起了，他今天的表现让我太失望了。既然他不愿上学，干脆咱就不管了，是死是活随他去吧。”我诚心劝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咱就得给孩子一个改过的机会，不然的话孩子真的会走上歪路，到那时后悔也晚了。”

第二天一早，张哲跟妈妈一起来到办公室，我对他劝导了一番。张哲表示悔改，当场给我写了保证书。之后的一个多月，也再犯过什么事。但听走读的同学私下透露，张哲仍然和KTV的一些“哥哥”们来往甚密，放学后总要先去KTV泡上一阵子。我不禁心生隐忧。我常常找他谈心，安排同学们帮助他学习，并经常和家长沟通，可张哲依旧一副爱读不读的样子。终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张哲在课堂上动手打了任课教师，学校将其开除回家。

后来偶然路过KTV门口，看到张哲染了火红的头发正和一帮黑衣少年蹲在门口抽烟。见我过来，他起身欲打招呼，却瞬即又扭过脸离开了。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从教多年，遇到过行行色色的“熊孩子”，经过耐心细致的工作，他们大都有了较大的转变，唯独张哲成了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处“败笔”。

不可否认，职业学校大多是挑剩的“双差生”。如何教育改造这些“顽主”？也许并不是仅凭学校之力就能做到。但如果当时我能多想一些办法，多给一点耐心，尤其多了解一些他的内心想法，因势利导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哪怕是能给他一个相对宽松的、与其他同学有所区别的就学环境，我想张哲也可能不至于走上那条自暴自弃之路。甚至在他被开除后，如果我能帮助他分析身上的优缺点，劝导他去外面学一门手艺，我想他也不至于把自己彻底荒废，走上他爸爸曾经走过的错误之路。

班上来了“黑老大”，给我的教育经历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败笔”。

（作者单位：平阴县职教中心

山东济南    25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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